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躺在姬小仙懷里,會感慨浮生如夢。
我和她說,我從來想的都是揚名江湖,沒想到會先碰上你,碰上了你,名揚天下什么的就都完蛋了。
姬小仙抬手揉我腦袋,她說原來是我這個貪財?shù)男⊙Κ毠麓髠b沒了斗志啊?
我說,你不是害我沒了斗志,你是害我發(fā)現(xiàn)了江湖的真諦。
她好奇問我那真諦是何?
我笑著起身,攬過她的小腦袋,和她說遇見她前我的江湖多少有些縹緲,浪跡其中,每日花天酒地,想等到哪一天揚名天下成了九州傳說后回山陪我雕爺。
其實,我來這江湖走一遭,不過就他娘是一過客。
但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有喜怒哀樂,也有心滿意足。
原來,你就是江湖。
不對,你豈止是江湖。
就算是拿這九州天下來和我換,我也他娘的不會去換!
姬小仙那一天紅了眼,她笑著和我說,獨孤泰迪你給我滾。
在很久以前,雕爺神叨叨和我說說人世間的快樂與悲哀總是等量的。
你快樂的時候,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就會有倒霉蛋痛不欲生。
若說此刻我沉浸于有姬小仙的江湖無法自拔。
那么,痛苦的那個人是項燕。
他心愛的姑娘死在了一場江湖仇殺。
那女孩我見過,蒼月山白家的二小姐,不到二十歲已然是神王之巔,可謂是絕代明珠。
卻終究難逃江湖恩怨是非,死在了白家仇人手中。
我?guī)е鴥蓧迫フ宜瑔査院蟠蛩阍趺崔k。
他蹲在白二小姐墓碑前喝酒,說我還是想去江湖看看。
我想了想,掏出一百兩銀子,說江湖路遠(yuǎn),你珍重。
項燕也不客氣,接過銀子拾起身旁那桿大戟,沒有轉(zhuǎn)身一直走,背對著我揮了揮手。
那一日,他說等兄弟出人頭地那天,十倍百倍還你。
我說好。
我知道,他并非嘴上客氣。
后來,我手中的鐵劍殺了許多人。
該殺的,不該殺都有。
鐵劍上染了太多血,我也有了太多的銀子。
我用這些銀子在望北城買了一處宅院,和那城主府白家門對門,十分闊氣。
聽聞北域又有亂起,江湖之上出現(xiàn)了個新的宗門,宗門之內(nèi)各個修為俱是不俗,行的是魔門手段,氣焰滔天,劫掠如火。
但凡此宗之人過境,必然是寸草不生。
北域有人出八百萬兩銀子請我出手。
此時,我已然成了南北兩域江湖之上聲名赫赫的大刺客。
我和姬小仙已經(jīng)拜了天地,入了洞府。
男人,婚后自然得多賺錢養(yǎng)家。
有銀子賺,我自然沒有理由拒絕。
我辭別妻子,手執(zhí)鐵劍一路北行,一如當(dāng)年我初入北地殺巫法時一般。
當(dāng)時光顧著殺人了,都沒有好好瞧瞧北地風(fēng)景。
這一回,就當(dāng)是游山玩水了。
沿途有烈酒相陪,卻也不算孤單。
我見識了北域的蒼莽雪景,見識了那‘九州三十六家’中墨家和公輸一族的機關(guān)術(shù),竟然能讓木鳥在天上亂飛,當(dāng)真神奇的很!也見識了莽荒草原的一望無垠,見識了狼庭嵐氏一族幽冥狼騎的霸烈。
我策馬而行,鐵劍被我橫于身前。
于北域走了許久,終是找著了那群要殺的魔宗之人。
我獨身一人,絲毫無所畏懼。
馬蹄聲嘶鳴,煙霧彌漫。
我站起身來,一掠三丈沖向那群魔門中人。
只是我沒想到有一人比我出手更快。
尚不等我出劍,有一手提鐵槍的男人便已然殺伐而出。
槍如猛龍過江,霸氣凜然。
寒芒所過無一人得以幸免,俱都死在槍下。
我看見那個年歲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子嘴角竟然帶著笑,眼神里卻有冷冽殺意磅礴涌動。
他一槍快過一槍,那群修為明顯不弱的魔門中人,竟無一人是他一槍之?dāng)场?br />
我一直在數(shù),他一共出了九十七次槍,也就意味著帶走了九十七條人命。
這樣的槍法是我平生第一次見,是真正殺人的法,能夠比肩雕爺傳授給我的那套劍法。
我忍不住大聲喝彩。
這一喊不要緊,喊聲卻引來剩下的七八名魔門中人回頭。
他們調(diào)轉(zhuǎn)馬頭,手中兵刃在陽光下泛著寒芒。
我無所畏懼,鐵劍出鞘。
眨眼的功夫,那七八人咽喉處便都平添一道傷痕,跌落馬下沒了氣息。
我和那握鐵槍的男子相視而笑。
我有一種直覺,我會和他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甚至是性命相交的兄弟。
解下腰間酒壺,我了拋過去。
他仰頭豪飲,大喊了句好酒。
我和他又是一陣大笑。
他將長槍收回了槍匣,和我說,他姓姜,叫姜神農(nóng)。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但還是報出名號,獨孤泰迪。
姜神農(nóng)笑了起來,說我知道你,鐵劍出獨孤,你很了不起!
