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有一件事您并不清楚。”斯溫搖著頭,用貌似遺憾的語氣說著,“您的計劃雖然目的明顯,但是考慮得還算周詳,只是忘了一點——皇帝陛下的意見。”
梅特涅先生笑了起來,他覺得斯溫已經被他說動了,只是在忌憚皇帝而已。“您不必擔心,陛下對我的祖父有著十足的信任。”
“那么為什么您的祖父從沒擔任過首相,甚至連外交大臣都卸任了,只擔當掌璽大臣的閑職?”
梅特涅先生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他僵硬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既笑不下去,又不好收起這笑臉。“畢竟是老人家了,他的年紀以很難繼續擔當大任了。”
“這才是您的心里話吧。”斯溫不給梅特涅一點喘息的機會,“您真正擔心的是梅特涅家族影響力的衰弱,還有您自己的前途,萬一您的祖父蒙主召喚,那么梅特涅家族還能保持現在這樣權勢嗎?我猜,您所說的提議甚至不是出自侯爵本人,而是您自己一手策劃的吧。至少,侯爵不會犯這么明顯的錯誤。”
梅特涅的臉色終于掛不住了,不管怎么說,被一個小自己十多歲的人這樣指頭蓋臉地嘲諷,他終究得表現出一點生氣的樣子,不然就太好欺負了。但是,外交家的性格已經烙在他的骨子里,即使是生氣,他也拿出了十足的做派,擺出一副等著準備討價還價的架勢,給自己留著退路。“您說明顯的錯誤?這是我們梅特涅家族出于好意才做出的提議,如果您就是這么理解我們的好意的話,那真是讓人傷心。難道在您眼里,什么人都是以惡意來揣度的嗎,即使是帶著笑臉而來的朋友,您也要用巴掌打走嗎?”
“如果您想的話。”說著,斯溫抬起了手。
這下梅特涅真的慌了神,他從沒見過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難道因為一句比喻他就真的要動手?這時候梅特涅都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裝出一副有骨氣的樣子,還是要保護一下自己的臉了。
就在斯溫的手真的揮下來的時候,梅特涅終于確定這家伙不是在開玩笑了。他狼狽地彎下身子,斯溫的手只打到了梅特涅的頭發,但就是這樣,梅特涅也聽到了自己頭上那一瞬間的呼嘯聲,就像是子彈擦著自己的頭發過去一樣。
“看來您也不想嘛。”
雖然斯溫依舊沒有什么表情變化,但是梅特涅總覺得這家伙是在心里暗暗偷笑。現在梅特涅臉上火辣辣的,即使是在國外使館做秘書的時候,他也沒有在和別人的交談中這么丟臉過。他甚至想掐死這小子,但是最后外交官埋在天性里的善于妥協還是叫他冷靜了下來。
“好吧,伯爵閣下,至少您動起手來還是很干脆的。不過,您真的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嗎?我想一個理性的人應該明白如何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他到現在還想著自己的計劃,可以說,他已經足夠的理性了,然而他卻錯誤的認為自己的對手也會從同樣的角度出發來思考。
“您還不懂嗎?算了,既然如此,還請您回去以后好好地問問梅特涅侯爵,為什么杰里柯家族能夠受到皇帝陛下與帝國的特別恩賜,杰里柯家族究竟是怎樣的分量。當您弄清楚這些之后,再看看您的計劃有沒有可行性吧。”
斯溫的話讓梅特涅不得不深思,雖然斯溫的話確實很不客氣,但是他的話卻相當有道理。梅特涅自己也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小小的午夜伯爵能夠受到這么多帝都大人物的重視,皇帝親自召杰里柯家族的新伯爵到帝都接受冊封,掌璽大臣和帝國法院大法官都過問這場儀式,這一切都顯示著杰里柯家族的不同凡響之處,而這里面的原因僅用先代伯爵的人格魅力是無法解釋得通的,更何況現在那位伯爵已經過世了。
在心里無奈地嘆了口氣,梅特涅沒有辦法,他已經明白了斯溫絕不會接受他的提議了。不過,他依舊保持著風度,沒有因為剛才的不愉快而失了禮節。
“雖然很遺憾,但是看起來這次我的任務是無法完成了。”他站起來,向斯溫伸出了手,“或許要祖父親自出馬才能說動您了。”
“我期待著與侯爵的會面。”斯溫也站起來與梅特涅先生握手告別。
