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七月十七號，星期三，農歷六月初六。

    晴轉陰，東南風三到四級。

    小偉和小紅拉著手拖著行李箱，和集賢派出所的小劉一起，領著嘎子，一行四人走進桃機機場候機大樓。

    原本是想多帶幾個人，后來小紅覺得人多了麻煩，于是最后變成了四人行。

    小劉是最興奮的，這好事落到了自己頭上，公費旅游什么的太令人開心了。

    嘎子就是忐忑，手心里全是汗水，拉著行李箱的手都是顫抖的。

    平生第一次離開家鄉，第一次到省城，然后就要到京城去了，還是坐飛機。簡直頭暈目眩。

    “小偉，我想上茅樓。”嘎子滿頭大汗，一身新衣服，衣襟已經讓他擰巴的皺皺巴巴的。

    小偉站起來說：“走，我陪你去。以后在外面別說茅樓，說廁所或者衛生間。”

    “為什么呢？”

    “外邊人聽不懂。”

    “哦。小偉，你說這飛機，上天了還能下來不？能吧？”

    “和火車一樣，就是快點，一個在地下跑一個在天上飛，你那么緊張干什么？”

    “那它半道停的時候能掉下來不？天上車站是啥樣的？”

    “中間不停，天上也沒有車站，從這起飛直接就到京城了，就二個多小時，咱坐火車的話要接近一天呢，坐這個就是圖它快。”

    “你坐過沒？”

    “沒呀，我也是第一次，咱們四個都是第一次，我們都不怕你怕啥？”

    “我不怕，不不，我不是怕，我是心里沒底。”

    “你把臉洗洗，渴不？你不會流汗流脫水吧？”

    “這茅，這衛生間，真特么干凈，我都有點想在這里住了。”

    小偉舔了舔嘴唇，抬腳在嘎子屁股上踢了一下：“能正常點不？不就是出趟門嗎？你緊張個屁呀？”

    嘎子把頭伸到龍頭下面浸了一會兒，接過小偉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說：“我控制不住啊，這玩藝兒像拉屎撒尿似的，來了就來了，還能弊回去呀？你能弊回去呀？”愣了一下：“小偉，飛機上咋拉屎撒尿啊？”

    小偉說：“有衛生間，再說就二個來小時，睡一覺就到了。”

    兩個人從衛生間里出來，小偉問：“餓不？要不要吃點東西？”

    嘎子四下瞅了瞅說：“吃點也行，你要想吃的話我陪你吃吧。”伸手進兜里，小偉說：“這里不讓隨便抽煙，抽煙得去那，那個是吸煙室，專門抽煙的地方。”他指了指衛生間邊上的香煙標志。

    嘎子扭頭看了一眼，搖搖頭說：“算了，不抽了，吃飯吧。”

    回到座位，小偉問：“小紅，劉，你倆吃點東西不？”

    小紅舉著手跳起來：“我要吃，早早就想在機場里吃一頓了，我同學和我得瑟好幾回了。”

    小偉抽著臉說：“你是為你同學活的啊？她們干什么你就得學著干什么唄？”

    小紅白了小偉一眼，小劉笑著說：“同學嘛，不都是那么回事，人家有了自己沒有就感覺像低人一頭似的。你們餓啦？機場里的東西可是死貴死貴的，一碗面條好幾十，要不還是到京城再吃吧？”

    嘎子吞了一口唾沫，對小偉說：“算了吧，能吃得起啊？這里面條用啥做的？”

    小偉說：“想吃就吃，餓了就吃，想那么多干什么呀，又不是沒錢。走。”

    四個人拖著行李箱找吃的。那會機場里也沒有現在這么多選擇，而且基本上模仿外國，其實真的不適合國人在里面消費，咖啡，西餐，這東西中國人當正餐吃就是找罪受。

    轉了一圈，最后還是小紅決定去吃肯得基，因為她同學就是得瑟的這里。和一塊巴掌大的肉就要一百多塊錢相比，肯得基的價格還是不難按受的。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那會肯得基里還賣啤酒，是的沒錯，肯得基最開始只有七種產品，就包含了啤酒。

    幾個人都沒吃過這種洋快餐。漢堡、吮指雞、土豆泥、沙拉、汽水、面包和啤酒，雖然只有這么幾種東西，但是還是吸引了大量的中國人來嘗鮮。店里人群絡繹不絕。

    這個打著來中國為外國人服務的旗幟進入中國的快餐店那會兒還叫美國肯得基家鄉雞，主打的是美式快餐的牌子。就這么幾種現在看來很可笑的產品，曾經在中國創造過日銷三十萬元的業績，87年的三十萬，單店。

    肯得基是最懂中國人的洋快餐，沒有之一。為了離中國人更近，他在進入中國之前就把總部從港島搬到了星加坡，因為港島人不說普通話，而星加坡人說，就是這么一個理由。

    肯得基最開始所有的管理團隊都來自星加坡而不是本土或者港島，這讓他迅速融解匯入了本土。

    這頓飯吃的小紅眉開眼笑，吃的嘎子冷汗直流，他一邊吃一邊算著價格，簡直是咽一口心疼一下，但是手和嘴絕對沒停，絕對，最后他一個人頂了小偉他們三個人。化悲憤為食量的有力證明。

    換登機牌，過安檢，候機，登機。那會兒安檢項目還沒有現在這么變態，打火機都可以帶上去，一個人只能帶一個打火機，卻可以帶十盒火柴。

    等到了飛機上坐好，嘎子也沒那么緊張了，而是變成了好奇，這里動動，那里碰碰，對什么都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乘務員講解，系安全帶，發動，進入跑道，加速，起飛，那一刻嘎子臉色潮紅緊緊的閉著眼睛，小紅死死的抓住小偉的手往他懷里擠，使勁擠。小劉瞪著大眼睛看著窗外，小偉咬著牙裝著若無其事，把拳頭握的緊緊的。

    傾斜加上失重，那一會兒感覺人整個是飄著的，耳朵里全是發動機的轟鳴。那會兒都是小飛機，發動機的聲音大的不要不要的，而且抖動很厲害。

    飛機機身放平，乘務員出來活動，提示乘客們可以自由活動了，機身也不在顫抖。

    窗外是皚皚白云形成的山巒疊嶂平原瀑布，一眼望不到邊際，機身的影子在白云上扭曲變幻著，上面是和在地面看完全不同的天空，飛機豎起的冀尾在虛空中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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