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蠻愣了愣,沒有說話。
他低頭去看手中那柄入了鞘藏了鋒芒的古劍,然后思索片刻才輕聲說道:“洛姨這個問題,當初也有人這樣問過我。”
洛玄姬柳眉輕挑,不由好奇道:“哦?是誰這般問你的?”
姜小蠻將手中長劍小心翼翼背負在身后,然后笑道:“我有兩個師父,第一個師父,他教會了手中執(zhí)槍當無悔,這無悔兩個字,是用來保護在意之人的。另外一個,卻告訴我說,你若想保護身邊之人,便得要先學會提劍殺人。”
隨即,他抬頭看著洛玄姬,道:“洛姨方才問我,若有朝一日舉世皆敵當會如何?我那第二個師父,他也曾這般問過我。”
洛玄姬點了點頭,她看著少年輕聲問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這樣的問題,對于現(xiàn)在的姜小蠻來說,終歸是沉重了些。
如他現(xiàn)在的年紀,哪里會當真就懂這樣的問題。
可洛玄姬卻不得不去問。
因為,這便是誅仙劍主將要背負的命運。
哪怕只是一個少年,可一旦成為了誅仙劍主。
肩上,所要扛起的。
便是這整座九州的天下。
姜小蠻笑了起來,嘴角微揚。
每當他笑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莫名心安。
看著少年微笑,洛玄姬不由更加迫切想要知道他口中的那個答案。
“未入這座江湖前,我總覺得我第一個師父告訴我的話更加正確些,手中有槍可不就能保護身邊在意之人。”姜小蠻收起笑,并沒有正面回答,輕聲開口。
說完,他不禁微微頓了頓,然后道:“可是,等入了這座江湖,我才忽然發(fā)現(xiàn),也許是我第二個師父說的才是對的。你若想要保護在意的人和事,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學會用手中劍去殺人,不管是殺一個也好,還是殺十個亦或者殺成百上千乃至上萬人也好。總之,有一些人你哪怕再不愿意去殺,也得要狠下心去殺。因為,唯有殺了這些人,你才能守護住你想要守護的東西。”
洛玄姬怔住了,這些話完全不似一個才入江湖孩子該說出口的。
尤其,還是從如小蠻兒這樣有著燦爛如陽光一般微笑的孩子口中來說出。
姜小蠻眼睛微微瞇在一起,在回憶從前。
他聲音很輕,似是在自言自語:“那天,我第二個師父問完我以后,我想了許久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然后,他和我說,想不出就先不要去想,總有一天你會想出來的。”
洛玄姬點點頭,她覺著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現(xiàn)。
正想要開口去告訴身前少年她覺著應該是正確的答案時。
不想,姜小蠻卻先開了口。
“若當真有一天我會舉世皆敵,那我便如我第二個師父當初告訴我的一般,用手中劍殺到這世上再無一人敢與我為敵,有一城便殺一城,有一域便殺一域。”
他聲音依舊很輕,卻莫名透著一股殺意。
姬小月那丫頭總說他的心太過柔軟,姜小蠻不置可否。
可若說以殺止殺的道理。
雖是才入這座江湖。
雖是從未上過沙場。
對于父輩三人皆是行伍出身的少年來說,又怎么可能會真的不懂。
如果可以,沒有誰愿意真的長大。
得父母庇護,一輩子衣食無憂,豈不快哉。
可已然入了這座江湖,就沒有后退的道理。
洛玄姬心中微微一凜,她能感覺到少年并不是在說笑。
若真有那一日,怕是小蠻兒就當真就敢如他所說,提劍殺到世上無一人敢與他為敵。
上一回,聽到相似的話卻是在很久以前。
久到她都快要忘了那是什么時候。
她只記得,那一次,那個向來喜好一身白袍說話也總是溫文爾雅的男子。
他白袍染血,昏倒在她懷中時,也曾說出過相似的話。
“神王算什么?就算是那九霄之上的仙,但凡敢窺伺我姜破奴的女人,老子也照屠不誤。”
黑發(fā)的洛玄姬丟了許多記憶。
可偏偏唯獨這句話卻記得很牢。
甚至,比自己的名字都還要牢。
洛玄姬看著少年,低聲喃喃:“姜家有男兒,白衣白袍殺神王。屠一人為罪,屠百萬人便為雄!”
她只記得,那個白衣白袍的人。
后來,當真就成了能在夜間讓孩童止泣的‘人屠’。
白衣?lián)Q鐵甲,執(zhí)殺生劍,負不悔槍。
裂蒼月,擒玄武。
斬殺北秦降軍七十萬。
殺到那座黑帝城里家家掛白綾戶戶披縞素。
殺到北秦百年時間不敢引兵南下。
“小蠻兒,你一定會是這九州最為出色的誅仙劍主!”
