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三年(公元1575年)正月十五,靈兒從吉安縣城買好了禮物和祭品,回到了魂牽夢系的故土江西吉安縣桐坪鄉河山村。
由于父親許儀后家中三世單傳,其實這里已經沒有太多的親人了,靈兒記得父親常提起的阿德公是五服內的爺爺。
在馮安等將士的陪同下,在河山村后的一所農舍中找到了阿德公,老人聽說許儀后的女兒回來了,老淚縱橫,迎出了門外。
靈兒給老人行了大禮,老人把靈兒攙扶起來,帶進家中,全家人忙著殺雞宰鴨招待靈兒一行。
老人把靈兒拉到近前,問道:“孩子,你父母現在可好?”
靈兒想起被困在日本的父親,心如刀絞,可又不便明言,流著淚點了點頭。
老人嘆道:“當年儀后離開村子的時候,就是你現在這個年紀,你父是我們這十里八鄉的才子,鄉試中過秀才,只可惜你的爺爺奶奶常年癆病,誤了你父的前程,棄了考舉人的機會,改習岐黃,他天資聰慧,醫道高明,等你的爺爺奶奶過世后,獨自闖蕩江湖,聽說去了南京,這一晃三十年過去了……”
靈兒聽了一陣心酸,給老人送上一份禮物,說道:“爺爺,幾十年了,不成敬意,請您老笑納,早年間,我隨父東奔西走,一直也沒安穩過,如今孫兒長大了,在外面辦差路過故土,回來看看,我們父女永遠也不會忘記,我們的根是扎在這里的,等過些日子,一定帶父親回來。”
老人說道:“孩子,知dà
你們父女在外不易,不用講究這些俗禮,能看你們這些離家在外的后輩一眼,知dà
你們都平平安安的,老朽也就安心了。”
老人領著靈兒在全村轉了一圈,馮安等人幫忙,給每家都送了一份禮。
阿德公請來村里的里正和許家的族人,熱情地招待了一番。
一群看熱鬧的孩子們都挑起了燈籠,放起了煙花爆竹。
晴空一輪明月,清光四溢,籠罩著小山村,煙花爆竹聲中,阿德公又親自煮了一大鍋元宵,送到了許家的祠堂。
將祭品擺上祠堂的供桌,在阿德公的帶領下,舉辦了隆重的祭祖儀式。
祭拜儀式結束后,大家一起分享元宵,阿德公又帶著靈兒一行前往許家的墳地,在靈兒的祖父、曾祖、高祖的墳前,燃上香,獻上祭品,靈兒點燃了手中的冥紙。
陣陣涼風吹過,墳塋前的火苗忽忽亂竄,燃過的冥紙四處飛舞,火星在夜風的吹拂下飄了起來。
靈兒拿木棍扒著燃燒的冥紙,滿臉淚水,心中默默地祈禱……
月光如水流淌,星疏月明,靈兒遙望蒼穹,深深地體會著這濃濃的鄉情,大山的情懷,明月清風的寄盼……
阿德公走到靈兒面前,說道:“孩子,你看那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一木……都有著靈性,將來,無論你到了那里,都不要忘記,這里是根!”
靈兒對阿德公點了點頭,繼xù
燒紙。過了一會,低聲吟道:“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出自唐。杜甫的《月夜憶舍弟》)
馮安想起了臨行前胡守仁的交待,要她一路勸勸靈兒,這一路走來,很多話還沒來得及說,趁此機會,在一旁勸道:“是啊!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靈兒姑娘,你隨王沖將軍自京城一路追殺海盜,到了福州,又要從福州赴日本尋父,你可知dà
是誰安排你搭乘林紹岐的商船?”
靈兒抬頭看看馮安,搖了搖頭,說道:“邵琦大哥是個好人。”
“是啊!據胡大人講,他在巡撫衙門一眼就認出你來,但你卻沒能認出他,呵呵,那么大的官當然不好意思主動和你相認了,但聽說你要從福州赴日本時,在胡大人的安排下,讓你搭乘林紹岐的商船,沒想到的是,一向穩健的林紹岐也會被海盜劫持,得知這個消息后,胡大人十分著急,和戚繼光、李成梁大人都通了氣,李大人更是寢食難安,給胡大人發來了好幾封書信,一旦得知你的消息,無論付出何等代價,一定想辦法營救。”
聽了馮安的話,靈兒低下了頭,眼睛里閃動著淚花,地上燃燒的冥紙映紅了靈兒的臉頰。
看靈兒一直沉思不語,馮安又說道:“其實,李如松將軍也給胡大人來過書信,李少帥深諳兵法,智勇雙全,在與蒙古人歷次戰斗中,他總是身先士卒、沖鋒在前,是兵部表彰的楷模啊!靈兒妹妹,你還在等什么……”
靈兒已經聽不下去了,捂住臉,哭出了聲來。
阿德公來到靈兒面前,勸道:“孩子,天不早啦,我們回去吧。”
靈兒止住了哭聲,站了起來,點點頭,說道:“爺爺,終于認識家門了,今后我還會來的。”
可能阿德公聽到了馮安的一些話,關切地問道:“孩子,你還沒成家嗎?”
