天空微微泛白,將亮未亮。
黎明前的夜總是分外靜謐,微弱的光彌漫天空遮去漫天星辰。
這種時候,總會讓人分不清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
山上的空氣格外的好,姜小蠻立身山門前,送姜展一行下山。
少年聞著空氣中潮濕且又清新的泥土味道,哪怕是一夜沒有睡,也依舊神清氣爽,絲毫不覺疲累。
修為如姜展,神識一掃,除了梧桐寺中幾處禁忌之地,其余皆能一瞬覆蓋。
他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山上似乎并無自己要找的人。
或者說有,只是那身負九鳳命格的女孩被隱藏的很好,讓他無從去找。
雖然不甘心,但既然答應了自己這個侄兒,若無要找之人便會下山。
哪怕臉皮如他一般厚,在晚輩面前,也不好意思第二次再食言。
當然,若是將姜小蠻換成是他爹姜耀,那又得另說。
大夏皇朝六皇子與九皇子要是對上。
無非就是看看兩個流氓之間,誰的無賴手段更高明一些便是。
未曾跟隨姜夜入邊關前,姜耀憊懶至極。
若單論臉皮厚度,還真的只有如今的凌天候姜展,才能夠與之比肩。
都說女大十八變,男人,亦是如此。
歲月總會把如姜耀如姜展一般這些昔日憊懶少年們,雕刻成當初怎么也不會想象到的樣子。
姜展看著山門前那個有些小得意的少年,無奈搖搖頭,輕聲道:“小蠻,現在可以把六叔那些部下們放出來了吧?”
姜小蠻嘿嘿一笑,點點頭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六叔,侄子最近身上盤纏用光了。昨夜又陪你和堂兄找了一宿的人,眼下若是下山連開間客棧休息一下的錢都是沒了。”
少年搓搓手,似乎有些靦腆道:“所以,六叔,你看能不能……”
姜展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認真看著姜小蠻,然后哈哈大笑起來,道:“我說你爹娘可夠扣的,讓你出來歷練,卻連盤纏都不給夠,這還真是有些像老九的風格。”
這一回,姜展還真是冤枉姜耀與林媚了。
出來前,兩人給姜小蠻準備的銀兩可并不算少,足足八百兩銀子。
在普通人家,一百兩銀子便能夠富裕的過上一整年。
八百兩銀子,不算多,但也并不算少。
哪怕出門在外用錢的地方多,可就算不省著用,也足以堅持姜小蠻到北域,然后開始真正的歷練生活了。
外出歷練,本就不是游山玩水,并非一件享受的活。
當初姜耀離開炎帝城外出游歷時,身上所帶也不過百多兩銀子,卻依舊從南域走到北域,再從北域又去到中域。
最后,從中域回來結束游歷時,反而帶回了百多萬兩的銀票。
這座江湖,有本事的人,想要讓自己過得很好,終歸不是太難。
如姜小蠻,現在可不就是在敲詐完鐵衣門后,回過頭來又開始敲詐這個‘沒臉皮’的老六。
想了想,姜展從懷中摸了半天,終于是摸出一疊銀牌來,而且看顏色都是大面額的那種。
伸手數了數,摸出五張千兩的銀票來,遞到姜小蠻手上,笑道:“給,拿著,這五千兩算是六叔送你的盤纏,就不記在你爹欠我的三十九萬八千六百二十五兩三錢銀子里面了。”
接過銀票,姜小蠻撇撇嘴,將那幅關著白顯與吳姓老者的畫卷遞給姜展,低聲自語道:“你倒是記得真清楚……”
姜展也不惱,呵呵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等你再長大些就明白了,親兄弟也得要明算賬,這樣才能來日方長。”
少年眼珠子咕嚕嚕轉個不停,歪著腦袋想了想,一把拉住姜展袖子笑道:“六叔,按咱大夏的規矩,晚輩初次拜見長輩,是要送些見面禮給晚輩的。”
不動聲色的抽回袖子,姜展將雙手負在身后看著姜小蠻,笑問道:“五千兩銀子作見面禮還不夠,你這小子倒是夠貪心,像你爹!說說看,還想要六叔送你什么?”
姜小蠻嘿嘿笑著,將視線盯在姜展腰間那柄看似平常無奇的魚腸劍上。
他故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卻也知道,能讓六叔隨身佩戴著的,絕非尋常之物。
“還真是老九的兒子,眼光夠毒的!”姜展將魚腸劍解下,然后伸出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劍身,笑道:“這柄劍,是我師門傳承下來的,意義非凡不能送你。況且,你手中那柄‘龍膽’雖說在神兵榜上比起我這柄劍弱了那么一籌,卻也是排入前百的神物,足夠你小子用一輩子了!”
