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山失守。

    崇陽失守。

    瀏陽失守。

    攸縣失守。

    安平失守。

    興寧失守。

    ……

    楚軍的反攻非常兇猛，短短幾天時間，把戰(zhàn)線向西推回來二百里，一直打到長沙城下，西軍的大致?lián)p失已經(jīng)統(tǒng)計出來了，單看每一處的傷亡不算太多，但是加起來的總數(shù)并不少，光是孫可望的部下就損失了七千多人，西軍進入湖廣以來，還是第一次吃這么大的虧。

    “原來那道九黑八白的烽火，是全線反攻的命令，嘿嘿，汪克凡這一手也算出人意表，千里戰(zhàn)線上同時發(fā)動，的確令人防不勝防，這一仗，本王輸?shù)臒o話可說。”

    孫可望嘴里稱贊汪克凡，臉上卻滿滿的都是不服氣：“我軍連克岳州、長沙和衡陽，當時我就覺得有些奇怪，楚軍應該沒有這么不經(jīng)打，這個仗贏得也太輕松了一些，現(xiàn)在才明白是汪克凡的誘敵之計啊，嘿嘿，他也真舍得下本錢，把湖南全境都讓給我，就為了吃掉我這幾千人馬。”

    什么狗屁誘敵之計。

    不值得吧？

    肯定不值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用七千多人換了岳州、長沙、衡陽這幾座大城市，算起來還是西軍占便宜呀，楚軍雖然僥幸打了個勝仗，但是縱觀戰(zhàn)場態(tài)勢，主動權毫無疑問還掌握在西軍手里，楚軍如果想要奪回長沙和衡陽，七千人的傷亡可遠遠不夠。

    在孫可望看來，汪克凡這個誘敵之計，純屬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如果他想在湖南境內(nèi)決戰(zhàn)，當初就應該堅守長沙和衡陽，現(xiàn)在呢，先是誘敵深入，然后大舉反攻，戰(zhàn)術固然令人眼花繚亂，但是實際效果并不好。

    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懂不懂？

    汪克凡你這樣打仗，不但坑了西軍一把，自己也被坑得不輕，最后便宜的是韃子，懂不懂？

    有本事，堂堂正正的和我打一仗，別搞這些上不得臺面的陰謀詭計！

    看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左右將領勸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王爺不必動怒。以前我們摸不透楚逆的虛實，現(xiàn)在汪三（汪晟）既然已經(jīng)出手，就再沒什么可怕的，他的兵力其實并不多，我軍只要穩(wěn)守長沙、衡陽這幾座堅城，耗盡他們的銳氣后，再派一支兵馬包抄后路，就能將其一網(wǎng)打盡。”

    “不錯，楚逆雖然氣勢洶洶，其實只是垂死掙扎，汪晟早晚必為我所擒。”

    孫可望冷冷笑道：“汪克凡這一招誘敵深入還是很厲害的，若是等我進兵江西之后，我的糧道穿山越嶺的延長上千里，再突然發(fā)起反攻，也許真的能打敗我軍，可惜啊，他還是沉不住氣，發(fā)動的太早了。”

    孫可望的原計劃就是進攻江西，然后順江東下，直搗南京，一舉把楚軍徹底打敗，廣東這種偏遠地方不值得分兵，等到攻占南京之后，隨隨便便的派一支偏師，就能攻占廣州。

    在過去的大半年里，孫可望其實早有感覺，楚軍節(jié)節(jié)退卻，一直都在有意的保存實力，最后的決戰(zhàn)早晚都會到來，而且很可能發(fā)生在江西境內(nèi)，楚軍既然已經(jīng)放棄了長沙和衡陽，在湖廣境內(nèi)就失去了依托，貿(mào)然發(fā)動反擊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所以孫可望也有些疏于防范，不料楚軍偏偏突然發(fā)起反擊，讓他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虧。

    沒關系，就像部下將領說得那樣，勝敗乃兵家常事。

    一般來說，這句話只是安慰失敗者的毒雞湯，但是西軍在湖廣戰(zhàn)場上仍然占有很大的優(yōu)勢，哪怕遭遇小挫也改變了大局，所以孫可望真的不在乎打了個敗仗，憋著勁要更加兇狠的報復回來。

    把汪晟的主力消滅在湖南，以后進軍江南的時候，就會輕松的多，汪克凡急于發(fā)起反擊，其實是個愚蠢的決定，縱然一時得逞，卻會更快地走向敗亡。

    ……

    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貴州和其他地方的地形氣候都有很大的不同。

    從廣西北部融縣渡過融江，離貴州就不遠了，這一帶都是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山區(qū)，窮山惡水，民風淳樸而又彪悍，漢人很少進入這連綿不盡的重重大山，可是隆武六年冬天的一個早上，卻有一支超過五萬人的漢人大軍浩浩蕩蕩的出現(xiàn)在盤山路上，如同一條巨蟒纏繞著山峰，前軍下山拐過山腳，沒入層層密林，后軍還遠遠甩在另一側的山下。

