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dāng)空。
灶房里。
墨然正將包好陷的月餅團(tuán)一只只壓入模具中,抬頭便見云蕭掀起灶簾走了進(jìn)來。
兩人對視一眼,相對無言。
墨然便微微一笑:“你來做什么?”
云蕭著一身黑衣,衣上有繁復(fù)艷麗的血色繡紋,是一團(tuán)團(tuán)盛開的綺艷紅櫻。
聞他之言,頓了一下,方回道:“大師姐言軍中伙夫做的月餅難以下咽,讓我過來重做幾只送去師父帳中。”
墨然廣袖已束,身上套了一件伙夫穿的圍兜,聞言讓出了一半灶臺與他。“卻兒也道軍中月餅難吃,一個也未吃完,故我還是同往年一樣親自烤兩個給他吧。”
云蕭低頭束袖,此時抬頭看了墨然一眼:“你口中的卻兒,是他嗎?”
墨然眸中溫淺,也不必去問他所說的“他”是誰,笑而未應(yīng),便是默認(rèn)。
云蕭眸中微有浮沉。
墨然又道:“他們都道軍中月餅難吃你可有嘗過?”言罷順手取過灶臺一角還余的一只月餅遞予了云蕭。
黑衣紅櫻之人低頭看著他遞來的月餅。“你也不曾嘗過?”
墨然點(diǎn)頭罷,見他遲疑,便笑了笑:“怎么?怕師伯予你下毒?”
云蕭便伸手接過,輕咬了一口。
隨即。墨然見他神情凝滯了一瞬,只短短一瞬。
“怎么?”墨然微微蹙眉,似有不解地問了一句:“著實(shí)難以下咽?”
下一刻但見黑衣紅櫻之人面色如常地吞下了口中月餅,而后伸指輕輕抹去嘴邊的餅陷,抬眸回望墨然,笑了一笑。“味道其實(shí)不差。”
面前之人容顏絕世,額間三瓣櫻紋瑰麗秀逸,不笑時清艷絕塵,風(fēng)華難斂一笑時清古冶艷,魅惑天成。
墨然被這一望一笑,神情微見怔愣,只覺如此神情,便與墨夷然卻有九分像了。
墨衣云紋之人眸中便溫,可見柔色,柔和地接過了他遞回的半塊月餅。“看來是卻兒的嘴挑剔了。”言罷便將月餅放入口中一嘗。
下一刻面色微變。
瞬息之速伸手捂住了口。
黑衣紅櫻之人便又對著墨然笑了一笑。“師伯覺得怎樣?”
墨衣云紋之人再看面前之人臉上的笑,臉色便有些難以言喻了。
久久,墨然道:“我本還以為卻兒許是尋了托辭與我撒嬌,因想吃我親手與他烤的月餅看來不是。”
云蕭亦道:“我本也以為是大師姐性情嚴(yán)苛,看不上軍中吃食看來也不是。”
癱在端木帳中桌案一角的雪娃兒鼻尖突然動了動。
而后一咕嚕翻身而起。
“咯咯!!”有好吃的!!
雪娃兒竄下桌案直往外沖。
未及十步,慫貂回頭。“咯咯咯!!!”
葉綠葉皺眉看了雪貂一眼,“雪貂怎么了?”
端木坐于桌案旁,正在瓔璃幫手下配制幾味常用的傷藥,以備不時之需。聞言放下手中盛藥的白瓷小瓶,微嘆聲道:“它似聞到什么香味,欲出去尋食。”
雪貂上竄下跳,連連點(diǎn)頭:“咯咯咯!!!”對對對!!!
葉綠葉聽罷便轉(zhuǎn)頭重新分揀起桌上的藥材,遞于瓔璃搗杵。“哦。”
雪貂:哦???
葉綠葉繼而道:“反正離不得十步,不必管它,隨它竄著吧。
雪貂:“咯咯咯咯?!!!”沒有貂權(quán)了嗎?!!!
下時墨然與云蕭手中各提著一只食盒,前后掀簾而入。
驚聞“咯吱”一聲,雪貂竄起而撲,四爪同時趴在兩個食盒上,左邊兩爪抓著這一只食盒,右邊兩爪抓著那一只食盒,尾巴抵地,死不放爪。“咯咯咯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師妹。”墨然輕喚一聲,道:“我與云蕭師侄于帳外遇北曲將軍差人來請,欲邀我等一道去看臺上賞月,師妹可應(yīng)?”
