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洛陽近郊的官道上,晨霧瀠迷,馬蹄聲聲。
瓔璃高坐馬上看著手里的半截青玉扇。
“左護法!毒堡救出的江湖中人都已送回各自府上,道銘感驚云閣之恩,擇日來公子靈前拜祭!
瓔璃點了點頭,望向前面的洛陽城大門,突然喃道:“我忽然想起,再有三日,就是公子的生辰了……”
一側馬上,玖璃看著她,目中深憂。“瓔璃……公子不在,驚云閣更是需要我們!
此時晨霧將散,曙光乍明,瓔璃抬頭看著遠處!澳阏f得對,驚云閣是公子的責任,公子去了,我們要替公子好好守下去。”
眼中水氣微縈,她忽又道:“可我總覺得,還不夠!
玖璃深望著她。
“我不知道公子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瓔璃低頭再度看向手中斷扇:“我想讓公子順從本心……可是青玉扇毀,我不能確定公子心意!
城門打開的那瞬眼淚終是滑落下來,瓔璃仰首喃道:“我怕公子在下面……找不到自己的心、和歸宿!
慢慢敞開的城門后,晨風揚起。
見白幡涌動,夾道如云雪,排列遠去。
驚云閣長老東籬、南山、余老,及十四堂堂主一身麻衣孝布立身在城門正中。靜立相迎。
城門打開的那瞬絳布拂動,衣發皆往后揚起。
眾人得見馬車隊伍迎面行來,神情無不悲惻。
呆滯一刻,齊聲跪下,口中呼道:“迎……閣主。”
瓔璃、玖璃、西園長老踱馬而近,一瞬間眼眶都紅。
藍蘇婉于馬車中扶著梅疏影的棺,聽聞呼聲,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
為首的余老一眼望見隊伍正中那輛頂系白羽的長身馬車,頃刻間便是老淚縱橫。
“少閣主……小影……小影……”
雙璃緊抿雙唇,默聲低頭,領著馬車隊伍慢慢行入城中。
余老眾人便一個個退至左右,分列而站……白羽馬車行過時,無聲跪了下來。
長老南山于車簾拂動間望見馬車上那一口朱木棺,頓生悲涼郁氣,一口氣提罷,便是涕淚齊下,竟不能自主。
“混小子……竟叫白發人送黑發人……往后誰的嘮叨你也聽不見了……可算是稱心了……”一言畢,以袖掩面,哭聲難遏。
東籬聽罷更為痛心,一聲沉嘆,伏地不起。
馬車默然前行,車軸輪轉間碾碎多少心傷與期望。
軸聲未遠,哭聲已起。
拐入洛陽東街的那刻,紗衣拂蕩,遠遠便見一人立身在雪胎梅骨門前,迎著風靜靜望來。
他微啞著語聲,輕而又柔地道了一句:“小影,為兄來接你回家!
雪白的孝布隨著衣發拂揚不定,他立身晨霧中,一身暮色紗衣,纖瘦文弱的身子在兩側白幡的映襯下更顯清瘦羸弱。
“文……先生……”雙璃一見他,一語凝噎,頓時淚落不止。
文墨染駐步未前,許久,待馬車在雪胎梅骨前停下,方極慢地行至了白羽馬車前。
神情分明是溫斂柔和的,臉上卻已滑下兩道淚痕……伸去掀簾的手顫抖如簌。
小巷暗處,穆流云看在眼中,目中已憂!盎噬稀笙啻蟛》叫,可要傳太醫過來候著?”
巷角蔭影下,葉征雙手緊握輕輕搖頭:“不了……我們等等左相,不要驚動了他。”
“……是!
依稀還記得那人立身大理寺獄門前,手執玉扇,白衣微拂,說著:“墨染啊墨染,你可知今日若不訓我,你往后便再無機會了。”
文墨染顫然不止的手慢慢伸至簾后,撫上了那口朱木棺。
恍然間憶起他曾訴:“墨染莫氣,多年后你告老還鄉,驚云閣還是你的歸處!
低頭剎那,淚終垂落。
文墨染一字字喑啞道:“義父義母已去,我的歸處若無你,又何以為家?”
