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過一陣可憐的伍德后,兩個老人的笑聲漸漸小了下來,而表情又恢復了嚴肅。閑談已經結束了。皇帝和侯爵都知道,剛才他們有感而發的短暫閑談也就到此為止了,該說的都說完了,是時候把真正的目的擺出來了。
“聽完以后,您覺得杰里柯子爵是個什么樣的人呢,陛下?”
還是想要讓杰里柯子爵取代杰里柯伯爵嗎?不,應該不會這么簡單。皇帝的內心依舊不認為當年的大外交家如今水平會退步得這么厲害,他的目的如果就這樣淺顯,那么他就不是梅特涅了。
“有決心,也有決斷,而且內心很堅強,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物,只是不太討人喜歡。內政部畢竟是貝利亞在管,我對這位子爵沒有印象,只能從你說的來判斷了。”
“討不討人喜歡只是感情上愿不愿意接受而已,帝國政府需要的應該是真正具有實際才干的人不是嗎?這位杰里柯子爵現在的處境很是尷尬。事實上,自從十多年前他拋妻棄子離開午夜堡之后,他再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也沒見過現在的伯爵、他的兒子。就您的判斷,大概不會覺得他和那位新伯爵之間有什么父子親情吧。”
“當然。”皇帝順著侯爵的話說,他依舊想等侯爵的真正目的暴露出來。
“本來屬于自己的爵位被兒子繼承,不得不在家族中屈居于兒子之下,而且父子間還那么不和睦。杰里柯子爵現在大概是渾身不自在吧,老實說,伍德和我看著也挺不自在的。所以,伍德和我都希望,您能賜予這位可憐的伯爵一點小小的恩惠,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不讓他的子爵頭銜聽起來那么刺耳。這就是我的請求,陛下。”
當侯爵說出自己的目的時,皇帝是一萬個不相信,甚至這樣的想法直接表露在臉上。他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侯爵,眼神中滿是狐疑。梅特涅侯爵是最狡猾的外交家,他的狡猾不是體現在他的手段上,而是在于他的內心是如此的難以被琢磨。他說是為了那位杰里柯子爵不必難堪而向皇帝請求恩賜,這一點皇帝就不相信。他不相信梅特涅侯爵和那位子爵有這么好的交情,畢竟,剛才侯爵的敘述中有不少地方都顯示出了侯爵對這位不討人喜歡的杰里柯子爵的不滿。
如果說是伍德來說這話的話,我倒還會信幾分。皇帝這樣想著,忽然發現了關鍵點。剛才他一直提到伍德……難道這其實是伍德的請求?可是,如果是伍德的請求的話,他為什么要讓奧利弗來求情而不是自己請自來?想到自己心里對侯爵的討厭,皇帝覺得要真是伍德出的這個主意,那么他就是真的傻了。
“那么,你究竟希望我給與杰里柯子爵怎樣的待遇呢?”皇帝一時半會猜不透梅特涅侯爵的真正目的,還是順著他說,再探探他的底。
“您看這樣如何,在忠順儀式上,由杰里柯子爵代替德為得大主教為新伯爵授劍如何?”
