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離開神界一月有余,神界蕭條。
接近天明,蘭陵一身紫袍回到沉香山丹霞殿,殿內冷清無聲,只余掌燈神侍和鎮邪麒麟靜默守在大殿兩側。
隱約有神跡氣息,蘭陵步入偏殿,一方復生池水邊,靜靜坐著一個白色的影子。
他腳步輕輕,似是怕驚動那眼眸微閉的女子,只走到她身側,伸手輕觸了觸池邊那團藍色海水凝結而成的水球,四周空氣都震了震。
白蓮神女睫毛微動,睜開了一雙清寧的眼。
蘭陵見她呆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蓮姬,是我。”
白蓮神女滿目驚異,驀地雙手捉住了蘭陵的衣袖,將他從頭打量到腳。
“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一番欣喜若狂之后,她又悵然若失。
“你可知,這一個月里我是如何的煎熬,日思夜想,寢食難安?你為何要只身去魔界,我以為你真的要拋下我……拋下整個神界了。”
蘭陵安慰她:“神尊之位責任重大,我又怎么會拋下你們。”
白蓮神女只苦笑一聲:“你去見她了吧……你肯定去見那個魔女了。蘭陵……我與你相識千萬年了,可你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統共加起來不過一百年。她如今罪孽深重,為何你還是放不下她?你告訴我,我有哪里比不上她……你寧愿去見她也不愿意同我成親。”
白蓮神女說著眼淚便落下來了,神色甚是哀楚,再不復凌駕南海、被諸神捧于掌心的上古神女的光彩模樣。
蘭陵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只旋紋海螺,拉過白蓮神女的手,將海螺置于她掌心,淡聲道:“你可還記得這里頭鮫人的歌聲?那時你我初相識,第一批南海鮫魅在你孕育之下躍然海上,你告訴我海螺能記錄聲音,你便把它送給了我。這千萬年來我都帶在身邊,你掌管南海,與我比肩神界相伴多年,這些年來神界起起落落,我一直將你引為伙伴知己,卻不曉得你動了男女情絲,是我不該假意忽視,害苦了你,蓮姬。”
她潔白的袖子顫顫接過海螺,菱唇牽起一絲嘲諷萬分的笑,那本是六界最為圣潔美麗的神女的笑,如皎月之光灑落芙蕖花瓣的瑰麗,卻偏偏帶了苦澀和恨意,如白露壓落枝葉,滾入土中。
那聲音甚是凄切:“這浩浩六界之內,最與你般配的人,難道不該是我么?”
難道不該是她么?
是她,千萬年來跟隨在他身旁,扶持他,照料他,一同修煉,一同對抗魔族,一同受世人朝拜供奉,外人眼中他們是情比金堅,不可分割。
南海和沉香山本是一體,如同他該和白蓮神女不分彼此一樣。
蘭陵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她殺了那么多人,蘭陵,她殺了我的阿音啊……”
她已近乎瘋狂,緊緊抱著海螺蹲在水球旁邊,眉目間沉痛的恨意似刀般一寸寸剮上蘭陵的心頭。
鮫人阿音當日在浮檀殿受白悠兮一掌而死,白蓮神女將他的尸首封在一泓南海海水之中,還引了復生池水作奠基,只盼著有朝一日阿音能復活。
可這一日一日的等待沒有將她的阿音喚醒,卻讓她眼睜睜看著蘭陵離她一步步遠去。
堂堂白蓮神女,受六界香火,如何能受得了這么大的刺激?
