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三天近午。一向冷清的修補院門口竟然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

    簡悠揚拖著好了八成的身體,離門口尚遠，便聽到了人聲。

    “來了！來了！”

    簡悠揚瞇了瞇眼，露齒一笑。這兩天療傷的收獲頗大，她反復試驗，終于找到了可以控制轉換發眸顏色的方法。也就是說，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元力屬性。而不再像以前那般被動。

    而且,對于其它元力系別,她同樣深有想法。

    “快,問問她究竟哪里殘？這次你輸定了！”

    “你才輸，腿腳上看不出來,那自然是身上了。我賭她身上少了一個零件，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

    “大什么大？我就賭她身有內傷！”

    “我賭她……”

    簡悠揚暗自在心中發笑，從前天的那場對戰落幕，大家的目標便轉移向猜測她這個修補師究竟哪里殘疾。想不到，今日已開了賭。

    紅城好賭，凡是可以斗上一斗或爭上一爭的便總能以賭字結束。

    她近了門口，往破舊的門框上一靠，直接攤手，“真可惜，沒一個猜對的。”

    啊？

    怎么可能？

    新一輪的賭猜又開始了。

    而那名劍者不早不晚，恰在午時出現。

    他的樣子驚了眾人一下。他滿眼血絲，乍看上去，像是那雙赤瞳龜裂了一般。而且胡子更長更亂，身上的衣袍更是破碎的不成樣子。

    “紅三，你莫不是這兩天去狩獵了？”有認識劍者的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原來，他叫紅三。

    “嗯。”紅三重重嗯了一聲，而后直接走向簡悠揚。

    “走吧，用不了半天。”

    簡悠揚直接轉身，這句話既是對紅三講的，也是對那群好奇心旺盛的紅城劍者講的。

    她相信，一定會有新的賭斗花樣誕生。

    114.

    房間很小，很破，還四處漏風。除了一個紅彤彤的火爐，再別無他物。

    這修補師比自己還窮。

    紅三這么想著。

    可是，不對，他見過別的修補師的爐屋，那屋中至少有一個大得夸張的大錘子，和一堆他認不出來的修補工具。

    “你若敢唬我……！”紅三咬著腮幫子威脅了一聲，但后半句立時消了音，他舉起的劍依然駕在簡悠揚的脖頸上。

    然后，他又像被蜜蜂蜇到了般，“唰”地收回了手中的劍。

    簡悠揚自她的空間中拿出了她準備好的錘具，兩塊兒劍尸碎片，和一小塊骨獸的獸骨邊角。

    紅三瞪大了眼珠子，呼哧呼哧的喘氣。

    他先是被這東西驚了一驚，又被他剛剛感知到的劍鞘空間氣息激得氣血上沖。

    錯了嗎？

    不會！絕不會！他剛剛離那么近，這氣息絕不會有差，那她……她是劍鞘？！

    紅三的腦子總算暢通，可他立即被某種稱之為羞愧的東西裹夾。

    他一個劍者，竟打了一個劍鞘？還準備虐打！

    這在劍者的認知中，是引人恥笑的。因為土著劍鞘沒有戰斗力，她們是天生的治療師，為劍者服務，順從劍者，一切以劍者為生。

    不過，此刻的紅三倒是沒有想起眼前這位劍鞘可是很能打的。

    長期形成的觀念使他墜入了某種魔障。簡悠揚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他有些暈暈乎乎地被推到了爐臺上。

    爐臺的熱氣熏得他突然警醒。

    然后，他騰地坐了起來，一張臉通紅。

    “我不做了。”

    “你想砸了我的招牌？”簡悠揚最恨人臨陣退縮，尤其她準備好了一切，這家伙卻想反悔？

    “不做也得做！”簡悠揚一個肘擊，紅三又躺倒下去。他此刻牢記著對方是劍鞘，根本無法出手。

    “我剛剛說了，會很痛，再問你一次，能不能忍？”簡悠揚的清喝直接灌入紅三的意識，他一個激靈，大力地點頭。他當然能忍痛，他怎么能給一個劍鞘笑話？

    紅三終于義無反顧地成為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過程很慢，除了痛，他幾乎沒有別的感知。

