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黑發，同等身量，一樣的身形；一個人左半張臉布滿黑色的紋路,一個人右張臉布滿黑色的紋路。
不但如此，他們肩膀、手臂和腹部的傷勢，其位置和尺寸竟也完全一模一樣。更遑論,方才說話的嗓音,同樣的微啞、低沉。
這已不是孿生子似的簡單相像,而根本是兩個復制的人形了。
只除了，那兩雙眼睛。
悠揚的視線最終定格在他們的雙眼之上：一雙純黑如重墨,一雙銀白如夜泉。
墨零。
劍皇。
悠揚驚疑不定地打量兩人,若非這兩雙明顯差異的眼睛，她還真不確定他們究竟誰是誰。悠揚暗嘖了一聲,這對于她來說,顯然不是件好事。尤其其中一人（劍皇）顯然是個攪屎棍,她可不想在以后的日子里因認錯人而誤事。
“墨零？”悠揚再次確認。
“是我。”
嗯，沒有認錯就行。至于，引起這種變化的原因,和墨零同劍皇之間那種隱秘而又似乎牢不可破的牽連,并不在悠揚的考量范圍之內。她所余不多的時間可不容許她關注非必要之事。
她將目光收回，瞥向劍皇依然伸出的手，輕輕地哼笑了一聲，“想要？”
這兩個字更像是氣音，似乎原本并不打算給任何人聽到。但在場的另外兩人，分明都清楚以他們的實力，絕對聽得清晰無比。然而，比這氣音更清晰的，卻是悠揚接下來干脆利落的動作--
她將整幅人骨直接塞給了墨零。結果，墨零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姿態，抱著一副身量略矮幾分的人骨。
墨零微呆。
悠揚卻忍不住笑出了聲，“棺材呢？怎么不收起來？”
墨零嘴角僵硬地扯了一下，幾乎秒速，將人骨丟進了自己的劍者空間。與此同時，悠揚敏銳地感知到劍皇周身的氣場猛地一蕩，又迅速收斂下來。
“又是劍皇骨？”悠揚問向墨零。墨零點頭。
“但凡這種骨頭都必定是劍皇骨？”悠揚再問，劍皇卻插話進來，“你不能告訴她劍皇骨的任何消息。”
墨零看了他一眼，回答悠揚，“不錯，只有劍皇才有這種骨頭。”
悠揚暗思，劍皇為何會留下人形的骨頭，而非原住民的劍形？或者說，劍皇與人族有何關系？
“那他身上也有這種骨頭嗎？”悠揚目光毫不隱誨地比了比對面的現任劍皇。
“不，飛升之后才有。”
“夠了。不經過我的同意，你不能隨意泄露劍皇信息。”
“那你要這些劍皇骨何用？”悠揚繼續問。
“歸位。傳承。”墨零毫不遲疑的回答，終于惹來劍皇的發飆。只見，劍皇周身威壓暴增，直接具現為劍氣飛刃，一分為二，忽忽朝著墨零和悠揚同時攻來。
墨零搶步上位，擋在悠揚身前，悠揚儼然早有所料，一個同時錯身，搶下劍皇的一道攻擊，泄力后退，直至半百多米，才歇步止形。
顯然，劍皇這一擊，只在中斷二人的對話。
不過，這也將悠揚暗藏的火氣給勾了起來。
“一幅劍皇骨換兩條相關信息，的確是夠了！不過，我更好奇的是，三日前，劍皇大人是如何指揮傀儡劍者撤退的呢？”悠揚嘲諷的聲音響起，劍皇和墨零俱是一驚。
劍皇本以為悠揚昏迷后被封入冰柱之中，已切斷五感，卻不想悠揚的意識感知卻比清醒時還要活躍。
而墨零當時剛被劍皇坑入地下洞穴，正設法脫險，完全不知此事后續，此時聽來，眉頭速然一緊：劍皇控制傀儡劍者？怎么會？若果真如此，那不就是說想要殺死悠揚的幕后主使是劍皇？這個家伙，不會自己作死吧！