有九州名劍榜,自然也就有九州神兵榜。
比起只論劍的九州名劍榜來,九州神兵榜則是收錄了天下間所有已出世的神兵利刃,刀槍劍戟無所不包。
有資格榜上有名的,合共一千九百六十件神兵。
而在九州名劍榜上排名第八的魚腸,在這榜單中也足以排入前百,位列第七十二位。
姜小蠻手中那柄龍膽銀槍同樣來歷不凡,從古到今已然傳承兩千多載,是姜耀的成名兵器,位列神兵榜上第一百一十三位。
“你若真想要也行,拿你手中這柄‘龍膽’,連同背上那紫檀槍匣來換。”姜展雙眼微微瞇起盯在少年身后槍匣上,輕聲說道。
姜小蠻偏過頭去,很干脆道:“不換!”
就算真如這‘臭不要臉’的老六所說,他的龍膽銀槍不及那魚腸劍,他也不會去換。
龍膽銀槍,不僅僅于姜耀來說,乃至于整座邊地數百萬邊軍,都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
因為,他曾經的兩位主人,一個是大夏邊軍初代鎮邊軍候,一個是大夏邊軍五代鎮邊軍候。
兩代軍候都曾持此槍統帥百萬邊軍,鎮守邊地。
傳說,龍膽銀槍中藏著大夏軍魂。
“呵呵,看吧,并非是六叔小氣,而是你自己不愿意。”姜展搖搖腦袋,呵呵一笑,他并非真心想要去換,只是逗逗少年。
當然,若是連同那紫檀槍匣一起,就算用魚腸來換,也未必不可。
說罷,將手中畫卷輕輕一抖,便從中跌落出幾人來。
當先一人,便是修為最高深的吳姓老者,他倒是沒有太過狼狽。
待落地站穩后,便是沖著姜展與云梟跪了下去,將頭埋在地面不發一語。
云梟面色蒼白,輕微咳嗽一聲,緩緩開口說道:“須彌芥子,就算是我不小心也必然會深陷其中,這次并不能怪你。吳閣老,你跟在我身邊好好調息恢復便是。”
吳姓老者站起身,但是腰依舊是微微躬著的,轉過頭深深看了一眼姜小蠻,然后緩步走到云梟身后躬身而立。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真的如同一個啞巴一般。
但往往,愈是這種人,卻愈是最可怕的。
姜小蠻無所謂的聳聳肩,他還真不信,這個小老頭敢來找他的麻煩。
當狗,就要有當狗的覺悟。
姓吳的老人或許心里面會對這個少年心生暗恨,但卻不敢真的去報復。
他若真敢報復,那無非就是再送上一條命的事,說不準還得把家人都一同連帶著。
你若敢傷我一人,我便誅你滿門,這就是南域至尊一族的底蘊所在。
說白了,就是拳頭足夠硬,就不懼你報復。
在九州,不論是哪一域,哪一所皇朝,江湖還是廟堂,都是如此。
姜小蠻或許遠遠不是這吳姓老者的對手,甚至現在連當對手的資格都遠還沒有。
但他背后站著的卻是整個姜家,南域大夏皇朝至尊一族的姜家。
這,就已經足夠了。
在場幾人中,也就姜展能夠收拾得了姜小蠻,而且敢肆無忌憚。
那是因為姜展是姜小蠻的六叔,兩人都姓姜的緣故。
原本,姜楚風也是夠格的,但偏偏他竟然會打不過自己堂弟。
若真是再動起手來,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被姜小蠻反過來狠狠收拾一頓。
其余幾人,也就白顯尚還能保持清醒意識。
剩下的,盡皆因在須彌空間當中不斷掙扎力竭而陷入昏迷當中。
白顯說到底還是大族出身,固然在須彌戒子那個讓人發狂的虛無世界中,險些崩潰,而與姜小蠻討饒。
可當回到真實世界后,第一時間便恢復了世家大族公子應有的鎮定。
“白顯,拜謝侯爺大恩!”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姜展面前,聲音誠懇道:“見過侯爺,見過云先生,見過小侯爺!”