那顆原本滿腔熱情的心,原本滿腔的信心和得意,被一盆接著一盆的冷水澆滅,換來她日日夜夜難熬的求而不得的苦悶和不甘,以及失去栽培了多年的親信阿音的寂寥痛恨。
蘭陵扶了扶她的手臂:“蓮姬,你且等等,我會想辦法讓阿音復活的。”
“等?”她目光飄渺,將手探入那團藍色水中,搖搖頭,“我等了你千千萬萬年,換來的是什么?我等夠了,也等怕了,我不想再等了。”
神女轉過身,目光如炬:“神魔勢不兩立,白悠兮罪業深重,人人得而誅之,你是神界正主,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徇私枉法……”
蘭陵長嘆一聲,抬手間變出一團金色火焰:“她如今神魔共體,因為神之軀來自于我的心頭血,我通過接觸她的神之軀來控制她的神力,但她體內的金道修為,我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望著那團火焰,白蓮神女心中一喜,展臂便抱住了眼前的男子。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自己是誰,不會忘記自己職責所在……你還是我認識的蘭陵,一千年,一萬年,都不會變。”
蘭陵靜默不動,只透過藍色水球看到了鮫人阿音緊閉的眉目。
偏殿側門,一個黑影站立許久。阮灝神老拄著黑龍手杖,聞得復生池內兩神對話,撫了撫長長須子,很是安心地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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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宮長生殿。
密室之內,暗紋薄紗素帳被兩根銀鉤掛起,白燭作照,將周圍簡單的物什映得影影綽綽。白悠兮替妖燼換下當日紅色喜服,自他之前的寢殿里尋來一身新的衣物換上,又替他按捏了四肢,活絡經血。
她自小便不是很會侍奉人,但總歸妖燼給予她太多,她虧欠他許多,她做多少都是值得的。且如今外界形勢復雜,多少人對魔宮虎視眈眈,她不可掉以輕心,更不愿將妖燼的遺體交予其他人照顧。
寒荊崖下的寒冰制作而成的冰床寒氣太甚,白悠兮怕他哪天醒來之后體內沒有修為會支撐不住,便又給他周身多制了一個結界。她知道他總有一日會蘇醒過來,她會親眼看著他醒來。
青檀木梳順過妖燼同樣光澤飽滿的青絲,白悠兮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佛檀香味兒,身子軟軟伏在妖燼胸膛,眼下烏青一片。
這兩日來她都躲在此處,皆皆因為白醉仙的毒素害她失了大半法力,每每夜間發作起來又是疼得死去活來。
湮華與她針鋒相對,她不知道那只蘭花妖漓西有沒有去湮華面前告知自己體弱的消息,也不得不防備著,可這番防備委實太花心思,她便尋思著躲到了密室里頭,一來除她、嬰寧和那三個不怕死的寵姬,無人知道這個地方,二來這地方構造結界都是她一手設計的,尋常人進得來出不去,湮華若真要找上門來,大不了是個同歸于盡的下場,也省的他出去為禍蒼生。
這番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讓她茍且了這整整兩日,僥幸的是湮華倒也沒有來找她麻煩,想來是日日沉醉在青芙玄女的溫柔鄉里頭,連魔宮都不愿意回了。
這密室里頭寒意瘆人,竟能神奇地壓下白醉仙發作的些許痛感。想當時白醉仙發作的第一天,她喊嬰寧將自己手腳綁住,疼痛難忍,后來進了密室,雖然發作起來也是難熬的,卻沒那般如針刺入骨。
她在密室里頭不知日夜,只是疼過了便趴著睡會兒,有時會覺得妖燼站在自己身邊,用喑啞柔媚的聲音哄她,如之前一樣喚她小狐貍,醒來看到妖燼仍舊睡著,神態安然,她會默然一陣子,后將身子移得離妖燼近一點,枕在他手臂上閉目養神。
這回她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嬰寧在身旁站著,鼓搗著妖燼床前的護心白蓮。
她揉揉眼,問道:“又過一日了么?你去浮屠山采摘蓮花的時候,那些神佛可有為難你?”
嬰寧被突然醒來的白悠兮嚇了嚇,趕緊跪了下來,恭敬道:“回尊上,第三天了。奴婢去浮屠山采摘蓮花一切穩妥,值得一提的是……有位喚作羅涅的上佛見到我去采蓮花,初初是過了幾招,后來奴婢說是奉了尊上的命令采摘的,他竟就放了奴婢,還給了奴婢一只青玉壇子,盛了浮屠山蓮花池的水在里頭,說只有這池水才可讓白蓮花生根。”
羅涅?白悠兮驚了驚,心中泛出些許酸楚來。
“新摘的蓮花便放在那壇子里養著吧,待生根之后便不用日日去浮屠山偷蓮花了。”
嬰寧按照吩咐出去了,白悠兮伸了個懶腰,卻是不敢輕易提氣,唯恐那不好伺候的白醉仙之毒又發作出來。
不過一會兒,嬰寧又回來了,神色很是著急。
“怎么了?”
“尊上,方才看守魔宮結界的侍衛來報,那個……”她偷偷看了看白悠兮臉色,小心翼翼說,“宿蝶公子在外頭沖撞結界想要進來,可沒有您的吩咐,他們不敢放行。”
白悠兮扶額,心里頭仿佛扎了一根刺兒。
“你可確定是宿蝶公子,不是……蘭陵神尊?”
嬰寧趕忙道:“奴婢先前去看了一眼,那張臉……確實不是蘭陵神尊,是宿蝶公子啊。”
……是漓西。
白悠兮揮了揮手,道:“放他進來吧,你把他帶到知世殿偏殿去,我等會兒就出去。”
“是,尊上。”
“哦,對了,還有一點,以后他叫漓西,對外宣稱是我賜的名,別再叫他宿蝶了。”
嬰寧不解,還是按照吩咐出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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