“您很快就能見到他了。”梅特涅先生突然神秘的一笑,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份請柬,“我祖父將在周末舉辦一場聚會,希望您能賞光。當然,今天的分歧不會影響這次聚會。”
斯溫的眉毛微微一挑,伸手接下了這份請柬。
“我很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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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多利亞從昨天回來后就一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晚餐的時候雖然簡夫人一直開心地在說和斯溫見面的事,但是維多利亞一點也沒聽進去,反倒是心事更重了。這一切雖然被她的父親看在眼里,但是歐內斯特什么也沒說。
而到了第二天,維多利亞一如既往地賴在床上,太陽已經照進房間了她也沒有起床的意思。樓下傳來聲響,那是男主人準備出門了。這一家完全靠著歐內斯特在支撐,盡管現在維多利亞對父親的感情很復雜。
“小姐,您該起床了。”當馬車聲音漸漸遠去后,拉姆雷姆如維多利亞最不期望的那樣,上樓來叫她起床了。
把頭蒙進被子里,然后再滾了一圈,用被子將自己牢牢裹住后,維多利亞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了拉姆雷姆自己的回答。
當然,拉姆雷姆可不會像一般的女仆那樣吃小姐的這一套,她是這個家里維多利亞最對付不了的人,盡管她大多時候和維多利亞是一邊的。
不過,出乎維多利亞意料的是,拉姆雷姆沒有進一步的舉動,而是直接離去。隨著樓梯上的腳步聲越來越小,維多利亞發現拉姆雷姆似乎真的走了,她將信將疑的從被子里探出頭來,果然沒有看到拉姆雷姆的人影。
她今天怎么這么快就放棄了?維多利亞疑惑地想到,不過很快,樓梯上又傳來聲音,維多利亞馬上又把頭埋進被子里,裝作依舊在熟睡的模樣。
腳步聲越來越近,幾乎到維多利亞的耳邊才停下。維多利亞的心里開始緊張起來,這樣的無聲恐懼早就把她的睡意嚇沒了,她幾乎都想馬上爬起來向拉姆雷姆投降了。這位女仆可不想一般的女仆那樣是把她當做大小姐來伺候,拉姆雷姆與她更像是玩伴——雖然對拉姆雷姆而言維多利亞更像是玩具——兩個人至少是平等的地位,而且由于拉姆雷姆年紀大上一些,可能拉姆雷姆還要在交鋒中更占優勢。
維多利亞已近在腦海里幻想拉姆雷姆會怎么樣來對付她了。她在被子里通過感覺,感到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放到自己的枕邊,然后一股濃郁的氣息就傳了過來……
“哇啊——把那東西拿開,別拿那東西靠近我!”維多利亞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驚恐萬分地遠離床——準確的說是遠離拉姆雷姆放在床上的的東西。
“如果您還不起床的話,那么您今天的午飯就要吃它了。”拉姆雷姆面無表情地說道,似乎維多利亞那副炸毛的貓一樣的模樣全然引不起她發笑,依舊那么冷淡。
“好好,我起來就是,快把那東西從我的床上拿開,不然我今天晚上都沒法睡覺了。”維多利亞一臉苦惱地看著被放在她枕邊的芫荽,那股味道叫她完全受不了。
“真是的,現在明明在放假,為什么我連個覺都不能睡好。”維多利亞一邊換著衣服,一邊不停地抱怨。帝國學校一般分為三個學期,四月初第一個學期開學,而二月中旬到三月下旬就是寒假,現在離維多利亞就讀的公立學校開學還有十來天。
“但是這個假期您是不是忘了什么東西呢?”
“有嗎?”維多利亞皺起眉頭,仔細地回想起來。
“比如說蘭克教授布置的作業。”
“噫——”維多利亞忽然像是著涼一樣打起了寒噤,雙手不由自主地抱到了胸前,“不要提那么可怕的事好不好,天哪,被你一提,我又想起了蘭克教授那張板著的臉,哦,真是太可怕了,他這樣的脾氣在學校里教書真的有人能聽得下去他的課嗎?”
“不管您對蘭克教授有什么意見,至少他還是阿斯特拉德一世公學聘請的教授,如果您不想被校方找麻煩的話,您最好老老實實地完成您的寒假作業。”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真是的,為什么他能布置出那么讓人頭疼的作業,你知道他布置的作業是什么嗎?他叫我們去寫一篇關于帝都建筑風格變遷的觀察報告,天哪,他又不是研究建筑學的!”
