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樂城內。
每一條長街巷道隔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有孔家文武宗弟子巡邏經過。
以文宗弟子為首,領數名武宗弟子一一盤查問詢。
一旁小販被問到有無異常或生人,原是搖頭,后來撓頭憨笑道:“城里的鄰里左右大伙兒都認識,沒見生人,要說異常……今早三婆沒有出來賣饃饃算不算?”
小販原是打個趣,不想巡邏之人聽罷立時快步往三婆所住的破敗小獨院奔去。
……
“赫連先生說接應之人到來我就能全身而退。”一方雜草叢生的破落獨院中,簡陋的土屋里一名身穿冬襖長裙的少女眼神銳利地看著面前一人。“現在不但未能全身而退,還因出手救你受傷,被困在盛樂城內。”
少女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皮膚有些粗糙,可見細細的皸裂紋,是常于風沙烈日中曝曬行走之人。眼尾吊梢揚起,有冷淡嚴厲之感,更兼兩分西域風情,隱約可見腦后的長發十分蜷曲。
此時正伸手觸按自己左臂方,那里用長裙下擺撕扯成布纏包扎過,隱隱透出血色。
她面前之人身形瘦長,周身罩在一襲深色斗蓬里,半張臉被陰影擋住,難以看清。
聞言只低聲道:“謝殿下出手相救,赫連先生的計策理應無誤,只是有人出乎了先生的預料,方致此下的困境。”
舞雩聲低頭道:“從未有人在那么短的時間里識破我……不過一言一行,他便立刻識出,孔家文首雖寡言少語,卻極有可能是那種身旁之人走路先行左腳亦或右腳、說話時唇齒張開至幾分都清楚記得的人。”
拉巴子不可置信地瞥了他一眼,“世間會有這樣的人嗎?”
舞雩聲微微頷首:“極為少數,但以他識破我之速,不無可能。”
拉巴子再道:“我聽聞你本是擅得訊息的暗人,為何實情與你所述出入如此大?孔家文首的武功分毫不比武首弱,甚至更強,讓我等始料未及,險些敗在他們兩人聯手之下。”
舞雩聲再度低頭:“這亦是我與赫連先生未料到之事……孔家向來重文輕武,文宗弟子更是恥于習武,往屆文首都是不會武之人,不知為何那孔嘉武功如此高強……而且……”
拉巴子一擰眉:“而且什么?”
“他的武功與我所知一人極為相似。”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嘈雜步聲,拉巴子與舞雩聲同時望向院中。少女凜然立起:“你把東西帶走,我擋下他們再去與你會合。”
舞雩聲立時前一步攔下了她:“殿下稍安,只要不是孔家文首親自過來,便不必如此。”言罷一把將一旁泥榻的被褥掀開,露出里面被拉巴子打暈昏睡的老嫗。
數十名孔家弟子迅速將獨院圍住,一名武宗弟子持劍前一把將門撞開。
但見一名老嫗佝僂著背正于灶攤著白面粉,動作一頓一頓,聽見聲響,愣愣回頭。“干……干啥嘞?”
那名武宗弟子亦是一愣,迅速轉身回至一身白衣藍褂的文宗弟子面前。
那文宗弟子肅面攏眉,前多看了老嫗一眼。“三婆今天怎么沒出去賣饃?”
老嫗戰戰兢兢地回道:“天……天兒冷了,老胳膊老腿出去一吹就疼……就……偷了一日懶。這是……咋了?”
為首的文宗弟子又往土屋里張望了一眼,不見異常,便一揮手領人退去。
拉巴子抱著只著中衣的老嫗從灶下翻出,不由多看了一眼面前另一名老嫗。“當真難以分辨,孔家文首竟能一眼將你識破。”
離去不遠的文宗弟子忽是一凜神,暗罵一聲:“該死!攤饃怎可能不點灶!速速與我折回!”