這江湖,沒有誰不想揚名天下。
有道是人的名樹的影,江湖人人都想當(dāng)大俠。
不為別的,當(dāng)大俠有錢賺。
懲奸除惡,總不能讓人空手而回吧?
這有了名,還怕沒有利?
當(dāng)了大俠,自會有大把的銀子送上前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九州的江湖變了味道。
但凡有些名氣的俠士,俱都喜好銀子多過追尋仙途多一些。
那些宗門大佬,反倒是像商賈更多一些。
已然快要有百多年的江湖,竟無一人破碎虛空飛升為仙。
這要在百年前的江湖,是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的。
我時常在想,這商賈和大俠到底區(qū)別在哪里?
姜神農(nóng)罵我說這是過得太舒服,閑的蛋疼,他好不容易撿到這一單,等上山滅了這魔道宗門,就能在這江湖上混出個名聲。
我看著他,有些唏噓感慨,說時代不一樣了,現(xiàn)在是站在風(fēng)口上,豬都能飛起來。
你去行俠仗義,沒有人宣傳,照樣不能揚名天下!
姜神農(nóng)叼著草,神情憊懶。
這樣子,沒來由讓我想起來初入江湖時遇上的那些個潑皮混混來。
他眼中有神采在飛揚,他說我本就志不在江湖,揚名天下不過是為了今后能夠做那開創(chuàng)盛世皇朝的雄主,縱不能一統(tǒng)九州,也得要統(tǒng)御一域,名垂千古。
到那時,咱就是開國圣皇,坐擁萬里山河,看誰還敢裝聾作啞,視而不見!
他說,我要我姜家神農(nóng)之名,響徹這九州天地!
我撇嘴,你他娘說到底還不是想要名揚天下?若真是哪一天打下了一座江山,別忘了今日咱倆交情,封我個一字并肩王當(dāng)當(dāng)!
姜神農(nóng)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撓頭沖著我屁股就是一腳。
如果,生命分四季的話。
上獵鹿山之前,我跟姜神農(nóng)這家伙一樣,年少氣盛,春光燦爛。
直到我在獵鹿山上見到項燕,才突然感受到秋風(fēng)蕭瑟,北風(fēng)凍骨。
北域雖涼,卻不及故人以這般方式相遇之涼。
那天,我和姜神農(nóng)縱馬江湖,殺入魔宗。
殺人也可以很優(yōu)雅,鐵劍橫空,鐵槍如龍。
哪怕是那個修為半步入太初的魔宗之主,也在我兩人合力之下,身死道消。
獵鹿山上,唯獨一人還能站著。
姜神農(nóng)到底是才入江湖,難免殺紅了眼,我抬劍擋住了他落下的鐵槍,說這是我朋友,就別殺了。
姜神農(nóng)收回槍,撓了撓頭,瞅瞅項燕,又瞅瞅我,說你這朋友不簡單,身上有一股霸氣,眼里有殺氣,以后必然會是一方霸主,可稱霸王!
