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蠻背靠在窗戶邊上,聽著那雪打窗沿聲混合著穿城而過的寒風聲,沒來由就來了喝酒的興致。
一壺淡酒,對于早已習慣了酒滋味的姜小蠻來說自然是遠遠不夠的。
站起身走到桌前,隨手拿起了那裹著兩壺桃花釀的包裹,取出一壺來揣在懷里。
姜小蠻腳步很輕,真的很輕,幾乎是落地無聲。
再次回到窗戶前,他看了一眼酣睡的小姑娘,想了想終究是不忍心打擾,輕輕推開窗戶有風雪打在臉上,那種涼涼的感覺讓他在溫暖如春的廂房里忽然就清醒了不少
一只腳踩在窗沿上,隨之整個身體縱身一躍便飛向了摘星樓頂。
而那扇窗子,在少年身影消失不見時,“啪”的一聲輕輕合在了一起。
摘星樓頂,早已覆蓋了厚厚一層銀白的積雪。
琉璃瓦當真很滑,可偏偏以少年的身手剛好就能在很滑的琉璃瓦上健步如飛。
坐在一處飛檐上,姜小蠻雙手抱頭徑直的躺了下去。
此刻城內城外滿城盡是風雪,隱隱有幾盞燈光亮起,是雖入夜還未睡得人家。
北涼城于他而言無過就是生命的一個驛站,可于那些居住在城里城外的百姓們來說,卻是一輩子。
從懷中摸出那只盛著桃花釀的酒壺,小小飲上一口,只覺四肢百骸暖洋洋的絲毫不覺寒冷。
這樣寧靜的雪夜,最能讓人寧靜沁人肺腑。
“姜小蟲!”
忽然,少年身后響起了清脆的女聲。
“你怎么醒了?”姜小蠻坐起身,扭過頭便看到這會兒姬小月正眨巴著大眼睛安靜地站在他身后,身上裹著一床薄薄的毛毯。
小姑娘咯咯一笑,也學著姜小蠻的樣子就這樣直直坐了下去,樂呵呵道:“被你吵醒的!”
“那還真的怪我咯?”姜小蠻聳了聳肩,看著姬小月這丫頭不由蹙眉道:“也不多穿點,當心著涼!”
見少年蹙眉,姬小月不由也跟著蹙眉,連忙抬手去觸姜小蟲這家伙的眉心,嘟著嘴道:“都說了多少次,干嘛老皺眉呢?”
姜小蠻晃了晃腦袋,呵呵一笑捏住了姬小月的手指,然后輕輕掰開將手中酒壺遞了過去,道:“夜里涼,喝些桃花釀暖暖身子。”
雪吹在兩人的臉上頭上衣服上,姬小月看著少年那雙如同星辰一般璀璨的眸子,不由紅了臉,接過酒壺小小抿了一口,低聲諾諾道:“姜小蟲,你說我們就這樣坐著,若是一直不停,算不算一起到白頭?”
姜小蠻不禁微微一怔,愣了愣看著低頭在雪夜里臉紅撲撲的姬小月,然后看向遠方有些泛紅的天空,輕聲喃喃道:“也許吧,就這樣到白頭……”
沒來由就想起來三年前在朱雀城里,也曾經是這樣的一個大雪天。
那一年,踏在及膝深的雪地里,也曾有個扎著蝎子辮的女孩在雪中扔了傘,用一雙如桃花一般好瞧的眸子看著自己,輕笑著問過他。
“小蠻兒,你說,下雪天,我們不撐傘,是不是就可以一路到白頭?”
姜小蠻還記得,那一年大雪里,那個女孩笑起來時像是一個精靈。
卻不知朱雀城里今天是否也有飄雪,陌離姐本就身體不好,卻喜歡看漫天的飛雪。
頭朝南方,姜小蠻輕聲道:“陌離姐……”
小姑娘很是警惕,似乎聽見了姜小蟲這家伙似乎念叨了一個女孩的名字,眼睛不由瞪得老大,看著手里酒壺,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姜小蟲,陌離姐是誰啊?”
小姑娘總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到過,可偏偏就想不起來了。
陌離,陌離。
是莫要分離的意思么?