待到返回,土屋內只唯榻昏睡的老嫗。
文宗孔府內。
墨然將從孔懿指間放出的血端到案細看。
一股異常難聞的咸腥味竄入鼻中。
“他中的是西羌一帶慣用的巖蠖毒,涂于長茅刃尖用于狩獵,使獵物皮肉無毒,周身之血慢慢凝滯壞死。西羌一族大山下的獵戶常借此毒捕獵過冬。”墨然回望孔嘉,續道:“孔懿中此毒已有一月,血中之毒早已融盡,若要救他,只得換血。”
孔嘉神色無驚,眉峰微微舒展,只道了一字:“好。”
言罷便伸手解開自己身黑色云錦長袍,扔至屏風,只著中衣躺在了榻孔懿身側:“換吧。”
墨然劃開孔懿右手腕側,喚來婢女拿木盆承接毒血,再往床榻內側割開孔嘉腕脈以細竹管插入,接至孔懿左手腕脈割口之中。
“一柱香后需換其他同族之人繼續換血與孔懿。”
孔嘉面色無波,平靜地看著方床梁,只應了一聲:“好。”
片刻之后,兩名婢子匆匆來報。
“文長老和阮長老不知從何處聽聞少爺在將自己的血換予懿少爺,皆驚憂以極,正趕來枕書樓內阻攔少爺。”
婢子話音方落,便聞步聲匆匆,正于門外快步踏近。
墨然正自蹙眉,便聽幾人于屋外呼道:“文首!孔懿不過是您的伴讀,身為武宗之首保護文首是他份內之事,即便以身相護,也是應該,文首將他安置在枕書樓內救治已是高義,實無必要再冒自身之險,行換血之事!”
榻的男子轉首看向屋外,一柄寒鐵扇自袖中滑出,未插竹管的另一只手執起扇柄便向門外嘈雜的黑影射去,聽得一聲慘叫,那鐵扇穿透木門不知釘在了哪個倒霉之人肩頭。
孔嘉隨之面朝門外,揚聲道了一個字:“滾。”
墨然看著那把黑色寒鐵扇從自己面前飛馳穿過,忽然憶起曾劫下驚云閣一支文筒,是梅疏影親筆所書,只寥寥數句閑詩,難窺其訊。
開頭兩字,曰弋之。
……
孔嘉,字弋之。
……
含霜院中,又覆新雪。
端木孑仙雪夜歸罷便昏睡不醒,如今已是第四日。
葉綠葉一臉震怒地看著云蕭:“此前第三日師父便就醒了,此次至今未醒,已近第四日的申時……自從二師伯予師父剔蠱之后,師父的身子分明越來越差!數次昏睡不醒,一連幾日。便是這個當口,你與小藍還要胡鬧!”
葉綠葉怒視云蕭,冷冷道:“她究竟因何而離?難道不知師父近來身子不好,離不得侍奉么!且至今未歸!她是作何念想,難道與你生怨,連帶師父榻前也不打算回了么!”
青衣之人抿唇肅面,久久,低沉道:“是我之過。”
葉綠葉抬劍直指云蕭:“若非師父身邊如今離不得你的醫術,我必驅你去將小藍尋回訓斥!如今阿紫已沒了……小藍又無故而離,師父身邊唯余你我二人,你若再生事端惹師父勞心,別怪我與你不客氣!”
青衣之人滿面慚色,臉色微見青白,冷郁倦極。
終于道:“若我所料未錯……二師姐應是、回了驚云閣……”
葉綠葉擰眉:“她回驚云閣干什么!梅疏影已死,她再回去也無親人……”
“回去,繼梅大哥之后……主掌驚云閣。”
葉綠葉神色一怔:“你說什么?”
綠衣之人面色陡肅:“她為何要離開歸云谷,去主掌驚云閣!難道她打算往后再不回師父身……”
言至此處,忽聽飲竹居內傳出數聲輕咳。
云蕭、葉綠葉同時一震,俱往飲竹居內急步而去。
榻之人不知何時已坐起,倚靠在身后的橫欄,面向窗前書案的元火熔巖燈。
滿面蒼白,目中空茫一片。
“小藍……走了么?”
云蕭立身榻沿,見得女子雪色的雙唇微微一顫,如是問道。心下猛地一疼。
“可知……是何故?”
眼簾垂落之際,便見榻之人十指緊擰在被衾之,隱見簌然。
葉綠葉張了張口,只道:“……應是回去祭奠梅疏影,不日便回了。”
白衣之人輕輕點了點頭,不知是憶起了什么,神情幾分恍惚。
久久,忽而道:“……她許是,還怪著為師。”
似聽見雨聲嘩然,拍打在青石泥巖之,濺起水花。那日破廟內殿里,藍蘇婉哭著所說的一字一句,伴隨雨落聲,重又浮現在白衣之人腦海中。
……
“毒堡中……是梅大哥和阿紫……在拼命保護師父您……到最后……他們都死了……”
“我不懂,我不明白……師父為什么、要讓他們死?”
……
“師父只是……要護的人太多了……顧不、他們了。”
……
不知為何忽然紅了眼眶,端木孑仙慢慢闔雙目,唇角突然有血溢出,落在白衣。
“師父!”
“師父!!”
端木孑仙伸手捂在唇,突然蜷身咳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難以抑制,久久不止。五指之間慢慢滲出血來。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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