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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巖上,是每日都來逡巡不去的林間猛獸。
斷巖下,是縮于石壁上的低矮石屋。
云蕭與六日來那樣,將寨中一些粗陋的食水放在石屋前小門的縫隙處,而后轉(zhuǎn)首過去,眼角余光瞥到那只枯瘦如柴的小手飛快伸出從門縫中將碗抓了進去。
少年眸光微閃,這一次卻并未像六日來那般如此便轉(zhuǎn)身走開。
“流闡。”頓了頓,少年輕聲道:“今夜便是除夕,我與小師姐必要回到師父身邊去……你可知道為何?”
屋內(nèi)只傳出小獸咀嚼食物般粗糙而又細微的聲響。
“猶記得那時我于谷中第一次睜開眼來,入目所見的人便是我?guī)煾浮!鄙倌耆绯肯闱宄旱碾p目中漸漸蒙上一層輕淺的白霧:“那時正值深夜,窗前枝影婆娑,屋外風聲簌簌,我看見那人端坐在我床側(cè),昏黃燈火下,一身單薄的白衣曳在地上,極為靜謐,只有雙手輕置于我床沿,她既未打嗑也未有動作,就只是那么一聲不響地空望著前方,守在我榻側(cè)……可是那神情,讓我一眼望之,如見一座經(jīng)年不動的山,初醒那刻瞬間襲上心頭的張惶迷茫與空白……只在那一眼里便悄然沉淀,心竟然莫名地就靜了下來,安然如怡……我那時心里只閃過一個想法:這一人,必定是我最親的人。”
歲月迷蒙,少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個夏末秋初的夜晚。青竹環(huán)繞,林風簌簌,那人空洞無覺的雙目默然間對上他的眼眸,輕緩而安寧道:“我是你師父,端木孑仙。”
少年垂目下來,輕輕接住一片飄落的幽雪:“既是長者,也是親人……自我有記憶以來,師父和師姐們便是云蕭唯一的親人,不管云蕭身在何處,此一夜,總是想要與她們在一起的。便如于外漂泊經(jīng)年的旅者,最后想要回到故土一般,有一個地方不論如何,走得遠了都必想要回去望一望,那便是稱之為家的地方。而師父與師姐們在的地方,就是云蕭的家……流闡……”說到此處少年突然抬起頭來,“決斗那日我聽到申屠老前輩聲聲喚你,言語間所含的疼惜與愛護,如天下間所有的父母那般……你是他唯一的女兒……可知他答應將你嫁入樂正家時,面上青白難掩,幾多掙扎……你離家半月之久,他便領(lǐng)著申屠家之人尋遍了梁州城,心憂至極,以至一身傷勢至今未愈……他道你時常便會自行于外去覓獸玩耍,可是過不幾天便就回去了……可是此一次,你難道想再不回去了么?”
屋內(nèi)仍是輕微的咀嚼聲,混在風雪中,幾不可聞。
“坊間有傳言你聽不懂人言,自小如野獸一般,馭獸之能也是淺薄。這話想來只能從你申屠自家傳出,而傳出這話人的心思……恐怕不得不令人為你申屠本家擔憂……”云蕭望著面前紛然飄落的雪花,輕聲道:“可我知道你并非不能聽懂人言,當日你在小窗前認我為伴,且去往百獸林中救我,我便知,你或許口不能言,但卻有著世間之人少有的敏覺,能辨善惡,能覺出面前之人對你的喜厭,能識危機……因而你才喜歡在這深山之中行走,寧愿與這寨中樸實的山賊為伍,也不愿呆在你申屠本家……”
屋中的咀嚼聲慢慢停了下來。