似乎比起姬小月來要更加好聽些。
姬小月,姬家的小月亮。
其實,也蠻好聽啊!
不過一瞬間,小姑娘心里面已經百轉千回了。
“唔,你說陌離姐啊?”姜小蠻轉過身看著姬小月,呵呵一笑道:“我以前沒有和你說起過么?陌離姐她啊,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幾個人之一。她非常喜歡雪天,以前在朱雀城時,每逢外面下雪時她比起誰都還要高興,總喜歡撐著一柄紅色的油紙傘站在雪地里看雪。然后一站就是一下午,就連手被凍紅了都絲毫不覺呢!所以我總是會準備一個暖爐在懷里捂熱幫她暖手。”
姬小月嘟著嘴,兩只小手捏著那黃泥小酒壺,有些吃味道:“姜小蟲,你和你的陌離姐關系挺好嘛!”
“是吶!除了后來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小虎子,小時候我就只有陌離姐一個玩伴。陌離姐也是一樣,也只有我這么一個玩伴,所以不論是吃飯還是去外面玩,也總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姜小蠻抬手去接飄落的雪花,輕聲輕語道。
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一些趣事,呵呵笑了起來,后知后覺的并沒有發現小姑娘有些不對勁。
“哼,那你這趟出來怎么不帶著你的陌離姐一起?”小姑娘輕哼一聲將手里的酒壺塞還給了姜小蟲這個討厭的家伙,氣呼呼的站起身跺了跺腳,一躍而下輕輕抓著房檐一角蕩回到了廂房里。
“呦?怎么了?是哪個家伙惹著咱們小月亮生氣了?真是不開眼!”姓蕭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有些好笑盯著這會兒賭氣把腦袋埋在軟榻里,小臉凍的通紅的小姑娘,輕笑著開口。
“誰生氣了,我才沒有!”姬小月咬了咬牙,含含糊糊道。
姜小蠻手機揣著酒壺怔怔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的神,無辜的摸了摸腦袋。
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得姬小月這丫頭了?
好好的,怎么說生氣就生氣呢?
真是叫人搞不懂!
“難怪書上會說女兒心海底針呢!這女人女孩都一樣,真是難懂!”搖了搖還有半瓶多的酒壺,姜小蠻沒來由嘆了口氣,揚起脖子和著這風雪將剩下的半瓶桃花釀一飲而盡。
“兄臺這么說也不盡然,這女兒家的心思固然如那海底針一般,可說到底卻還是只因為在乎這兩個字。”
還不等姜小蠻飲完那小半壺酒,身旁不遠處卻是又有一道清脆婉轉如百靈鳥一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呢!因為在乎……”姜小蠻有些醉了,連身旁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人都未曾察覺,只是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嗯?”
忽然,他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放下酒壺,轉過身就看到身側不遠處有一身穿大紅裘襖的姑娘坐在另一側的飛檐上。
手里,還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圓。
興許是這風雪太大的緣故,兩個人明明離得不遠,可偏偏任姜小蠻怎么樣都看不清這紅衣女子的相貌來。
“敢問姑娘是何人?如此大雪天為何會獨自一人上這屋頂來?”
雖然看不清女孩的相貌,可如此雪天能夠淡然而坐于摘星樓頂的,又豈非會是尋常姑娘。
女孩捧著手里熱氣騰騰的湯圓。可卻并不急著去吃,將碗放在了一旁,掩嘴輕笑道:“呵呵,你這人好生奇怪,難道沒聽過相逢何必曾相識么?”
雖然這般說著,可她柳葉眉輕輕一挑,嘴角勾勒起一抹弧度,俏皮一笑,盯著姜小蠻玩味道:“你雖然不認識我,可是我卻知道你,你叫姜小蠻沒有錯吧?”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雪夜下,姜小蠻的身影被拉的很長,下意識的稍稍向后退了小半步,一只腳踩在飛檐上。
雖然看不清相貌,可是光是看那身形和聽她聲音,不難知道這突兀出現在摘星樓頂的紅衣女孩年歲應該不大。
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歲的樣子。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姑娘,卻讓姜小蠻不由心生忌憚。
故然,是因為先前喝了酒,所以靈識有些遲緩。
可卻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自己如今這個半步先天的‘大高手’身側。
紅衣服的女孩修為絕對不會低于先天一境。
甚至,隱隱還會更強!