    但他的意識一直清醒，因為簡悠揚的意識始終同他保持著溝通。他力持鎮定地回話，以期對方千萬別看出他在咬牙忍耐。

    而事實上，簡悠揚從他肌肉的繃緊度可輕易判斷出他的疼痛承受力。

    手術的過程稱得上血腥而粗暴，簡悠揚直接將他短了三寸的左腿從小腿處鋸了開來，用的是她那把新出爐的短劍，再然后，便是將劍尸和骨獸的熔液澆注于傷口之間。

    接下來，便是精細的活，雙重塑形。首先，需分出一薄層灰色元力包裹在熔液外圍，使它同小腿和腳腕的銜接流暢，保證腿形的完美過渡。其次，要有大量元力進入熔液內部，趁其未冷卻之前，塑造血管、肌肉、筋絡，左腿與右腿要相互對應，不可有一絲偏差。

    所以，簡悠揚的意識要保持高度集中。

    而后，通過大力擊打穴位，疏通，引導，直到血液自重鑄的腿骨處順暢流通，手術才算大功告成。

    這場手術過于精細，意識微控的長時間操作使得簡悠揚如同大病一場，小臉蒼白，整個身體汗出如漿。

    紅三跳下爐臺的時候，仍疑似在夢中。

    他覺得自己的腳步從未有過的輕盈。

    他大吼了一聲，突然瘋狂地跑了出去。

    院門口傳出喧天的驚呼。

    簡悠揚很累，她歪倒在爐臺邊，手指顫抖地握住了能晶。

    然而，還未開始吸收，耳畔突然傳過一陣麻癢的呼吸，伴著淡淡的血腥氣——

    “小東西，這手藝不錯嘛！”

    簡悠揚一僵，隨后放松，是血劍。這家伙什么時候回紅城了？

    手指被強硬地掰開，露出其間抓握的黑色能晶。

    “啊，又發現你一個秘密……”血劍的另一只手抓向簡悠揚火紅長發的發尾。手指在其間打著旋兒地纏繞。

    是啊，一個原本灰色的殘次品劍鞘，如今變成了純正的紅色，并且能夠吸收黑晶，這當然是一個秘密。對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劍者或劍鞘來說，都可算是一個大秘密。

    可在簡悠揚看來，她根本無需在意，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

    更何況，在血劍這樣性情不定的高手面前，你越是呈現出你的秘密，越能跟對方做交易。因為對方會很樂意抓住你的小辮子。

    簡悠揚直視向血劍，她在琢磨自己劍鞘空間中的能晶數目，不知還夠否還債。可她抬目望去，心下卻暗自一驚。血劍的臉上竟有一道入骨的傷口，血肉外翻，自左眼角沿著鼻梁斜斜劃下，足有半尺縱深。

    是誰竟能傷得了血劍？

    難道是劍皇？

    “是不是很好奇？來，先幫我治療。”血劍自說自話，一個翻身躺在了爐臺上。看來，先前替紅三斷肢重塑時，他便已經在了。

    “我是修補師，不是治療師。”簡悠揚無奈，她的火焰可是帶有攻擊性的，這么一個火球下去，別說治療了，毀容還差不多。

    血劍沒有回話，但他身上突然蓬起濃重的血氣，簡悠揚渾身一冷，脖頸上多了個冰涼冷硬的手。

    “那就修補！”血劍咬牙吐出了這四個字，簡悠揚能感覺到他在控制不斷膨脹的殺欲。

    殺欲！莫非這傷還能同自己有關？

    簡悠揚不再言語，而是一邊吸收能晶，一邊湊近去觀察那道傷口。

    傷到骨頭了。真棘手。

    若是在其它的部位還好說，但在臉上，要求的精微操作更高，否則就算傷治好了，人也可能被細微整了容。尤其，對著這張令人驚艷的臉，她還真的不忍心下手。

    她怕一不小心毀了這張臉。

    再說，她今天也沒這個精力，再做一次微控手術。

    她沉吟了下，伸出了一只手，試探地調動出體內的灰色元力，沿著手指絲絲縷縷地覆在傷口之上。

    沒反應？

    繼續深入。灰色元力如同分子一般滲入了傷口之內，另有一部分則侵入了開裂的鼻骨和顴骨。

    仍然沒反應。

    “你在做什么，好癢！”血劍突然出聲，斂起的雙目睜了開來。卻見簡悠揚正用左手在他臉上摩挲。

    “快點修補，你在磨蹭什么？”血劍直接一個招手，將爐臺邊緣的錘具和她的短劍遞了過去。

    簡悠揚眼皮抖了抖。這是有多想往自己身上動刀子。

    “放下，我在嘗試別的方法。”