    楚軍！

    從旗號上很容易確定他們的身份，就是楚軍的主力部隊，但是仔細觀察，這支楚軍卻和其他楚軍有很多不同。

    首先，這支楚軍里搬運糧草輜重的輔兵很少，大多都是身穿棉甲的戰(zhàn)兵，按理說這樣一支大軍在大山里長途行軍，應該有一支規(guī)模可觀的輜重部隊隨軍行動，除了數(shù)以萬計甚至十幾萬計的輔兵之外，光是運送糧食裝備和武器彈藥的騾馬車輛就會塞滿整條山路，可是這支楚軍里隨行的車輛牲口數(shù)量很少，輔兵也只有幾千人，屬于標準的輕裝行軍。

    其次，這支楚軍的士兵都是一副長途轉戰(zhàn)的模樣，身后背著碩大的背包，背包上綁著好幾雙草鞋，左右肩膀上挎著干糧袋、糧袋、水囊等等，那些不用披甲的弓箭手和火槍兵，沒有棉甲這種可穿可蓋的“神器”，還會再背一個鋪蓋卷。

    再其次，這支楚軍里使用冷兵器的士兵很多，不像楚軍，倒像同時代其他的軍隊，火槍兵的數(shù)量不到十分之一，遠遠低于楚軍的平均水平，但是仔細觀察他們手里的火銃，都是最新式的燧發(fā)槍，每個人身上的彈藥袋也塞得鼓鼓囊囊。

    最后，這支楚軍使用了全新的番號，“西征第四軍”和“西征第五軍”的戰(zhàn)旗最為顯眼，其次還有西征XX師，XX旅，都是從未出現(xiàn)在楚軍編制里的番號，組成了總數(shù)超過五萬人的兩個軍。

    “九萬大山，該不是真的有九萬個山頭吧？這要爬到什么時候？”一個楚軍士兵抹了把頭上的汗水，早上起來一口氣趕了幾十里山路，雖然時值寒冬，他的腦袋上卻熱氣騰騰像個蒸饅頭的籠屜，左右的同伴也和他一個模樣，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濕透。

    “呵呵，九萬大山就怕了？再往南走還有一座十萬大山，一座六萬大山呢。”周國棟對其他將領不假辭色，對普通士兵卻非常和藹，笑著解釋道：“九萬大山是土人的叫法，他們把這座山叫‘九懷’大山，意思就是水牛頭山，漢人聽不懂土人的話，以訛傳訛就變成了九萬大山，咱們加把勁，很快就能走出去，等到了貴州以后，山還多著呢。”

    （以此類推，十萬大山也是壯語的音譯，十萬大山是“適伐大山”，也就是頂天大山。）

    “貴州山很多嗎？難怪讓我們打這么多的草鞋。”那個小兵吐了吐舌頭，突然又向周國棟問道：“對了，咱們這次去貴州，要呆多長時間啊？”

    “最少也得有個一年半載吧，咱們不但要去貴州，還可以去云南轉一圈，還有四川、廣西這么多地方，都可以去看一看。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們西征軍就要走遍這些地方……”

    千里挺進貴州，這才是汪克凡真正的殺招！

    從正面戰(zhàn)場上發(fā)起反攻，只是和西軍比拼蠻力，楚軍縱然可以憑借強大的實力取勝，卻很難把西軍徹底打敗，西軍如果戰(zhàn)局不利，可以步步后撤，步步設防，把這場戰(zhàn)事導向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zhàn)，汪克凡派西征第四軍和第五軍千里挺進貴州，就是直接向著孫可望的腰眼下手，包抄他的后路，切斷他的補給線，實現(xiàn)一個大范圍的，跨越幾個省的反包圍。

    汪克凡對這個作戰(zhàn)計劃蓄謀已久，為此特意把金聲桓等同盟軍調(diào)來湖廣，以便騰出更多的機動兵力，組建西征軍，除了譚嘯和周國棟的主力之外，西征軍中還有最擅長山地作戰(zhàn)的鎮(zhèn)筸兵，以及同樣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寧州營。

    因為西征軍要跳到敵后作戰(zhàn)，后勤補給只能就地解決，所以不能有太多需要耗費彈藥的火槍兵，汪克凡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從更擅長冷兵器作戰(zhàn)的老闖營里挑選了兩萬人加入西征軍，袁宗第和劉體純分別擔任西征第四軍和第五軍的副軍長，全軍只保留了三千名使用新式燧發(fā)槍的火槍兵，作為克敵制勝的殺手锏。

    因為要進行跨省的大范圍穿插，到了貴州以后也要以運動戰(zhàn)為主，所以必須減少士兵的負重，沉重的鐵甲一件不帶，披甲戰(zhàn)兵全部配備棉甲，反正云貴高原上四季如春，夏天不會太熱，到了夏季也可以湊合穿著棉甲。

    總而言之，這是一支為了實現(xiàn)千里挺進而組建的新部隊，部隊中大多都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尤其擅長山地戰(zhàn)和運動戰(zhàn)，這幾個月來，他們一直潛伏在湘東南的山區(qū)里，休整操練，精心準備，已經(jīng)磨合成型，就像一把剛剛打造的百煉鋼刀，隨時可以展露鋒芒。

    烽火千里，傳到湘東南。

    在湖廣千里反攻的掩護下，在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的配合下，譚嘯和周國棟率領這支部隊走出大山，進入廣西，直奔貴州。

    鋼刀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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