姜展不發話他便不起來,就這樣一直跪著。
在凌天候面前,就算是白家當今家主來了,也依舊只能跪著不可能是站著。
最后,還是云梟先發了話,看著白顯道:“先起來吧,這次來邊地,聽說你要給小侯爺尋一匹良駒代步,這次別再辦砸了!”
“嗯!”
白顯用力點點頭,這才緩緩起身,與吳姓老者一同并肩立在云梟身后。
原本,他是想要去和小侯爺站在一起的。
可還沒等白顯過去,姜楚風卻是輕微低哼一聲,微微向一旁挪了一小步。
這已然說明了一切,小侯爺并不愿意與他站在一起。
顯然,對于方才他在那幅須彌畫卷中的表現,姜楚風非常之不滿意。
甚至是,若非礙著父親在這,他真想現在便將白顯從自己的伴讀劍侍中除名。
白顯苦澀一笑,知道這次他固然不會因此就被趕出凌天候府上,卻也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不再如先前一般得到凌天候與小侯爺的重用與器重了。
為今能彌補這一點的,也只有如云梟先生方才特意‘點’自己說的一樣,替小侯爺尋覓一匹無雙的良駒來。
連姜展父子都不知道,很早以前,在自己進府沒多久,便被云先生暗中收為了唯一弟子,傳授天機樓諸多寶術神通。
作為伴讀劍侍,跟隨在姜楚風身邊這些年。
白顯深知,這個在他看來除了出身以外其余樣樣皆不如他的姜楚風小侯爺,愛馬,尤其是愛烈馬。
一匹千金難換的靈駒于這座江湖來說,便是一個人的臉面。
最直觀的,牽馬走在街上,敲一瞧那些個最會看人下菜的青衣小廝們表現,便能夠知道。
往往,這些小二堂倌們通過主人所牽那匹馬的稀貴程度,就能決定是該以怎樣的面孔去迎接馬主人。
而整座南域大夏皇朝,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邊地這般盛產烈馬靈駒之地了。
尤其是在八代軍候吞并莽荒后,原本在南域千金難求只有莽荒草原上才會有的‘赤兔胭脂獸’,‘照夜玉獅子’這樣的奇珍異種靈駒,比起過去來也更容易捕獲些。
這一回,只要在回炎帝城前,帶上族中高手去莽荒草原捕捉上一頭靈駒來。
不說百年難求,就算是十年難求的異種,也足以讓他凌天候府中的日子好過一些。
姜展看了眼陷入昏迷癱倒在地上的幾名部下,臉上無悲無喜,身上大氅輕輕一抖,以袖里乾坤神通將那幾人攝入到衣袍當中。
姜小蠻看著不禁咂咂嘴,修為高了就是好處多多。
看來,得趕快修煉才行。
做完這些,姜展甩甩袖子,背過雙手看著少年,笑道:“小蠻,你多保重,六叔這便走了。”
少年學著湛海老僧的樣子,雙手合十道:“六叔安心上路,恕侄兒不能送您最后一程!”
這讓凌天候嘴角不禁一抽,抬手做要打狀,板著臉道:“怎么說話呢,你小子咒著你六叔早些死是不是?”
姜小蠻哈哈笑了起來,轉過身便沖入到梧桐寺中,待瞧見姜展沒追來,沖著幾人揮了揮手,神采飛揚道:“六叔還有堂哥,你們保重,別再來了啊!”
姜展搖頭,轉身同時也沖著少年揮了揮手,領著姜楚風與云梟一行緩緩下山。
天剛亮,東方晝白,朝陽順著山間林葉打落在石階上。
等走到第兩百七十階時,姜展忽然就停下了腳步,他并未轉身,只是沖著身后中年文士問道:“云先生,你說那九鳳命格的女子,會是誰呢?”
云梟似乎早已預料到姜展會問自己,輕聲一笑道:“說不好,但目前來看,要么是被寺中后山那個年歲大的嚇人老家伙藏了起來。要么,必然就在你那侄子身邊……”
姜展沉默半響,點點頭,如他所想一般。
那姓姬的少年最是可疑,雖說在朱雀往生眸下,并未有任何異常。
可沒來由的,他就是覺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
揉了揉太陽穴,姜展那雙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沖著前方虛無輕聲道:“許兄,這段時間你便暗中跟在我那侄子身邊,重點關注那個姓姬的少年,弄清楚他是否就是我們要找之人。”
那處虛無,微微滌蕩了一下,傳來一聲微不可查的“喏!”
然后,再一次回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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