    “用什么別的方法？就用剛才那種！”血劍繼續遞刀子。

    “那你明日再來。”簡悠揚說罷，收回了手，灰色元力隨之退出。

    “等等……”血劍突然抓住了簡悠揚的左手，他閉目了感受了一會兒，猛地睜開眼來，又重重地將簡悠揚的左手按在了自己的傷口上，“繼續！你放了什么東西進去？”

    簡悠揚一驚，繼續牽引灰色元力，卻發現竟有一小部分滲入了血劍的體內，雖然很少，小如柳絮，但在一片血海似的紅色中，這灰點實在醒目。

    “不要抗拒我的意識。”簡悠揚同血劍溝通，同時，又有新的灰色元力沉入。元力化作一條灰色的小魚，靈活而小心翼翼地泅進了紅色的汪洋。

    血劍此時的感覺卻怪異極了，像是有一頭小獸闖入了自己的地盤，并且搖頭擺尾，蹦得歡暢。可這小獸又實在是小，完全沒有威脅力。

    元力絲絮很快被簡悠揚捕捉，并融進了小魚的體內。小魚一個潛身回頭，開始向回頭路返程。

    但本應平順的路徑，突然變得堵塞，它發現周圍包裹的紅色元力越來越濃稠，路走不通了。

    “血劍，放開！”簡悠揚在意識中喊了一聲。小魚加速擺尾。

    紅色的元力海洋突然巨濤似的掀起了風浪，小魚被撳翻了身體，露出它同樣灰撲撲的魚肚。

    “哈哈哈……有趣……真有趣……”血劍的大笑聲在元力海中沉浮，震得簡悠揚意識絲一個激靈。耳朵中嗡嗡作響。

    “既然這么喜歡，那就留下好了。”簡悠揚說著，意識已瞬間抽離。

    “喂！別走！”

    血劍有些懊惱，脫離簡悠揚控制的小魚立即散了形。他以紅色元力包裹其上，可無論如何擠壓，也恢復不了魚的活靈活現。充其量，只是一條假魚。

    事實上，這樣小巧而又逼真的魚形，血劍真是第一次見到，因為整個蒼茫大陸擁有的全都是攻擊力驚人的怪獸。所以，乍見之下，血劍見獵心喜，忍不住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簡悠揚撤出了意識，卻又很快發現傷口上涌出一團灰色元力。

    “還給你，快點修補。”血劍的聲音又恢復成懶洋洋地無力。

    不過，這次傷口卻有了反應，愈合！傷口在快速愈合！

    “你的紅色元力不要撤走。”簡悠揚急急說著，重又輸出新的灰色元力，這些元力同血劍自傷口涌現的火元混在了一起。

    果然，片刻之后，這些新的元力也具有了愈合傷口的效果。

    同化！看來，她體現的灰色元力不僅可以同化狂暴元力，還能同化其它元力屬系。

    念頭閃過，又被簡悠揚迅速扔在了一邊。

    她專注于傷口之上，如是反復三次，血劍的臉孔竟已恢復如昔，看不到一點痕跡。

    “這是不是又一個秘密？”血劍自爐臺上起身，聲音帶著幾分得意。

    治療的全程，血劍的火元都有參與，他強大的實力使他更能細微感知到灰色元力的不同。這自然瞞不了他。

    他的臉色好了許多，心中則在嘀咕，留下這小東西，果然其樂無窮。

    “欠你的能晶……”簡悠揚未完的話被直接截了開去。

    血劍袍袖一甩，“不用你還了，你那個便宜師傅已經還清！”說到這里，血劍不由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就是不怎么情愿，哈哈……”

    血劍嘖嘖地回味，手指卻有些不滿意臉上的光滑，他滿以為會留下一條傷疤的。

    簡悠揚一聽，本欲掏能晶的動作果斷停止。

    這么說，他是同瘋劍打了一架？

    好吧，只要不用她還債，他們的事與她無關。

    簡悠揚忖度著血劍此刻的心情，和她自入紅城以來對血劍的諸多“討好”忍讓，時機應該差不多了。在這件事上，她的耐心也有限。

    于是，簡悠揚問了一句她一直想問卻令血劍吃驚不已的話——

    “不知，血劍游商處可買得到劍皇飛升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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