“可是你不能忘了……那里除了有可能不太喜歡你這個申屠家唯一嫡女的申屠姓人,還有你的父親,申屠嘯。”云蕭隨手從石屋門前撿起幾顆石子,慢慢堆砌起來。“你們申屠家如今便像這一塊立不穩(wěn)的青石一般,底下全憑申屠老前輩這塊堅硬的頑石支撐。可是若他斗敗之后,且不能履行許下的承諾,給樂正家、給江湖中人一個交待……”云蕭嘆一口氣,忽然伸手從手邊那大而不穩(wěn)的青石下,將那塊作撐的老石拿出。“你們申屠家數(shù)百年威望、連同申屠老前輩畢生心血,便會像這青石一樣,勢必隕落。”
碩大一塊青石歪向一邊,眼看就要倒入亂石之中。
電光火石間忽然一粒碎石從門縫中射出,準確地釘在那被云蕭取出的青石下,石粒雖小,卻異常堅韌,牢牢撐住了那險些傾倒的碩大青石。
云蕭一愣,而后不由露出微笑:“我便知,你定不枉,姓作申屠。”
石屋之前,清瘦而幽靜的少年慢慢站起身來,“云蕭這便與小師姐下山去了……”轉(zhuǎn)身走開,行出幾步,又忽然止下了步伐,輕聲與石屋中那人道了一句:“望你莫辜負你爹,也莫要負了樂正無殤。”
青霽而寧然的身影慢慢行遠,于雪中留下了一串極淺的腳印。
屋內(nèi),一個瘦小伶仃的身影睜著澄凈而如獸的大眼,于門縫中望著他走遠,頸上粗鄙的麻繩上竄著兩根森森的獸骨。
風雪縈然。
客棧后院,白雪覆滿長籬,葉綠葉長劍未拔,只是橫鞘抵在那紅衣女子頸間,面上極冷。
“便如樂正老爺所述,若要借元火熔巖燈除非端木宗主親自去見我家公子,而我家公子所在之處,只能叫端木宗主一人進去。”瓔璃平聲再述了一遍,面上毫無懼色。
“梅疏影此人太過反復,怎可再信,我?guī)煾赣谒媲叭粲胁粶y,該當如何!”
椅上女子于這風雪中輕咳不止,樂正清音忙立身于風向來處,為其擋住寒風。
端木孑仙朝那方向微微點頭道謝,而后輕聲出口道:“綠兒,便依她所言,為師獨自一人進去。”
“師父!”葉綠葉大不贊同,看見白衣女子面上雪色也知不能再與其在這風雪中僵持。
“梅大哥所在的地方,難道連我也去不得么!”藍蘇婉擰眉望向面前女子,目中微含慍意。
紅衣女子微一愣,而后低頭道:“若是小姐,倒是無妨。”
藍蘇婉面色稍緩,轉(zhuǎn)首向葉綠葉道:“師姐,如此不若我陪師父進去,你與樂正老爺在此等我們出來。”
葉綠葉眉間仍有幾分擰,再望椅中面色于這室外明顯越加蒼白的人一眼,只得點頭應下,厲聲對那紅衣女子道:“你言這地閣于你驚云閣乃隱秘之所,外人不得入內(nèi),葉綠葉可以不進。但若我?guī)煾赣趦?nèi)有一分差池,我必叫梅疏影以命來抵!”
瓔璃抱劍低頭,“少央冷劍的話瓔璃怎敢不放在心上,定好生護好端木先生。”
葉綠葉這才冷冷甩手,放下手中劍鞘。
“那便走罷。”端木孑仙道一句,與瓔璃、藍蘇婉慢慢向前行去。
瓔璃帶二人繞至后院一間廂房內(nèi),藍蘇婉正輕惑,便見瓔璃闔門后徑直走到床前橫榻上,腳下如風地走過十幾個步法,最后合掌于正中間用力一拍,那橫榻便應聲一低,整個慢慢移開。
待藍蘇婉再看時,一條深不見底的長長石階正緩緩出現(xiàn)在眼前。
待橫榻完全移開,瓔璃看一眼木輪椅上的人,微皺眉一瞬道:“端木宗主,瓔璃可否冒犯一下……”她言罷便想過來抱起椅中女子,只是藍衣的人肅聲擋在了她面前。
“不必了,我?guī)煾缚梢韵氯ァ!彼{蘇婉言罷率先躍身而入,身形翩然若藍蝶,腳尖輕點未幾下便至了石階之底。
瓔璃微驚,忙與她喊道,“小姐便立于最底一階十步之內(nèi),切勿亂走!”