藍蘇婉坐于棺木旁,聞言哽咽不止,咬唇而泣,滿臉是淚。
“你與我說……當日獄前便算作最后一面……往后廟堂江湖,兩不相干……”文墨染扶棺的手青白抖簌,一聲凄笑:“不成想……竟一語成讖……”
咬牙凝聲,久久,終哽咽出聲。
風拂衣發,垂舞不歇,如是顫然。
長街盡頭,弱冠少年模樣的人立身遠處,亦淚流滿面。
陳夢還立身其后,低聲道:“舍主,您的身份特殊,不宜叫人撞見……回吧。”
婁無智低頭掩面,點了點頭,淚目而走。咬唇仍泣:“小影兒……”
無數白幡飄拂東街之上。
雪胎梅骨前,冥紙飛揚四落……一片哭聲。
夏武帝九年,九月末。
被凌王反軍圍困于蜀郡毒堡的江湖中人由驚云閣冒死救出,多數及時逃離,出得益州。
亡故者多數就地葬于蜀郡毒堡內,清云宗主安然回返荊州歸云谷,其門下三徒紫無命隕歿,于毒堡時因武失卻心志為端木先生親手所殺。
同日,驚云閣主梅疏影為護端木先生亦死于凌王葉齊之手。
江湖皆憾,武林悼之。
至九月晦日,寧、廣、荊、梁、秦、雍六州計六萬州郡兵以圍監之勢圍住益州月余,朝廷派中軍十萬終于抵達。
將軍府之首巫亞停云領大將軍職,都督中外諸軍事,假節鉞,以平凌王亂。
中軍帳中,巫亞停云取益州地形圖展于長桌之上聚諸將以議,眾皆道應于凌王據守益州之際傾力以扼,迅速撲滅其勢。
巫亞停云點頭,傳令休整一夜,次日釁鼓排兵。
后至深夜,有侍持令入中軍主帳,傳與消息。
巫亞停云聽后暫命休整,緩下了進攻之勢,一時未動。
……
大片殷紅似血的櫻花飛舞在空中,映著跳躍不止的光火,破碎、零落。一個個模糊的身影在火中掙扎,倒下……流出潑墨一樣的血……
隱隱,能聽到他們悲痛憤怒的凄嚎……
“哥哥……哥哥……”
一陣劇痛自心底襲來,云蕭猛然驚醒。
陣陣黑光從眼前閃過,全身一陣劇烈地痙攣,手腳緊蜷顫瑟,皆不能自主。
抬頭的剎那,隱約看見一人周身綴彩,立身在藥穴池邊、石階盡頭,俯視著自己。
云蕭強忍周身無處不在的尖銳疼痛,一步步往圓池側的石階上爬……
“能在藥穴里呆一月而不死,你是第一人,往后怕也尋不出第二人了~”花雨石立身藥穴邊沿,看著穴底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人一點點極慢地往上爬。
震懾過罷,臉上便是盈盈笑意:“實則,回來路上我想著你便是不死定也早已逃了……不想竟當真能挨到我回來!
藥穴中的人一聲不響,只是拼力一點點往上爬。陰暗潮濕的洞穴里不時響起衣物摩擦地面的簌簌輕響。
花雨石眼見著無數蠱蟲從他周身各處鉆出來,隨著匍匐在地的人慢慢爬上石階離自己越來越近、而百般流戀地爬回藥穴圓池內,向池底的鎖鏈上爬去。
“我的這些寶貝藥蠱都很舍不得你哪~”花雨石有些驚奇地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它們如此流戀一人的血肉~”
下一刻,隨著藥穴中的人越爬越近,花雨石猛然看見一只乳白色的蠱蟲慢慢從云蕭頸后鉆出。
不比其他蠱蟲離開云蕭身體時的隱隱顫簌,此蠱一出,匍匐石階上的人陡然頓住,緊隨之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慘叫:“呃……呃啊——”
花雨石目中驚色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狂喜。
眼見云蕭劇痛中顫抖著手要抓向頸后的蠱,彩衣的人一聲厲喝:“不許動此蠱!否則我馬上殺了你!”
穴中的人一震,慢慢握緊了伸出的手,而后極慢地垂下。
“如果它死了,我必要你陪葬!”花雨石快步走近石階一側,急切道:“你就這樣,繼續爬上來……讓它自己慢慢出來!”
云蕭全身都在顫抖痙攣,干澀臟污的臉上竟也沁出了一層層的汗,依言緩慢往上爬行,手指幾乎摳進了石階里。
頸后的蟲蠱用著比他更慢的速度,一點點鉆出。
猶如撕裂般尖銳的疼痛一陣又一陣地襲來,浸透四肢百骸,直沖入腦。
頭皮陣陣發麻,腦中只余嗡鳴。
云蕭頭抵在地,一步一步爬至石階盡頭。
十指攀上藥穴邊沿的那刻能感覺到頸后的劇痛陡然一輕,周身唯余刺痛。
云蕭伏地喘息許久,呼吸漸輕,雙眼無意識地闔上……再無力睜開。
黑暗陡然襲來。
花雨石緊緊看著那只乳白色的碩大蟲蠱一點點爬回藥穴里,面上難掩狂喜。
下一刻快速回頭看向池沿的人,目中如熾:血元蠱……于他體內竟煉出了血元蠱!
云蕭再醒,已是七日之后。
睜開眼所見無不昏暗,腦中一片白茫。
“不成想,你竟是奇血族人!
榻側一人伸手把了把他的脈,言語輕佻:“云蕭啊云蕭,師伯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趨近榻上蒼白羸弱面無血色的少年,花雨石吐氣如蘭,如是道:“留下來改入我烏云宗,與我煉制出屹今為止從未有人練出的不死之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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