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府。
譚泰最近壓力很大。
南昌會戰(zhàn)受挫后,他率部退回九江,很快向清廷送去了一份戰(zhàn)報,解釋退兵的原因,并為三軍將士請功。
在這份精心炮制的戰(zhàn)報里,譚泰沉痛地指出,他的部隊圍攻南昌半年多,城中已經彈盡糧絕,消滅金聲桓已成定局,可是因為湖廣會戰(zhàn)突然失利,偽明汪克凡所部傾巢來援南昌,清軍處在腹背受敵的不利態(tài)勢,如果遭到內外夾擊將會全線崩潰,不得已只好主動退出戰(zhàn)斗,以至于南昌會戰(zhàn)功敗垂成。
這份戰(zhàn)報名義上是譚泰寫的,卻凝聚了黃澍和一眾幕僚的集體智慧,從大的戰(zhàn)役進程來說,基本符合事實,只是在幾個關鍵的地方采用了春秋筆法,把被迫逃跑變成了主動撤tuì
。
站在戰(zhàn)略高度來分析,南昌會戰(zhàn)失利的原因很明顯,正是因為湖廣方面的清軍突然發(fā)生脆敗,汪克凡才能騰出手來救援南昌,如果勒克德渾和耿仲明沒有被消滅,始終對湖南方面保持壓力,汪克凡就不敢輕易離開湖廣,南昌會戰(zhàn)也能順利取勝……所以這屬于不可控的外力因素,譚泰這邊沒有責任,非戰(zhàn)之罪也!
戰(zhàn)報中隱去雞籠山之戰(zhàn)、新建鎮(zhèn)之戰(zhàn)、南昌破圍戰(zhàn)、黃沙崗之戰(zhàn)等幾場局部的敗仗,著力強調在南昌城下頑強阻擊金聲桓,黃沙崗奇襲楚軍,馬國柱設伏獲得大捷,殲滅楚軍岳州營。李成棟巧妙突圍等諸多亮點,總之殺傷無算,雖敗猶勝。南昌雖然解圍,楚軍和金聲桓卻都元氣大傷云云……
在南昌會戰(zhàn)中,劉良佐、藺光遠、王立福等忠良之將歿于王事,八旗健兒也折損了近千人,但是譚泰臨危不亂,沉著應對,設下巧計連挫敵軍。八旗兵和綠營兵英勇作戰(zhàn),金聲桓所部十五萬叛軍被消滅了一半,楚軍最為驕橫的精銳岳州營被全殲。崇陽營和東莞營被擊潰,通山營、恭義營和萬元吉的贛州營也被打殘,明軍總的傷亡超過十萬人……南昌會戰(zhàn)這一仗,明軍的傷亡遠遠超過清軍。在戰(zhàn)略上清軍雖然失敗了。戰(zhàn)術上卻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捷!
這份戰(zhàn)報送出去不久,譚泰又向清廷連續(xù)上書,指出江西位置太過重yà
,就像一座切入清軍占領區(qū)的橋頭堡,西可以進攻武昌,北可以進攻安徽,東北方向是南直隸,正東是浙江。東南是福建,清軍的防線過長。難免顧此失彼,守無可守,所以請朝廷盡快派來援兵,調集糧餉物資,對江西再次發(fā)動攻勢。
這是黃澍出的主意,遠在北京的清廷可以糊弄,明軍那邊卻沒法糊弄,萬一明軍乘勝進攻,打到福建、浙江和南直隸任何一個地方,譚泰的牛皮立kè
吹破,所以先在清廷那里備個案,免得出事后被追究責任。
譚泰對此非常積極,備案推卸責任還在其次,關鍵是南昌會戰(zhàn)輸?shù)牟桓市模释玫奖本┓矫娴闹г统姳鴮Ρ瑢ⅲ锰谜俅蛞徽蹋瑘竽喜囊患稹?br />
北京方面很快回應,在山西戰(zhàn)事結束前,不會向江西增派一兵一卒,譚泰大失所望之余,又聽說朝廷里有很多人懷疑南昌會戰(zhàn)的真相,連順治小皇帝都過問了,要不是多爾袞壓著,早就有親王貝勒一級的大人物帶著御史來九江調查了。
譚泰又驚又怒,把黃澍找來臭罵一頓。
黃澍卻非常鎮(zhèn)定,為他仔細剖析其中的原因。朝廷里突然冒出這股陰風,無非是有些人對多爾袞不滿,想要借機發(fā)難,如果把南昌會戰(zhàn)的實情報上去,這些人會鬧得更兇,反而讓多爾袞為難……但是他們注定翻不了天,只要多爾袞在,那些人都是蚍蜉撼大樹的跳梁小丑,可笑不自量。
黃澍最后提出建議,為了回擊這股陰風,江西方面的清軍應該在局部發(fā)起主動進攻,做出更加積極的姿態(tài),于是乎,譚泰以征南大將軍的名義,命令浙閩總督佟養(yǎng)甲、江西巡撫劉武元、江南總督馬國柱一起發(fā)兵,對江西東北角的饒州府發(fā)起進攻。
饒州府的中南部在明軍的控zhì
下,屬于傅鼎銓和潘永禧的地盤,譚泰避開正面的南昌府,繞到鄱陽湖東面攻打饒州府,說白了就是老太太吃柿子,專揀軟的捏……這一仗本來是十拿九穩(wěn)的,可恨的是,楚軍的援兵竟然來的那么快,福建綠營又那么不經打,稀里糊涂就敗下陣來,反而又丟了貴溪縣、浮梁縣幾塊地盤。
饒州府位于江西的東北角,浮梁縣又位于饒州府的東北角,就是后世的景德鎮(zhèn),這里被明軍占領后,譚泰感到了莫大的壓力。明軍從浮梁縣出發(fā),隨時可以進入南直隸地區(qū),離浙江和福建也不遠,對清軍的威脅太大了。
譚泰很想拔掉這顆釘子,但是大軍新敗,又要防備明軍攻打九江,暫時沒有力量繞到江西的東北角攻打浮梁縣。他只好抓緊時間進行休整,補充兵員,籌集糧秣,盡快恢復部隊的戰(zhàn)斗力,同時通知馬國柱和佟養(yǎng)甲,加強對江西方面的防務。
怕什么,來什么!