石階深處傳出女子好聽的回應,下一瞬,瓔璃只覺一股凌然之氣迎面而來,空中之氣略微激蕩,而后便見入口橫榻似被什么物什纏住,發(fā)出了極輕微的聲響。
端木孑仙輕聲道:“勞煩護法推端木下去了。”
瓔璃微愣,試著將椅中之人推至石階上,下時竟覺如行在斜坡之上一般分毫感覺不出石階相接的高低錯落了。
“這是……”木輪椅平緩順暢地慢慢往下滑去,反倒是她覺得腳下生滑需得凝上內(nèi)力才能堪堪行穩(wěn)。
“這是小藍指間的天蠶絲,她并發(fā)萬道,注力拉直,方成此面。”白衣的人輕聲答道。
瓔璃略略心驚,小姐自小善繡喜線,居于歸云谷七年竟可習得如此之能,實在是投其所好,所成驚人。
不覺深看了眼面前白衣女子。
不但有少央冷劍冠名江湖,小姐于她身邊也非同小可,此一人當真是能人所不能……
忽聞椅中的人肩微顫,輕聲咳了起來:“到底了。”
藍蘇婉于她手中接過輪椅,微凝聲道:“瓔璃帶路吧。”
紅衣女子回首按下一個按扭,那上方透光而來的橫榻處立時慢慢合了起來。
藍蘇婉轉(zhuǎn)面看向此處地閣,才發(fā)現(xiàn)四下壁中嵌入的夜明珠慢慢亮了起來。
一眼望去兩壁皆有,量段而嵌,數(shù)不可數(shù),心下不由有些吃驚,雖出自驚云閣,卻到底不知驚云閣實際竟有如此殷實、可謂堆金積玉。
“端木先生、小姐,請隨我來。”瓔璃柔聲道一句,領(lǐng)兩人往地閣深處行去。
一方四壁如玉的石室中,梅疏影盤腿坐在青玉榻上,凝神調(diào)息。
室內(nèi)光線明亮,榻側(cè)桌案上紙墨筆硯皆有,鋪開的宣紙上浸了斗大一滴墨,化開如蓮,似已透過宣紙浸到了底下的青玉案上。
“公子。”玖璃立于其身側(cè),凝聲道:“公子可還覺得哪里不適?”
玉榻上靜坐的人睜開眼,如常執(zhí)起腿邊玉骨扇于掌中旋過。“并未。”
他從榻上下來,只覺午后那襲劇痛來得太過突然,卻又覺不出哪里不對,便就隨口問道:“瓔璃呢,怎一日不見她下來。”
玖璃默聲一瞬,正要開口說明,便見面前之人眉一凜,忽道:“有外人闖進來了。”
玖璃一愣,怔然問:“是……幾人?”
“只一人。”極細微的聲響于地閣巖頂上擦過,梅疏影神色一凜,一步閃身到石室門前,迅速按下開關(guān)將石門打開。
白衣急旋正要掠出,卻見自己慣于休憩向來無人來擾的石室前此刻卻有三人。
白衣刺目,一眼入心。
“端木孑仙?!”他眉間迅速冷下,甩手于后冷聲便喝道:“你來這里做什么?你怎么進來的?!”
“公子。”瓔璃立時低頭,俯身跪下:“是瓔璃擅自領(lǐng)端木宗主與小姐進來。”
梅疏影這才注意到椅上之人身側(cè)藍衣飄然的少女,不覺便笑道:“原是小蘇婉來了,這倒是無妨。”
藍蘇婉望著面前經(jīng)年未見的人,面上也不覺染上了喜意:“梅大哥。”
梅疏影悠然笑道:“今夜除夕,我原便想后半夜將你接回來與閣中老人聚一聚,不想你倒自個兒回了。”他言罷像幼時一般伸手撫了撫面前少女的發(fā)頂,“幾年未見,我的小蘇婉已然這般婷婷玉立了。”
藍蘇婉面上微紅,望著他柔柔笑了笑。
此時玖璃驀然于梅疏影身后跪下道:“屬下想了想,還是想請端木先生幫忙看一看尸體,因此才叫瓔璃冒然將其請進了地閣。”
瓔璃抬首有些憂心地看了眼玖璃。
梅疏影面上笑意在垂目望向椅中端然靜坐的女子時便自發(fā)地隱去了,他收回輕撫藍蘇婉發(fā)頂?shù)氖郑p聲冷笑道:“你倆對這‘端木先生’可真是比我這個閣主還信得緊。”
玖璃立時于他身側(cè)跪的更直:“屬下魯莽,但求公子責罰。”
梅疏影冷哼一聲,轉(zhuǎn)而輕睨那端坐椅中始終未發(fā)一言的人道:“你今日來,是要為本公子大發(fā)慈悲亂箭下救你一命而道謝,還是要為樂正家公子之命來下跪求我?”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yōu)質(zhì)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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