皇帝頗有些驚訝地看著侯爵,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一個提議來。不過馬上皇帝也想明白了,雖然一開始他覺得侯爵會提出封給杰里柯子爵一個真正的子爵爵位,但是這么簡單的計劃不是梅特涅的風格,而剛才侯爵的提議,反而叫人覺得這才是梅特涅。
“有意思……”皇帝抿著嘴,臉上露出了一些若有若無的微笑,“聽起來很有意思,單從身份上來說,很合適。不過,只怕教會和大主教會不太開心吧。”
“如果是您的旨意,那么便沒有問題。”侯爵恭維道。由于侯爵躬身時低下了頭,皇帝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所以皇帝不禁開始猜想這個狡猾的老家伙這會兒臉上會是怎樣的的笑容。
“我會考慮的。”皇帝點點頭,露出了一些倦意。
侯爵馬上心領神會,知道皇帝這是讓他退下了。于是侯爵從座椅上立起來,再次向皇帝鞠躬,恭敬地告退。
侯爵走后,皇帝馬上又精神了起來。他按響了書桌上的按鈴,很快,就有廷臣進來聽候吩咐。
“宣召格拉摩根伯爵馬克斯西米安·諾·赫卡特盡快進宮,另外讓他帶上今早送上來的報告的撰寫者一同過來。記住,是盡快。”
廷臣領命告退,書房中又只剩皇帝一個人。他翻看起擺在辦公桌上的那份報告,實際上,今天早上擺在他辦公桌上的重要文件一共有兩份,一份就是哈德良帝國異動的報告,而另一份,就是十三課關于新午夜伯爵斯溫·諾·杰里柯的報告。
皇帝對于午夜伯爵的了解其實并不是像梅特涅想的那樣完全的一無所知。雖然皇帝確實對于現任伯爵不太了解,但是其實十三課一直在關注著這個家族,如果皇帝想要查的話,十三課有相當完整的檔案。
就在提亞馬特宮的電報房向幾十公里外的戈韋侖堡發出電報的二十分鐘后,格拉摩根伯爵赫卡特就以不可能的速度趕到了提亞馬特宮。而當廷臣向皇帝通報格拉摩根伯爵伯爵的到來時,皇帝卻一點也不意外。
“向您致敬,陛下。”當赫卡特帶著曼弗雷德走進皇帝的書房時,用無可挑剔的禮節向皇帝躬身行禮,當然這過程中依舊保持著赫卡特伯爵一貫的優雅做派。而在他身后的曼弗雷德,也是以優雅的禮節行禮,雖然皇帝看著很不舒服。
在曼弗雷德走進房間時,皇帝臉上就有些不自然了。如果說他討厭梅特涅侯爵是因為這個人的恃才自傲的話,那么看到曼弗雷德就是真的生理反應了。且不論曼弗雷德的長相,像皇帝這樣的人對怪異的長相還是有相當的忍耐力的,但是曼弗雷德驚人的身高,讓他即使是在鞠躬的時候,皇帝依舊要抬著頭看他,似乎即使是皇帝,也要被這個人的陰影給遮蔽。
“你們的報告我看過了,”皇帝舉起手邊的那份報告,對赫卡特伯爵說道,“不過,我還是向當面聽你們描述一下新的午夜伯爵斯溫·諾·杰里柯。”
“遵從您的旨意,陛下。”赫卡特伯爵再度躬身,然后看著身邊的曼弗雷德說,“這一次與午夜伯爵見面的是曼弗雷德先生,請讓他為您表述。”
曼弗雷德上前一步,同樣躬身施禮,開口道:“向您致敬,陛下。如我的報告中所言,新的午夜伯爵斯溫·諾·杰里柯是一位手段強硬的人物。他對于別人有著一種天生的蔑視,我能深切的感受到他那看不起人的態度。”
“哦,那么你認為,如果他是在我,在帝國皇帝的面前,也一樣會蔑視我,看不起我嗎?”
“您是皇帝,而他是午夜伯爵,身份上的差別是存在的。”雖然皇帝這個問題會叫一般人頗感為難,但是曼弗雷德依舊微笑著回答道。
皇帝沉默了一會,在思考曼弗雷德的話。雖然看上去堂堂皇帝卻要去揣摩臣子的意思頗為難堪,但是這就是作為皇帝所需要的工作技能,一個皇帝可以不懂政治,不懂經濟,不懂軍事,但是他必須要懂得自己的臣子在想什么,這是帝王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本領。
而駕馭這個帝國和臣民三十余年的尼古拉一世已經深諳此道,他會快就明白了曼弗雷德的意思,斯溫的傲慢和蔑視他人不是源于身份上的自恃,而是其他方面的自我優越感。果然還是那個吧,那個被埋在午夜里的東西。皇帝想著,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那么,你認為,他有資格繼承午夜伯爵的位置嗎,如果他不能保持對帝國和皇室的忠謹的話。”
皇帝的話讓赫卡特伯爵稍稍有些吃驚。難道有誰在皇帝面前說了什么嗎?他不禁這樣想到,畢竟,皇帝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就已經代表他已經想到了換一個午夜伯爵這件事,不論是支持還是反對,只要這樣的事出現在皇帝腦海里,對午夜伯爵而言就是極大的危險。
“如果現在的午夜伯爵不能繼承的話,那么大概沒有人能繼承了吧。”曼弗雷德沒有赫卡特伯爵想得那么多,或者說,他想的要比赫卡特伯爵多得多。他對于皇帝這樣的問題沒有半點驚訝和緊張,反而說出了讓皇帝驚訝的回答。
“哦,你的意思是,歐內斯特·諾·杰里柯子爵沒有繼承伯爵位置的資格?”