已漸入冬,落葉堆積在項燕腳下,他手里那桿方天大戟寒芒直沖斗牛,就那么靜靜看著我。
項燕忽然就笑了,他和我說,獨孤,其實在很久以前就想跟你打上一架,我想知道咱們兩個到底誰更強一些,給我個機會?
我不是一個擅長拒絕的人,尤其是對自己的朋友兄弟。
項燕如此說了,那么這個機會我得給。
我想知道項燕這些年經(jīng)歷了什么,又怎會來到北域與一群魔道中人為伍?
我怎能不給他機會?
漸入黃昏,日落月升。
如姜神農(nóng)所說,項燕戟法中有一股霸氣,揮舞間有龍鳳顯化于形纏繞身側(cè)。
大戟橫空,霸氣凜然。
我屏住呼吸,手中鐵劍橫握于胸前,提起劍來舉輕若重。
劍刃在月夜下微顫,像是寒風(fēng)中的柳枝。
柳枝飄動,帶去十里春風(fēng)。
風(fēng)拂過的時雖然輕柔,但絕沒人能夠躲避。
大戟終是襲來,霸烈而凜冽。
這股霸道,往后很多年,我再沒有在第二個人身上見到過。
項家戟法,稱得上舉世無雙!
我一躍而起,躲過了那桿大戟。
月影蕩漾,我遞出一劍,如閃電一般迅捷。
一劍落,卻是空無一物。
我心底一驚,容不得多想,于半空再次遞出一劍。
劍鋒再度向前,才終是聽見劍鋒刺入之音。
但,已經(jīng)晚了。
我的劍快,項燕大戟更快。
戟間已然抵在了我的喉嚨,只須向前一寸,便能要了我的性命。
而我手中鐵劍,亦刺入了項燕胸口。
項燕嘴角帶笑,靜靜看著我。
眼底的殺氣消散于無形,緩緩收回手中大戟。
我終是知曉了項燕為何會在這獵鹿山上與魔門宗人為伍。
那一日,他和我說:“獵鹿山,原本是叫獵仙山的,是我項氏一族祖地。”
他還說,終有一日他會在這里重建項氏一族往昔祖城!
如果他這一世做不到,那他的后人一定會做到。
曾經(jīng),獵鹿山還叫獵仙山時,項氏一族于此筑城。
項燕和我說,他翻過祖典,那座城應(yīng)該是叫作‘卸甲城’!
“算我輸!”
項燕倒是灑脫,一如當(dāng)年在望北城時一般。
轉(zhuǎn)身,沒有停留,背對著我和姜神農(nóng)揮了揮手,算是告辭。
我看著他的背影,覺著這小子說不定今后真能讓項氏一族重立北域之巔。
當(dāng)然,或許也可能是終其一生求而不得,卸甲歸田,退隱江湖。
江湖的事,誰又說得清呢!
我不知道接下來項燕會去哪里,我猜應(yīng)該會是去楚國。
其實我多少還是有疑問的,不在于項燕為何身入魔宗。
而在于他加入魔宗之后,到底有沒有濫殺無辜?
秋風(fēng)冽冽,我終是未能問出口,只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孑然一身,被月光拉得極長。
后來,我回到望北城,把遇見項燕的事和姬小仙說了。
她笑著問我,這江湖并不只是非黑即白。
五彩斑斕,應(yīng)該有很多色彩。
何為正?何為魔?
哪里那么容易分得清!
我想了想,覺得姬小仙這財迷丫頭說的對!
姬小仙聽說項燕要以一人之力筑城,嘆了口氣,說項燕想法挺好,可人力有時而窮。
他這一生怕是都不可能實現(xiàn)了,搞不好還會把自己逼瘋,變成一個反社會。
我不知道項燕今后會不會真的反社會,可我更愿意相信他真能筑成心中那座城。
與項燕一戰(zhàn)后,每次握著手中那柄鐵劍時,不知為何,我總會想起他。
所以,有一天我再次用那柄鐵劍殺人之后,我把它丟進(jìn)了深谷。
然后,我回了斷崖,去找雕爺要那把重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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