靈兒默默地點了點頭,答道:“爺爺,無論后世子孫將來在哪里,我們都不要忘了——這里才是我們的根。”
第二日一早,靈兒等人收拾停當,準bèi
出行,阿德公一家送出了村口。
一群幼童的讀書聲,自村口的祠堂里傳來:弟子規、圣人訓、首孝弟、次謹信、泛愛眾、而親仁、有余力、則學文……
靈兒停下了腳步,到送行的眾人面前,深鞠一躬,勸道:“爺爺,各位叔叔、大伯,各位鄉親,請回吧。”
大家紛紛和靈兒道別,阿德公拉住靈兒,滿含熱淚地說道:“孩子,記住,這里是我們的根,快上馬吧。”
馮安等人全都上了馬,靈兒跪在阿德公面前,磕了三個頭,這才騎上馬,回頭與父老鄉親們執手告別……
“凡是人、皆須愛、天同覆、地同載……”
在蒙童們朗朗的讀書聲中,靈兒一行離開了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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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既定的行程,從九江登船,前往南京,二月二抵達下關碼頭。
到了南京,靈兒又勸道:“馮將軍,一路辛苦你們了,接下來到揚州沿大運河至天津衛,出山海關到遼東,這一路我都很熟,你們可以放心回去了。”
“靈兒姑娘千萬不要見怪,我必須把你送到李成梁大人的帳下,這是胡大人的命令,我們可不敢抗命啊。”馮安答道。
靈兒知dà
再多說也沒用,笑道:“馮將軍,你真是一位知心的姐姐,其實呢,我想在南京多呆幾天,不知您介不介yì
?”
“只有你愿意,呆多久都行。”馮安答道。
“這里有一位客商,也曾被海盜掠去過日本,被我們解救了回來,我想去看看他。”靈兒說道。
馮安也笑著說道:“悉聽尊便吧,妹妹只要不覺得我們礙事就行。”
既然到了南京,不能不去看看湯景一家,靈兒帶著馮安等人,來到鼓樓繁華鬧市,敲開了湯景的家門。
門童開了半扇門,問道:“請問你們找誰?”
“湯相公在家嗎?”靈兒問道。
“啊,這里不是姓湯,你們快走吧。”門童說完,把門趕緊關上了。
靈兒很失望,心中暗想:難道湯景又出事了?
在門口徘徊了一會,靈兒帶著眾人來到一家大飯莊,飯莊的伙計熱情地把大家迎了進來。
還沒到午飯時間,客人并不多,伙計熱情地給大家沏上茶水,遞來了菜譜。
靈兒笑道:“各位粗茶淡飯吃了一路,今天二月二,龍抬頭,習俗應該是炒臘肉,呵呵,想必臘肉大家都吃膩了,今天我們山珍海味放開了吃,想吃什么盡管點來。”
“不用破費了,我們都是自小吃糧當兵,沒什么講究的。”馮安說道。
“馮將軍不要客氣。”靈兒又叫道:“伙計,多拿幾個菜譜來。”
伙計答yīng
一聲,把好幾本菜譜遞了過來,靈兒笑道:“各位姐妹,千萬不要跟我客氣喲。”
大家點菜之際,靈兒問道:“伙計,你可認識前面街上的湯景、湯大官人?”
伙計一愣,笑了笑,問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也認識湯景?”
“嗯,都是生意人,有過一面之交。”靈兒答道。
“哦,是嗎?你去找過他?”伙計十分詫異地問道。
“嗯,但不知他搬去了何處。”靈兒答道。
伙計說道:“已經被抄家了,真沒想到,他家居然窩藏倭寇!”
聽伙計這么說,靈兒十分震驚,問道:“請問這是怎么回事?
伙計稍有興致地說道:“客官有所不知,這事要說起來,那真是連編戲的王實甫也編不出來,真是太離奇啦!呵呵。”
靈兒也有了興致,問道:“怎么個離奇法,能說來聽聽嗎?”
伙計看了看,飯莊還沒到上人的時間,這桌的客人還還都在看菜譜,答道:“這個湯景啊,曾經失蹤了五、六年,結果,他家就被他一個生意上的朋友給占了;沒想到啊,有一天,他突然帶著一個伙計回來了,蹊蹺的是,他一回來,他那個姓徐的朋友就失蹤了,徐家告到官府,正好趕上海青天海大老爺來應天府,人家海老爺那真是沒說的,真zhèng
的青天大老爺!但蹊蹺的是,海青天大老爺就偏偏袒護這個湯景,徐家告了好多年都沒有告倒他,直到海老爺回了京城,這才把這湯景告下來。”
“那告下來又怎么樣?”靈兒問道。
“怎么樣?海老爺一走,就抄了湯景的家,湯景充軍發配關外戍邊,老婆發配為奴,兩個女兒被賣到了青樓,要是以前說這湯景窩藏倭寇,我還不信,他的倆女兒剛被賣進了秦淮岸邊的翠花樓,就被一個倭寇給救走了,據說這倭寇比土行孫都厲害。”
靈兒聽到這,心中一震,想了想,又問道:“那湯景的事豈不是連累了海大老爺?”
“呵呵,要不是離奇呢,湯景那位朋友是前朝徐閣老的侄子,海大老爺從來就沒買過這徐閣老的賬!湯景這小子被抓后,他家里又出了倭寇,金陵城的老百姓都知dà
,海老爺應該是被湯景這小子騙了,都替海大老爺捏把汗,怕海老爺被朝廷問罪,萬民表都寫好了,這節骨眼上,聽說是徐閣老高風亮節,給當朝首輔張大人寫了封書信,救了海老爺,聽說海老爺不但沒事,還官升一級,你說離奇不離奇?”
無論怎么傳言,靈兒卻是知dà
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猜測:那個救了湯景的兩個女兒的“倭寇”,肯定是朱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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