面對皇帝的疑問,曼弗雷德只是保持微笑,卻沒有回答。
不過赫卡特伯爵馬上反應了過來,代替曼弗雷德回答道:“那位子爵不在我們十三課的管理范圍內。”
“說的也是。”皇帝皺皺眉,認同了他們的說法,“辛苦了,希望十三課能繼續以這樣的效率和態度為帝國盡忠,我也會繼續倚重和感激你們的辛勤付出的。”
“臣下告退。”聽出了皇帝結束談話的意思,赫卡特伯爵和曼弗雷德主動告退。
皇帝靠在椅子上,寬厚的手揉了揉太陽穴。今天的事已經讓他很是煩心了,先是哈德良帝國的異動,然后又是梅特涅侯爵奇怪的舉動,皇帝覺得這一陣令人頭疼的事都集中在今天一天爆發了。
哈德良帝國的事還好說,外務部會想辦法去對付的,至少這件事皇帝還有人可以幫忙想辦法。但是午夜伯爵的事就麻煩了,這件事上皇帝只能依靠自己去思考,十三課只是一個工具,不能代替大腦,而且這件事在梅特涅侯爵出面后就更加麻煩了,因為它牽扯到了帝國一個舉足輕重的家族。梅特涅侯爵的目的皇帝到現在還不能完全猜到,但是至少目前,皇帝可以肯定的是,梅特涅侯爵是偏向于杰里柯子爵的。但是這種偏向究竟到了何種程度,這是皇帝難以猜出來的。如果是伍德,那很好猜,以他和杰里柯子爵的關系,他一定是完全站到了子爵那一邊。但是梅特涅侯爵的話,那就難說了,這個狡猾的前外交家太善于隱藏自己的目的了,或許他是想利用杰里柯子爵來達到別的目的,又或是他有意的在扶持杰里柯子爵,皇帝捉摸不透,雖然今天侯爵在皇帝面前的表現看上去是真情流露,但就是這樣皇帝才捉摸不透——他可不相信那個狡猾的梅特涅有什么真情。
或許是和梅特涅侯爵談的太久了,以至于皇帝向十三課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他不該問那句“他有資格繼承午夜伯爵的位置嗎”,梅特涅侯爵不知道這個家族的真實身份,但是皇帝自己竟然也忘了。十三課雖然也不全知道,但是十三課畢竟是專門處理這方面事物的機構,很快就指出了皇帝忽略的事實——雖然杰里柯子爵法律上有杰里柯家族和午夜伯爵的繼承權,但實際上他沒有那個資格,在他拋棄了自己的父親和家庭的時候,他就失去了繼承這個家族最重要的條件。
好好地整理了一番思路后,皇帝強打起精神。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但是他卻沒有用午餐的時間。他再次按下按鈴,這一次,他對廷臣說:“傳喚第二皇子貝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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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特涅侯爵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午餐時間了,梅特涅侯爵的家人們都在餐廳等著老侯爵歸來在用餐。
梅特涅侯爵的家庭可謂是人丁興盛,他與妻子生育了三子兩女,而子女們也都已組建各自的家庭,生育了人數更多的下一代。除了兩個女兒嫁出去外,侯爵的三個兒子都沒有分家,因而侯爵的子孫們在一張餐桌上空進午餐,顯得十分熱鬧。
餐廳中用的是宴會用長餐桌,由于人數眾多,侯爵一家在平時也會用這張餐桌進餐。而坐在餐桌旁的十多人中,今早剛拜訪過斯溫的弗朗茨·諾·梅特涅也在列。這回這位年紀不小的梅特涅先生頗有些愁眉苦臉,不愿意和祖父對視。
“大家都還等著啊,真是的,快開動吧。”看到自己的家人們都等著自己,侯爵露出了發自心底的笑容。他還沒坐下,就招呼小輩們開動,而他那幾個還是小孩子的孫輩和重孫輩,在聽到這句話后,馬上往嘴里塞起食物來,而一旁的父母也只能瞪瞪眼,卻不好在侯爵面前教訓他疼愛的孩子們。
在大家都紛紛開動,餐廳氣氛變得活躍起來的時候,侯爵看到了在這氛圍中有些刺眼的的弗朗茨。
“弗朗茨。”
“我在這里。爺爺,您有什么吩咐?”聽到侯爵叫自己,弗朗茨馬上放下了刀叉。
侯爵看著他驚慌的模樣,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后又嘆了口氣。
“等會你到我的書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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