葉綠葉擰眉:“師父目不能視如何”
端木平聲回:“月圓賞月在于人齊,并不在于觀月,端木若不應(yīng),未免失禮。”隨后輕輕頷首為應(yīng)。
瓔璃便將桌案上藥材雜物迅速收拾了,推起端木孑仙往城中北曲命人所搭的賞月看臺行去。
葉綠葉與云蕭跟隨在后。
行至看臺前,一縱木制臺階橫于木輪椅前,北曲趕忙從主位上下來親自相迎。“冒昧相邀,唐突宗主!這看臺搭得倉促,我馬上叫人把斜梯移來此處”
“將軍好意,并無唐突。”端木孑仙語聲溫淺。
“斜梯亦不必移。”葉綠葉緊接著道:“我等送家?guī)熒先ケ憧伞!毖粤T極為習(xí)以為常地從云蕭手中接過他所提之食盒及食盒上緊趴不放的雪貂,平聲吩咐道:“師弟來抱師父上去。”
椅中之人不知為何便震了一下。尚未及反應(yīng),便聞身后之人語聲低沉:“還是師姐來吧,云蕭傷勢初愈,恐力有未逮傷著師父。”
端木孑仙再怔。
葉綠葉不覺擰眉,似不曾想到云蕭會推辭拒絕。皺了皺眉,也不多言,正欲將食盒遞回云蕭手中自己來抱起椅中之人。
此時墨然于自己帳中喚出了墨夷然卻,少年人手提食盒隨行于他身側(cè),正一同行來。
墨衣云紋之人見之便道:“我來吧。”
他緩步上前正欲扶攬椅中之人,便見黑影于眼前一掠,已然先一步抱起白衣女子在懷。
云蕭平聲道:“還是不勞煩師伯了。”言罷穩(wěn)穩(wěn)抱著懷中之人行上高臺。
北曲立于一旁愣了一愣,而后微蹙眉看向黑衣紅櫻之人懷抱白衣人的背影。
瓔璃斂目。隨后與葉綠葉跟隨行上。
墨然立于木制臺階下,眸色微斂,微垂首一瞬,便也慢慢行上了看臺。
白衣之人抬眸望向頭頂上方之人所在。心下微亂,神色幾怔,撥了撥唇卻難成言。
“你”語聲有憂。
身旁之人卻似知道她要說什么。“我在改。”他道。
言罷小幅度地將女子抱得更高,使端木一只手正觸在他心口之上。
白衣人但覺掌下傳來有力的心跳,平穩(wěn)、有序。
不似昨夜她于他面前所感受到的那般喧囂狂亂。
端木微微愣住。
云蕭看了一眼,便于北曲命人所排布的左側(cè)上位上,將人輕輕放下。
而后退步立身,再等葉綠葉于端木右手側(cè)空位落坐,隨后坐于葉綠葉右手側(cè)的空位上。
瓔璃將木輪椅安置妥當(dāng)后,再于云蕭右手側(cè)空位上坐下。
墨然與他身側(cè)的黑衣少年便于端木四人對面落座。
孔嘉坐于北曲所在的主位的右側(cè),其右手邊應(yīng)是孔懿之座。只是后者恨不能離他數(shù)丈遠(yuǎn),遠(yuǎn)遠(yuǎn)坐于長桌之右右右右。
孔嘉時不時轉(zhuǎn)目看他。后者警惕異常。
北曲坐在主位上高興道:“多謝清云宗主、墨然先生應(yīng)邀前來與我等一同賞月!”
端木與墨然同時頷首為禮:“將軍客氣了。”
北曲抬首望著天上明月道:“無論明日戰(zhàn)事如何,值此中秋佳節(jié)我北曲能有幸與幾位圣賢名士更兼圣手仁人一同度此良宵,已是平生無憾!”
白衣之人聞言,目中微現(xiàn)蒼涼憫然,沉言道:“將軍言重了。”
北曲大手一揮,立時有兵卒上前于眾人面前排杯倒酒。
“軍中忌酒,北曲便僅以此薄酒一杯,與諸位一同慰此佳節(jié)。”
云蕭看著面前杯酒一震,猝不及防地轉(zhuǎn)頭去看白衣之人面前杯盞。
卻未及舉杯,北曲又道:“不過杯飲之前,小將還想與諸位再一同嘗嘗軍n制的月餅,如此也才有過節(jié)的氣氛不是?”
說罷便又要派人給眾人端來月餅。
除卻端木,座下之人異口同聲道:“不勞不勞!帶了帶了!”
言罷墨夷然卻便將食盒中月餅取出,分放在自己與墨然面前。因所用模具相同,外形與此前北曲派人送來的一般無二。
瓔璃亦立時將云蕭所做的幾只月餅取出分放在了四人面前。
雪貂:?我的呢?
雪貂一頭扎進(jìn)還未來得及蓋上的食盒里。
空空如此。
一顆貂心瞬間破碎成了千萬片。
北曲不疑有他,笑著拿起手中月餅:“如此,我等共祝月圓!大家莫要客氣,都快嘗嘗這月餅的美味!”
眾人皆默聲。
而后低頭取自己面前的月餅慢食。
卻在下一刻,主位最右右右右邊案幾前的孔懿一口噴出了嘴里的月餅:“我的天這是什么東西?!世上怎會有如此難吃的東西?!”
一身白衣滾云襟,腰挎雙劍,乍見風(fēng)神毓秀、氣質(zhì)不凡的文榜第一人孔家武首孔懿,儀態(tài)盡失、手忙腳亂地一邊在桌上亂摸一聲高呼:“水水水!!!快給我水!!!”
孔嘉立時趕到他身邊遞上手中酒水,又是叫人去拿水又是撫他的背助他順氣。
眾人坐看。
但見孔懿喝罷孔嘉與自己的兩杯酒水又喝下兵卒急忙送來的一大碗清水,而后眼皮一翻往身后孔嘉身上一躺,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道:“我活了。”
此時主位上側(cè)首呆看的北曲微微張著嘴,手里的醬油紅糖月餅“啪嗒”一聲落在了桌上。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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