最近一段時間不斷有細作報gà
,南明方面出現(xiàn)明顯的異動,明軍各部調動頻繁,從各地向江西北部輸送糧草輜重,看樣子是準bèi
發(fā)起一場大型戰(zhàn)役。
可恨的是,楚軍這兩年對情報戰(zhàn)越來越重視,專門成立了一個情報局,對清軍的細作查的很緊,譚泰得到的情報都是零零散散的,缺乏有價值的關鍵信息,無法判斷明軍的進攻方向。
這么長的防線,到底該守哪里?
譚泰立kè
派人向北京告急,又召集手下的大將幕僚,研究應對之策。經過一系列審慎的討論。再加上換位思考,大家一致認定,明軍首選的進攻目標要么是鹽商聚集的安慶。要么是位置前突的福建。
譚泰決定把防御的重點放在安慶,一來安慶很重yà
,絕對不能有失,二來安慶對明軍的威脅也最大,如果明軍主力東進福建或者浙江,清軍從安慶南下,就能立kè
切斷明軍的補給線。
“這是關門打狗!不管南蠻往哪攻。我只要派出五萬大軍南下饒州府,就能封死他們的退路……”
……
與此同時,楚軍也在積極備戰(zhàn)。汪克凡和楚軍的高級將領連開了三天會,參謀部反復研究討論,對東征的作戰(zhàn)計劃進行完善和細化。
繁忙的軍務之余,汪克凡還和譚嘯等人一一談心。楚軍的攤子越鋪越大。大家不像從前總是在一起。分開后可能幾個月都見不到,這次除了汪晟等少數(shù)幾個外,楚軍的高級將領基本上都湊齊了,正好進行一次細致的溝通。
談話的內容從公事到私事,幾乎無所不包。針對每支部隊的不同情況,汪克凡都有具體的要求,經過溝通之后,很多事基本上就定了下來。比如岳州營這次打殘了。短期內很難恢復戰(zhàn)斗力,就要進行縮編。從三個小營縮編成兩個小營。
“對岳州營來說,這其實有些不公平。”汪克凡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仿佛在自言自語:“黃沙崗剛剛失守的時候,岳州營想撤還是能撤下來的,但是這個話不能再提了。沒有岳州營釘在贛江大營,汪晟那邊的阻力就會增大,所以明知岳州營被屯布兒割開了,我還是沒有下令撤tuì
,你應該心里都有數(shù)的。”
“不關你的事,是我輕敵了。”譚泰搖搖頭,自責地說道:“那時候只想著進攻,陣型拉得太散,林永剛甩在黃沙崗,董橋宣在新莊,我卻拖在贛江大營,這才被屯布兒鉆了空子。”
“這不是關鍵問題,散有散的打法,不敢分兵還怎么打仗?難道說你的岳州營永遠都得抱成一團,只能直來直去?我看還是細節(jié)上沒做好,前面幾支尖兵被韃子輕易吃掉,甚至來不及報警,屯布兒已經長驅直入摸進黃沙崗了,林永剛才倉促應戰(zhàn),只好退上華林山……剛開戰(zhàn)你就少了一個營,后面當然吃力。”
“林永剛這廝,真是瞎了眼!林忠都投降韃子了,他卻一點沒察覺,還保舉他升任游擊哨官!”提起投降的林忠,譚嘯氣就不打一處來。
“林忠如何處置,你們岳州營有什么想法?”
“降敵當斬,沒人有二話。”
“嗯,就這么辦吧。”汪克凡沉吟片刻,說道:“回頭你安排一下,給他家里送些銀子,聽說他的父母年紀大了,只有林忠這一個獨子……”
白刃交加的冷兵器戰(zhàn)爭非常殘酷,理論上不允許投降,也不允許逃跑,必須戰(zhàn)斗到最后一人。這個年代的強軍里,比如戚家軍和八旗兵都實行連坐法,只要發(fā)生潰敗,肯定要砍腦袋。
當然,這種規(guī)定不一定能完全貫徹,比如戚家軍的軍法非常嚴苛,“行軍途中尿急離隊小便,割耳;喧嘩說話者,捆打四十……”但是戚繼光自己說過:“暑行千里,我不曾打一個兵五棍。”
換個時候,殺敵有功的林忠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他的運氣不好,正趕上嚴查軍紀的風口浪尖,肯定要被處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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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八旗兵實行的是失敗連坐法,有責任必糾。一次戰(zhàn)斗失利,隊伍潰敗,按努爾哈赤的規(guī)定找不出先退的士卒,那就在這支隊伍中采取抽簽懲罰制,中簽者處斬,以警后人。但有一次抽中的恰恰是最勇敢的那個士兵,其他的八旗兵痛哭流涕,全都證明那個人是最后退下的,要求從新抽簽。努爾哈赤不同意,軍規(guī)定了不能改,要斬的就是此人。
與此相反,明軍這邊對戰(zhàn)俘極其寬容,大家都缺能打仗的青壯,抓到俘虜后直接收編,有些老兵油子今天是農民軍,明天打一仗變成了官軍,農民軍再打來接著投降,又變成了農民軍。
這樣截然不同的兩支軍隊打仗,勝負早就注定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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