洛玄姬笑了笑,看著少年自言自語道。
然后抬手向前,輕輕一握。
那柄被姜小蠻背負在身后的誅仙劍,便被她握在了手里。
她拔出劍鞘,抬掌自劍鋒之上輕輕一抹。
霎時,猩紅的鮮血自她掌心磅礴而出。
盡數(shù)滴落在那血色劍鋒之上,不落一分一毫。
如彼岸花開,妖冶而絢麗。
霎時,劍身之上四十九道妖異符文同時被激活。
劍身輕顫,發(fā)出如獸吼一般的劍鳴聲。
“吾,以第八代劍主洛玄姬之名,開啟誅仙界傳承。從今以后,姜小蠻,便為誅仙劍第九代劍主。誅仙一脈從屬,生死禍福皆由他一人所掌。”
手持誅仙劍,洛玄姬在這一刻殺意凌然。
她身體緩緩飄起,直沖云端之上,黑色長發(fā)無風飄揚。
此時井中世界依舊是霜月和繁星主宰的黑夜。
漫天星光和那皎潔月光灑在洛玄姬身上,宛若九霄之上的神祇。
她低下頭看向身前少年,一字一頓:“姜小蠻!”
幾乎是下意識的,姜小蠻抬頭注視著洛玄姬手中三尺青鋒,他大聲喊道:“在!”
“自今日起,你便為誅仙劍主,亦為誅仙界主。你,可愿以一人之力背負起誅仙一脈萬年大義?你,可敢以一人之力擔起拱衛(wèi)九州之責?”
洛玄姬雙眼瞳孔化作金黃之色,她將手中長劍指向身前少年,聲音不帶有一絲感情。
旋即,長劍自她手中飛出,直指姜小蠻面門。
“有何不敢?”
姜小蠻抬手握住劍鋒沉聲道。
任由那鋒利劍刃刺穿自己手掌。
血染劍鋒,凜冽而冰涼的痛楚自掌心傳來。
可姜小蠻卻仍舊面不改色,直視洛玄姬那一雙能夠攝人心魄的金色雙瞳。
“好!”洛玄姬點頭,她左手負在身后,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成劍指,輕輕一揮,道:“接劍!”
握住誅仙劍時,姜小蠻忽然心底就生出一股豪氣。
只此一劍便可上九霄誅仙的豪氣。
洛玄姬雙眼金色褪去,她緩緩落地。
雙腳輕輕踩在地面上,卻是不由一個踉蹌,姜小蠻連忙上前攙扶住她。
“洛姨,你的頭發(fā)?!”
少年神情一呆,不可置信。
只見黑發(fā)洛玄姬幾乎是在落地的同時,三千青絲轉(zhuǎn)瞬變白發(fā)。
“不礙事!”洛玄姬擺了擺手,輕笑道:“不過是魂力消耗的有些多了,修養(yǎng)一段時間變又能恢復年輕的。”
“可是你……”姜小蠻不由紅了眼眶,他知道洛姨會變成如此,一定是與方才那傳承有關。
“放心吧,小家伙。我在這井中世界,是不會老也不會死的。”洛玄姬抬手輕輕拍了拍少的腦袋,她的手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白哲光潔,竟是變得干枯粗糙起來。
姜小蠻鼻音重重的“嗯”了一聲,然后低聲道:“對不起,洛姨。”
洛玄姬詫異地看著少年,問道:“對不起我什么?”
“我剛才撒了謊,其實……其實我覺得是紫發(fā)的洛姨更美一些。”姜小蠻低垂著腦袋,聲音也很低,他哽咽著溫柔道:“可現(xiàn)在,我反而瞧著白發(fā)的洛姨你更美一些,比這世上任何一個女子都還要美。”
洛玄姬也不在意,她背過雙手,只是輕笑著看著少年,眼里充滿了寵溺的味道:“小傻瓜,難道比你娘親還要美?”
“我……”
姜小蠻紅著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去答。
他肯定不會去說自己娘親不好,可又不愿再去講那些謊話。
見姜小蠻一副糾結(jié)的樣子,洛玄姬掩嘴輕笑道:“傻孩子,你以后記著,既然已經(jīng)和一個女子說了謊話,要么就這樣騙她一輩子,要么就千萬別說。那些個女孩子也不會真就是傻子,之所以會相信你,很多時候,不是你說謊的能力有多厲害,而是那個說謊的人是你。所以,她才會傻傻地選擇相信你。”
“我懂了。”
姜小蠻呆了呆,然后諾諾的點點頭。
見少年一副乖巧的模樣,洛玄姬心情莫名的好,笑問道:“好了,那么我現(xiàn)在問你,我和你娘親,誰更美一些。”
姜小蠻拿袖子抹了抹眼睛,然后認真道:“我娘親……”
洛玄姬板下臉,旋即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嗔怪道:“傻小子,你就不能哄哄你姨娘?”
現(xiàn)在的洛玄姬明明就是一個老婦人模樣。
可偏偏這時想扳著臉卻又忍不住要笑時,又是極美。
這種美,藏著歲月的味道。
優(yōu)雅,且又從容。
姜小蠻偏著腦袋,嘿嘿笑了起來:“洛姨笑起來時也很美,和娘親一樣美。”
“哼!晚了!”
洛玄姬撇著嘴,像是一個嬌憨少女。
她看著少年,眼底閃過一抹憂色。
小蠻還不知道他成了這誅仙劍主。
未來,將要背負的會是什么。
誅仙,是機緣,卻往往也伴隨著大兇險。
如她方才所說,在小蠻兒來到這井中世界后,她想起了很多過往。
就比如憶起當初隨那人走入這里時,曾看到的那座青銅巨門。
其上,雕有兩條象征吉瑞的螭龍。
可偏偏是那樣象征吉瑞的螭龍,四雙龍眸卻有血淚而出。
螭龍泣血,是為大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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