可如此年輕的先天強者,除了不久前得了禪宗莫大緣法的蕭穎外,這女孩卻還是第一個。
這江湖從來不缺天才。
可天才想要一路崛起成為一世最為璀璨的天驕,少不得需要身后有一股龐大的勢力來作為支持自己的資本。
并不是沒有那種一路靠自己一雙拳腳站到一世之巔的絕代人物。
可從古至今卻是極少,算來算去一雙手指頭都能過數的過來。
這其中,除了那位千古才出了一位的女帝武曌外。
其余,皆是男性。
姜小蠻不由對紅衣女孩的身份好奇起來。
想來,其身后勢力必然不會尋常。
女孩偏了偏腦袋呵呵笑道:“我啊,應該不算是壞人,卻也算不得是好人。”
姜小蠻滿頭黑線,這和沒說有什么區別?
而且,就你這么一個小姑娘,要真是壞人又能壞到哪里去……
“我叫紅衣,從北邊來的。”女孩癡癡一笑,看著少年輕聲開口。
“北邊?”姜小蠻一怔,若有所思道:“這么說來,你不是南域之人了。紅衣,好奇怪的名字。”
“哪里奇怪了,我姓羋,名紅衣!”女孩不禁嗔道,瞪了姜小蠻一眼。
沒有哪個女孩不會介意被人家說自己名字奇怪的,紅衣自然也不例外。
姜小蠻撓了撓頭,尷尬一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著這樣的雪天,女孩子不是應該抱著暖壺舒舒服待在房間里么?”
女孩聲音有些不滿道:“你的意思是說女子不如男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姜小蠻連忙搖手,雖然看不清這個叫作紅衣的女孩面龐,可光聽聲音也能知道這會兒,她一定是在沖著自己翻白眼。
“切,是就是,這又沒什么!”拍了拍肩上雪花,女孩蹲下身端起那碗依舊冒著熱氣的湯圓來,微微上前將碗遞到了姜小蠻手中,輕笑道“喏,芝麻花生餡的,送給你吃。怎么樣?我不是壞人吧?”
姜小蠻接過碗,有些疑惑道:“你是說送給我吃?”
兩人不過初識,這自稱紅衣的女孩為什么要送自己湯圓吃呢?
而且,她似乎對自己非常了解一般。
“怎么?怕有毒?”見少年楞在那里沒有動,女孩晃了晃腦袋,抬起湯勺就從碗里舀起一個湯圓送入嘴中,含糊不清道:“放心吧,毒藥那么貴,浪費在你身上可惜了。”
囫圇吞下湯圓,女孩抹了抹嘴呵呵一笑,看了看微微泛紅的天色,背過雙手道:“姜小蠻,你要記得湯圓得趁熱吃。若是覺得味道好吃,等你到了大秦記得來長歌城,我再請你吃!”
話音才落,還不等姜小蠻回過神來,就見這一襲紅衣的女孩張開雙手縱身跳下了摘星樓。
“喂!”
姜小蠻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抬手想要去拉住她。
只聽得一聲悅耳的鳥鳴,那紅衣服的女孩便輕巧的落在了一只五彩鸞鳥的背上。
“喂,姜小蠻記住了,我叫羋紅衣!”女孩跪坐在鸞背上,轉頭看著姜小蠻咯咯一笑,輕撫鸞羽,在雪夜中漸漸消失了身影。
“羋紅衣?好奇怪的名字,好奇怪的人。”姜小蠻手捧湯圓,看著女孩離去的方向,隱約間似乎還能聽的到一兩聲清脆無比的鸞鳴。
若非是手中湯圓和風雪打在臉上的涼意,姜小蠻真的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說來也是奇怪,這樣的風雪夜里,一碗湯圓放了許久卻絲毫不見變涼。
舀起一只湯圓送入嘴中,甜糯剛好,酥軟可口。
姜小蠻搖了搖頭,笑道:“手藝還不錯,就是比姬小月這死丫頭差了些。”
羋紅衣?
姜小蠻有預感,想來等去了北秦,一定會和這個奇怪又有些神秘的女孩再次相遇。
只是卻不知下次見面時,是友還是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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