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簡悠揚幾乎被龍卷柱風頂著屁股跌進了師傅大人的洞穴。

    而那不甘心的龍卷柱風則砰然一聲撞在了洞口。厚薄不一的冰層發出“咔嚓嚓”地急響，緊接著連那相鄰的石壁之上也起了參須似的裂紋。

    但也僅止于此了，因為師傅大人拖拉著步伐走至了那風柱的前端，他那只厚實的大手不怎么快地伸出。

    明明還是那只左手，可現于空中的影像卻驟然放大了數千倍，那紅色的猶如煅燒赤鐵似的巨掌，輕巧地一握，一握——

    風柱碎了。

    簡悠揚甚至聽到玻璃般清脆的碎音。那僅剩的風柱尾巴因此而瞬間萎靡，“嘩啦”一下消失了。

    這“嘩啦”之聲，卻是其抖落在地的一堆亂七八糟被卷入巨型風旋中的物事。這些物事竟堆滿了半個洞口，而洞外則不斷發出“骨碌碌”的各項雜音，顯然正有更多的雜物順著崖壁滑落。

    簡悠揚喘息未定，這讓她百般厭煩的天罰竟瞬間便消失了，不，應該說是被師傅大人解決了。

    好吧，這么著，她更加確定自己當初的決定之正確。這個所謂的大麻煩絲毫難不倒師傅大人咧！

    簡悠揚腦海中閃過一串串頗為遺憾的念頭，不過她口中可不忘記立即對師傅大人獻上贊美。

    “師傅，您果然是最強的！”簡悠揚揚起了她的小臉，使勁對這師傅笑，但她此刻的形象可實在不怎么光鮮。

    頭發僅剩了貼于頭皮的一層小卷，臉上或黑或紅，身體像被高手以刃為鞭抽打過，叢生的細深刀痕交錯橫行。衣服？看不出她穿了沒穿。因為那些補丁似的東西，既像破碎的衣物，更像被燒焦的未愈合傷口。

    獨臂劍者瞅了瞅這膽敢“陷害”自己的徒弟。嘖！這樣子真丑！

    他如此想著，其實心下反有幾分滿意，這性子倒有幾分像他。若養出來的又是無膽無趣之物，他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又會將其捏死。

    簡悠揚看這師傅大人只瞅著自己卻不說話，立時從地上跳起，說道：“師傅，徒兒幸不辱命，火種已取回。”

    話落，簡悠揚手掌之中“噌”地彈出一團火焰，火焰不大，像一朵盛放的木棉。獨臂劍者心下卻是一動，他的視線盯在了那小小的火焰之上。

    “已收服的變異火種？……還算不錯，可以出師了。”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又在簡悠揚的意識中響起：師傅似乎仍舊不能說話啊。

    “師傅，火種您收在哪里？我現在就可以剝離。”這話一出，簡悠揚掌心中的火焰突地閃了一下，竟有些萎靡似的變成了一個花骨朵。

    獨臂劍者不屑地瞪了簡悠揚一眼，“為師何時說要了！”

    “師傅，不是您讓我去取火種的嗎？您……真的不要？”簡悠揚的小心臟急速跳動起來。

    獨臂劍者直接伸出了左手，“身份石拿出來吧。”

    簡悠揚愣了愣：身份石？她的記憶中跳出某樣手掌大小的奇異石頭，可她沒有這玩意啊！

    她很快搖了搖頭，而他的師傅大人再三確定她沒有這玩意之后，哈哈哈地在她意識中大笑出聲，震得她頭暈目眩，險嘔出幾口血來。

    “很好，既沒有身份石，那你也不用出師了！”

    什么？這么重要？

    “師傅，徒弟馬上去搶一個！”

    簡悠揚急急地向洞外奔去。而在她竄出洞口之時，意識中又響起師傅大人嘲笑似的聲音——

    “笨蛋徒弟，搶來的無用。”

    簡悠揚打了個趔趄，趁著天色未晚，身形一轉，急急向巨樹前區奔去。

    74.

    從紅錦那兒探聽消息，總算知道了這身份石所為何物。

    直白地說，在某些用途上，它就相當于21世紀地球人類的身份證。當然，它的實際用途要更為繁雜。

    不過，簡悠揚眼下最為關心的是如何再弄到一塊兒。

    紅錦在對簡悠揚竟然沒有身份石表示出十二分的驚訝之后，迅速帶著簡悠揚奔向了巨樹后區的另一處所在。

    他邊走邊向簡悠揚解釋，原來這后區竟還藏著一個守門劍者。

    守者何門？竟是負責進入內城城門的第一重身份核實。所以，要補辦身份石，也只能找他了。

    簡悠揚表示自己孤陋寡聞，尤其這守門劍者的另一個身份同樣是修補師。也就是說，他是個殘疾。

    不過，她真正見到這劍者之時，仍是吃了一大驚。

    這……竟然是一個老者。

    簡悠揚自靈魂落入這異界，一路拼殺，未曾見過任何幼兒老人，可如今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實打實的老人。

    因為他實在夠老，頭頂的頭發只剩下稀疏的幾根，而身上的皮膚干癟地貼在骨頭之上，整個人僂著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正用力地敲打某物。

    簡悠揚表明了補辦身份石的來意，那一直裝聾作啞的老者僵硬地抬起頭來，怪異地盯了她一會兒，最終丟下一句，“明日再來。”

    便又繼續裝聾作啞了。

    然而，在暗夜來臨，整個巨樹區陷入一片靜寂之時。

    那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守門劍者突然從自己的鎖骨處摳出了一樣東西。他將這東西反復在身上擦了擦，露出一個眼珠狀的圓形。