墨零目光帶著申斥，警戒地望向劍皇，之前的帳他們已清算了一番，雖說兩人之間不可能分出真正的勝負；但此事，如果真是劍皇在背后出手，墨零準備大不了破釜沉舟，玉石俱焚。
“怎么？你們懷疑我是追殺你的幕后主使？呵--。”
“如果我是幕后主使，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蹦亂跳？”
悠揚當然知道，如果劍皇是幕后主使，自己早有大把機會被對方殺死。所以，她才只是懷疑，但又覺其間矛盾重重，因追殺方明顯殺機畢露，不致自己死亡絕不罷休之勢；而劍皇，目的卻是一直想強迫自己契約。
可，劍皇為何能夠操控傀儡劍者？那日的情形，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墨零被劍皇坑入地下洞穴，之后劍皇挾持她分明已被傀儡劍者包圍，但那些傀儡卻在劍皇發出劍嘯聲之后，赫然離開了去。
“若你心中無愧，只需說出你如何控制傀儡劍者，真相自可辨清。”
“嗯？你讓我說，我就要說？……憑什么呢？”劍皇語調拉長，不屑之意盡顯；就連一向木然的臉上，也浮起一個詭異的笑，顯得左半邊臉上的黑色紋絡越發扭曲。
“簡單，打！”墨零體內的漆黑長劍“嗆”得一聲自頸后冒了出來。
“不，我來！”悠揚的阻止引得墨零的長劍鳴顫不絕，而劍皇的臉色卻徹底陰郁下來。因為就他感知所見，墨零的殺氣和劍意，竟被悠揚那個劍鞘安撫了。安撫了？開玩笑！墨零同他一樣，但凡出劍，必飲血河，自持劍始，便從無回手，從無回手！
可事實呢……劍皇的感知凝聚，再凝聚，捕捉，一連三次，可劍息越來越平靜，如今已完全沒入墨零體內。
“劍皇大人，你問我憑什么，就憑我這具劍鞘原身如何？一個可以和你完成契約的劍鞘，而且，我可以保證，你不用等太久。”
嗯？劍皇翻騰的思緒被悠揚的話吸引了注意，他當然知道悠揚是什么意思，悠揚體內有兩個魂力，否則之前的強行契約早已完成了，可他不確定到底哪個才是天賜的完美匹配者，“你是說，天賜契約的對象并不是你？而是另一個？”
“不錯。”
“那為何清醒的是你？”
“因為另一個需要療傷。”
“那要多久？”
“一年。”
“如何確定不是你？”
“這就是要與你交換的答案了。你告訴我你為何可以控制傀儡劍者，我告訴你我是如何確定的。”
劍皇沉默不語。
墨零聽到兩人這一來一往的對話，卻是心下暗詫，悠揚體內還有另一道魂力？他抓手便向悠揚體內探去，神色冷凝，“到時，你會如何？”
悠揚一邊觀察劍皇神色，一邊暗中以意識絲向墨零傳遞他意。事實上，天賜契約到底所指是誰，她并不確定。但按她設想，既然她原本就不是該界中人，那契約者應該是原魂灰灰的機率更大。但此時的悠揚尚不知，她因魂力中融入了一樣神物，故而數萬年無可匹配的劍皇，才會有了一個完美的天賜契約者。
而悠揚招來的殺機，也正是因為這個契約者身份。
“對了，你也不要妄想直接殺掉我，來換得另一個提前蘇醒，因為我們各自發了言誓；否則，我也不敢拿此來跟你交易。”
劍皇看向悠揚，神色沉沉，半響，“可，但我同樣要你發下言誓。”
“正有此意。不發言誓，誰又能放心呢。”
悠揚和劍皇各自就此交易發下言誓。之后，悠揚直接以簡筆畫向劍皇展示答案：她并非蒼茫界子民。
這個答案讓劍皇吃了一驚。