“但那是您的作業。”拉姆雷姆一句話把大篇牢騷剛起頭的維多利亞打回原形,“當然,如果您在寒假結束前還不能完成的話,您應該知道先生會給您什么樣的懲罰。”
維多利亞的表情不禁僵硬了起來,她當然知道父親杰里柯子爵發起火來是什么樣的,維多利亞或許對母親不太懼怕,但是杰里柯子爵絕對是可以讓她老實的人。
維多利亞只好當自己剛才什么都沒說,老老實實地換好衣服,然后被拉姆雷姆押著去梳洗。由于男主人都已經出門了,早餐自然已經結束了,維多利亞也只能吃點殘羹剩菜,姑且充饑。
雖然從起床開始維多利亞就和拉姆雷姆一直斗嘴,打打鬧鬧的樣子似乎完全忘了昨天的憂慮,但是看到母親的時候,短暫忘卻煩惱的時光馬上就結束了,她又想起了昨天拉姆雷姆說的那些讓人在意的話。
“終于起床了嗎!”比起維多利亞,簡夫人才更像是無憂無慮的少女,看見女兒終于起床了,她便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鼓起腮幫子,瞪大雙眼盯著維多利亞,只不過,在一般人看來,這幅模樣反倒更有少女氣息,更加可愛了。
“好了啦,媽,我連早飯都沒吃耶。”維多利亞太了解她的母親了。所以一上來就抱住了夫人,向她撒起了嬌。對于母親,她還是相當有感情的。如果說她對父親是有些疏遠、敬畏,甚至隱隱有些責怪,那么對母親,她完全不覺得有什么可以責怪的。她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好騙的人,只要撒撒嬌就會心軟,當然,如果她的審美趣味更好一點就好了。
“那就快去吃點東西吧,真是的,睡那么久,都餓壞了吧。”被維多利亞抱住的夫人果然心軟了。她催促著拉姆雷姆去給維多利亞拿早餐剩下的一些面包,卻沒有看到依偎在她懷里的女兒,那復雜的目光。
維多利亞被簡夫人拉到餐廳,一邊不痛不癢地數落著她昨天的貪玩,一邊也等著拉姆雷姆把食物送過來。
很快,拉姆雷姆就回到了餐廳,不過她手上除了面包和果醬外,還多了一個扎著絲帶的信封。
“那是什么,拉姆雷姆?”簡夫人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白色信封。
“是請柬,夫人。”拉姆雷姆將面包和果醬擺到桌上,然后將請柬遞給夫人,“是梅特涅侯爵送來的請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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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亞馬特宮里,今天一大早就充斥著緊張的氣氛。外交大臣和陸軍大臣一大早就被皇帝叫進宮里,然后仆人在書房外聽到了令他們膽戰心驚的咆哮聲。當約翰尼斯貝格侯爵奧利弗·諾·梅特涅來到提亞馬特宮時,他就聽到服侍皇帝陛下的廷臣們戰戰兢兢地對他訴說皇帝陛下今天的壞心情。
不過,梅特涅侯爵畢竟是當了二十年外交大臣的人,他并不會因為這一點小狀況就驚慌失措,恰恰相反,梅特涅侯爵很了解皇帝陛下的脾氣,一位明智的君主,是不會在盛怒時對臣子作出責罵以外的懲罰的,而如果皇帝一直保持沉默,那就是他在考慮是不是換個大臣的時候了,就如侯爵當年從外交大臣上退任時的前兆一樣。
侯爵推開了皇帝陛下書房的大門,兩位挨罵的大臣早已被皇帝連打帶踹地趕回去了,這時書房里只剩皇帝一個人正在消氣。
“向您致敬,陛下。”侯爵恭敬地上前行禮,雖然他老了,但是禮儀卻依舊完美無缺。
皇帝瞥了這位前外交大臣一眼,看他的臉色似乎這位至尊現在并不是很想見到侯爵。不過,既然這位掌璽大臣特意來求見自己,皇帝總要給這位帝國的老臣一個面子。稍稍緩和了一下臉色,皇帝用威嚴的語氣開口道:“剛剛奧托和萊茵哈德給我帶來了一個極壞的消息,哈德良帝國向西里西亞王國提出了照會,希望在《斯特朗博利協約》到期后,由哈德良帝國和西里西亞人簽訂一個新的合作條約。他們甚至已經開始調集部隊向卡塔尼亞省靠近,西里西亞人已經向我們通告這一消息,并且希望我們能在最后的協約期限內繼續履行《斯特朗博利協約》的義務,為保衛兩國在斯特朗博利地區的合作利益,向他們提供援助。”
年邁的侯爵微微笑了笑,卻沒有回應皇帝陛下剛才說的驚人新聞。“陛下,我已經不再是您的外交大臣了,如果是這方面的政務,請詢問外交大臣奧托·利奧波德·諾·門肯閣下,如果是軍事方面的事,請垂詢陸軍大臣萊茵哈德·諾·古德里安閣下和海軍大臣威廉·諾·鄧尼茨—龍德施泰特閣下,我現在只是你的掌璽大臣,僅能為陛下提供一些宮廷事務的建議。”
皇帝當然聽出來侯爵話中的揶揄和譏諷,不過他并不在意,這位聲名卓著的外交家被自己攆到了掌璽大臣的位子上,沒有牢騷才是奇怪的事。這一點脾氣,已經君臨這個帝國三十余年的尼古拉·喬伊·伊凡·亞歷山大·諾·戈東諾夫一世陛下還是忍得了的。
不過,既然侯爵都這么說了,皇帝也就順著他的意思說下去:“那么,我的掌璽大臣,您今天前來覲見,又是要在哪件事上為我分憂呢?”
“是關于午夜伯爵斯溫·諾·杰里柯閣下的冊封儀式的事,前來請陛下定奪的。”侯爵恭敬地向皇帝鞠躬·,但是眼睛卻依舊看著皇帝。在那雙眼里,皇帝又看到了他不喜歡的、過去那個外交大臣梅特涅的自信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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