    他雙手捧起這枚黑糊糊的眼珠，嘴中念念有聲。

    隔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那眼珠緩緩浮起，射出了細如游絲的金光，然后，那金光中滲出一個聲音——

    “何事？”

    “尊上，我這里出現了一個沒有身份石的女魂，而且，她的靈魂氣味十分古怪，除了血腥味，竟完全聞不到封印之息。”

    “哦？她可是找你補辦身份石？”

    “尊上英明。”

    “給她辦！……順便測一下她的潛力。”

    “是。”

    第二日，簡悠揚真正看清了這老者的長相。

    他應該曾是個黑色的劍者，因為那唯剩的幾根稀疏頭發和身上破不爛堪的衣物都呈暗淡的黑色。只是，他清晰時的樣子更為嚇人，簡悠揚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骷髏。

    “骷髏“的鍛造棚架內也是亂七八糟，像個擁擠的垃圾山。他從這垃圾山中嫻熟地掏出一個灰撲撲的圓球，“噗”地吹掉上面的塵土，露出了五色的花紋。

    “名字。”守門劍者目光未離那圓球，直接問起了簡悠揚的基本信息。

    “悠揚。”簡悠揚報出了本名，但她省略了姓氏。因為這個世界的原住民盡以五色為姓。而此時的她尚不知道，劍鞘們是沒有姓氏的，她們的名字一律是疊音的雙字。

    “名字無效。”守門劍者很快給出了結果。

    “無效？”簡悠揚挑了挑眉。

    “已更正為‘揚揚’，是否同意？”守門劍者絲毫不搭理簡悠揚的問題，只一徑在那地球儀狀的五色圓石上不停地拍按，似乎是在輸入信息。

    不過一個名字！簡悠揚點了點頭。

    又是噼噼啪啪的一陣拍按，那圓石急速轉動，數息后，“叮”地一聲陡停。

    圓石上空，懸浮出兩個醒目的字來——

    挑戰！

    嗯？何意？

    簡悠揚靠近那圓球，發現上面如水銀般流動著海量的字符，它們細如發尖，而當那老者的手指拍按至球面時，一定區域內，那些字符便會瞬間放大，凸顯出來。

    這圓球根本就是一個名字的選擇器。

    簡悠揚篤定的同時，手指亦毫不遲疑地伸了出去：她完全可以自己來選名字。

    不過，就在她的手指將將接近那圓球之時，老者突然抬起了頭，由于用力過猛，他那僵硬的脖頸甚至發出一聲很大的“咔嚓“聲。然后，他那雙洞深的黑骨眼眶便直直盯向簡悠揚，而洞底竟莫名燃起了黑色的鬼火。

    簡悠揚的整個身形都隨之一滯。手指像被定格在半空。

    與此同時，他那如同熏壞的粗嘎嗓音拉鋸似地低響在簡悠揚的耳邊——

    “揚揚之名重復，視為挑戰；被挑戰者已接，約戰定于三日后午時。”

    75.

    莫名其妙的約戰。莫名其妙的選名。

    而關鍵的身份石簡悠揚卻連半條毛也未瞧見？

    骷髏劍者抱起那圓球，剛側轉身形，簡悠揚動了，她那停滯在半空的手掌狠狠地朝下重壓，將那枚選名器似的球狀體給拍了下去，并彈力十足地向下凹了凹。

    這個東西竟是軟的，像皮球一樣。

    而她的另一只手準確地卡上了骷髏劍者的細頸，感覺真不怎么好，有些硌手。

    骷髏劍者吃驚地轉過頭來，他眼底簇狀的鬼火已熄滅，眼角正淌出兩串血滴，好在，他的血仍是紅色的，否則簡悠揚要懷疑這究竟是個什么怪物，竟然可以攻擊別人的意識。

    不過，簡悠揚剛這么慶幸，他臉頰上的血液便發出“滋滋”的聲響，他臉上的皮瞬間被融化出了兩條軌跡，露出里邊的骨骼，卻不是白色，而是森綠的骨骼。

    簡悠揚立時松開了卡在他脖頸上的手，她可不想被那莫名的血液給脫一層手皮。還是速戰速決吧，遠離這怪物。

    簡悠揚迅速將這一只手也放在了那“皮球”之上，如今這個肚腩大小的圓球上一下子多出四只手。它們互不相讓，但顯然又拘于某種原因，而未曾對這圓球過于施力。

    “給我身份石，否則，我會一不小心……”簡悠揚的手掌又朝那圓球壓了壓，圓球微微有些變形。

    那老者一言不發，但那雙眼珠卻幾乎要從眼眶中脫落下來。

    “不是我非要如此，而是我的師傅規定今天是我出師期的最后一天。哦，對了，忘了說，我的師傅是瘋劍。如果我做不到他要求的，你也明白后果有多嚴重。”

    軟硬兼施，簡悠揚希望她師傅的兇名能夠有助于她這小小的心愿達成。

    “你是瘋劍的徒弟，也就是說，你是修補師而非治療師。”

    “當然。”簡悠揚點了點頭。

    “好！我給你身份石。”

    數息后，簡悠揚如愿拿到一塊灰撲撲的長石，這是她親見那骷髏老者在圓石上一番鼓搗而由那圓石吐出之物，約掌長，確認為身份石無疑。

    但簡悠揚并不開心，因這身份石的名字一欄竟是空白。

    而在空白欄上方浮動著一行醒目的說明：此身份石歸屬無名，任何撿到或搶到者皆可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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