而另一邊，墨零卻頗為不安，事實上，這個答案確認了他一直以來的猜測，但令他不安的是另一道魂力的存在。悠揚雖稱即便失去身體，也無甚大礙，但他直覺不會如此簡單。如果依他，他現在倒恨不得直接滅掉另一個魂力。可有言誓在前，該如何做呢？
墨零苦思之際，劍皇亦終于吐露答案，“……所以，我只是殺掉了一個傀儡指揮，挖取其心臟中的種子，元力催動，便可號令傀儡劍者。可惜一粒種子，只能使用一次，便廢成渣了。”
“傀儡指揮？！傀儡劍者中竟有指揮者？”
“不錯，這些都是在上次實驗尋找徹底殺死傀儡劍者的方法時發現的，之后又發現了心臟中種子的妙用。”說到這里，劍皇不由下巴微抬，顯是頗為自得。
悠揚記起，當時劍皇的確是帶著半顆將將爆開的心臟被墨零踹到了森林深處，隔了數天，雙方才再次匯合。如今看來，這劍皇除了實力驚人之外，鉆研力也不容小覷。
“那你可有審問過傀儡指揮？”
“審問？我為何要審問？直接殺了。”
“……你難道不想找到這些傀儡劍者的幕后主使？這可是在你的疆界，竟有如此多的不可控力。”
“哼，你也是不可控力吧。”
“既如此，再抓一個便是！我去！”墨零突然出聲，聲落，整個人已杳無蹤跡。
“等……”悠揚待說的話，僅吐出了半個字音。不過，此時，她的意識中突然多出許多細細碎碎的聲音，這聲音初時不顯，此時細辨下來，悠揚心中先是一訥，之后又不由一喜。
竟是那只蟲祖的蟲子蟲孫趕到了。不過，因為悠揚先前吸收了蟲祖的意識源力，所以，這些蟲子蟲孫直接將悠揚認做了祖宗，一個個親切不已。
悠揚瞧著意識中密密麻麻的擬蟲光點，直接一個群令下去，讓它們一分為二，一部分去探查傀儡劍者的所在，一部分則探查林中兇獸。因悠揚目前的晉級只能算作一半，她還需要吸收大量的能晶，來促成向大劍士高階的飛躍。所以，狩獵兇獸，仍是悠揚目前的當要之選。
“好了，既然交易已經結束，你隨意吧。”悠揚同劍皇說了一句，轉身便向一個探查到的兇獸所在潛去。此刻不用再擔心劍皇會出黑手再來個什么強迫契約，她自然是一分鐘也不愿跟對方多呆下去。最好永不相見！
但事與愿違，待她一鼓作氣地收割掉三頭兇獸之后，卻發現劍皇大人卻無聲無息地跟在她的后邊，始終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劍皇大人，還有何事？”
“無事。”對方回了兩個字，卻依然我行我素，仍舊跟著。
行了數十步，悠揚“豁”得停下，再次轉身，“劍皇大人，介于您先前的強迫行為，有事還是說清楚的好。要不，您先行？”
劍皇眼神詭異地看了她數秒，而后答：“呵，我只是看護我未來契約者的身體，而已。”
很好。
悠揚轉身繼續原定路線。但接下來，卻是完全改變了作戰方式，徹底放開手腳，零防御式的廝殺，異獸收割速度驚暴眼球。而劍皇也在震驚和麻木之間見識到了悠揚變態的吸收能晶速度。
悠揚這邊不斷推進，而另一邊，墨零搜遍了整個八層，然后七層，六層，五層，沒有，整個迷霧森林之中，竟絲毫不見傀儡劍者的影子，一個都無。
“是不是太－安靜了？”
狩獵的間歇期，悠揚喃喃自語，她的視線投向半空瘋長的枝丫，冰白色閃爍出冷冷的寒光，無風，亦無息。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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