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溫被帶到大樓里的一間審訊室，狹促的空間中除了幾張桌椅和一盞昏暗的臺燈，就再沒有其他的物件了。斯溫坐在靠里側的椅子上，瑟雷西至少還是給了他符合伯爵身份的待遇的，沒有鐐銬加身，也沒有警衛嚴訊，只是讓他在這里呆著。這樣的時間雖然無聊，但是斯溫并不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他現在反而有些期待，期待看到貝利亞的真實用意。

    大概過了兩個小時，時間差不多到了下午，沒有吃過午餐的斯溫都有些餓了，審訊室的門才終于被打開。穿著灰色正裝的貝利亞走進來，瑟雷西就跟在他身后。

    斯溫看了一眼貝利亞，然后又看了看瑟雷西，似乎現在這位內政部的新星頗得貝利亞信重，這樣的場合也讓他參與了進來。

    貝利亞坐到斯溫對面，瑟雷西則侍立在他身后。“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吧，”貝利亞帶著微笑，對斯溫說道，“我是貝利亞·拉夫·洛維奇·諾·吉昂—戈東諾夫。”

    “您好，殿下。”斯溫簡單地向貝利亞打了個招呼，沒有像對皇帝和亞歷山大皇儲那樣行十分正式的禮節，“在這樣的地方，我很難說出‘很高興見到您’這樣的話，想來您應該也不會介意我這小小的失禮吧。”

    “當然，我可以理解。”貝利亞微微挑起眉頭，臉上的笑容依舊未變，“本來我也不愿意做到這種程度，但畢竟是梅特涅侯爵發的話，我沒法不重視，只好委屈一下您了。”

    對于貝利亞這番說辭，斯溫只信一半，梅特涅侯爵確實有這個分量，但是貝利亞可不是亞歷山大皇儲，他固然需要政治上的盟友，但是他和梅特涅侯爵的合作就像是在鋼絲上共舞，誰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對方會出賣自己。

    梅特涅侯爵突然的反目，斯溫其實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這位侯爵可不是伍德那樣的老好人，他能在帝國政府中叱咤那么多年，并且連皇帝都對他十分忌憚，自然不會是什么心慈手軟的人。不過，梅特涅侯爵的目的斯溫倒還一時半會想不出來，畢竟是奧利弗·諾·梅特涅侯爵，他一舉一動的用意可不是那么好猜的。

    斯溫抬起眼簾，看著貝利亞，貝利亞戴著的那副小眼鏡正反射著臺燈的光亮，把他的眼神完全的遮擋住了。相比老謀深算的梅特涅侯爵，貝利亞盡管也算是陰謀大師，可手段還是稚嫩了一些。

    “我相信如此，”斯溫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即使是到了內政部的審訊室，他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的正式見面，但是之前我們一直有很不錯的合作，不是嗎？”說著，斯溫還故意看了一眼站在貝利亞身后的瑟雷西。

    貝利亞自然注意到了斯溫的目光，不過他只是笑了笑，顯得并不是很在意。“請您放心，或許瑟雷西之前的表現讓您有些誤會，但實際上瑟雷西是絕對可靠的。”

    手指隨意的在桌面上敲了敲，斯溫當然不會只從字面上的意思來聽貝利亞的話，所謂的絕對可靠自然是對貝利亞而言的，現在斯溫和貝利亞可還不算是自己人。

    “那么，能說說您打算如何處置我嗎？”

    “原本請您來只是為了給梅特涅侯爵一個交代而已，”貝利亞推了推眼睛，鏡片下小眼睛里的光芒一閃而過，“不過，畢竟是牽扯到了南方叛亂的事，您也知道，因為之前的失察，我可是被皇帝陛下狠狠教訓了一通，所以現在對這方面的事不得不謹慎一些。現在先請您在這里留一段時間，我相信您的清白，只要有了足夠的證據給外界交代，您自然就不必再待在這里了。”

    雖然貝利亞說得很好聽，但是斯溫知道，這些都只是無意義的修飾詞而已，充其量就是他真實目的的遮羞布，顯然，貝利亞是真的打算要拘禁自己了。眼下皇帝還躺在病床上，亞歷山大皇儲既沒有皇帝的威信，也沒有皇帝的權力來壓服這個弟弟，恐怕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人救得了斯溫了。

    “我明白了，”斯溫點點頭，他依舊很平靜，平靜得讓貝利亞都有一些不安，“我可以先讓人給家里捎個消息嗎？”

    “當然可以，”貝利亞攤開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您的車夫我們也找來了，您可以寫一張便簽，讓他帶給您的家里人。”說著，他還揮了揮手，示意瑟雷西去把紙筆拿過來。

    瑟雷西將紙筆放在斯溫面前，斯溫看了眼這個家伙，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是什么來頭，他從在梅特涅家族的會客廳時就一直用魔力去感知瑟雷西身上有沒有魔力的流動，可是反饋無一例外都是毫無結果。這一點叫斯溫想不明白，如果瑟雷西真的就只是一個普通人，那么他是怎么做到讓自己毫無察覺就走到門前，并且一直掩蓋著身上聲響的呢？

    拿過紙筆，斯溫快速地在紙上寫下幾行字，還好今天索菲婭去了學校，不然要是她聽到這個消息，還不知道會急成什么樣子。

    斯溫把鋼筆的筆蓋套回去，將寫好的便簽遞給瑟雷西。“那么就請您安排吧，現在我是您的囚犯了。”

    “您可不要這么說，”貝利亞擺了擺手，微胖的臉上依舊一副貌似很和善的笑容，“我會讓瑟雷西給您安排一間最好的房間的，如果您有什么需要，也盡管和他說，我們都會滿足。”

    但是我要自由的話，你就滿足不了吧。斯溫在心里默默的想道，他理了理衣領，站起身來。“那么請您帶路吧，”斯溫看向瑟雷西，“達克斯達先生。”

    “請您跟我來。”瑟雷西低下身，張開手為斯溫引路，這會兒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的謙卑，與之前在梅特涅家族時判若兩人，似乎在頂頭上司貝利亞面前，他的威風全部都收斂了起來。

    斯溫微微皺了皺眉毛，他總覺得瑟雷西這副樣子顯得很諂媚，而且還很像一個人，一個斯溫十分熟悉的人。不過，他把這些疑惑都藏到了心里，很快，他的臉孔又像是鋪平的床單，平整得沒有意思褶皺。

    他隨著瑟雷西離開了審訊室，內政部自然會有屬于自己的拘禁室和監獄，不過對于斯溫來說，監獄還早了一些，事情還沒有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在斯溫和瑟雷西離開后，貝利亞也走出審訊室，來到沒有窗戶的走廊上。他松了松領結，這樣的天氣還要打扮得一絲不茍可是叫貝利亞熱得夠嗆，何況內政部大樓是近乎全封閉的建筑，除了通風管道送進來的不怎么涼爽的風，就沒有自然風可以驅熱了。

    他急著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畢竟是內政部長，怎么說還是有特權的，而且貝利亞又是一個喜歡享受的人，他的辦公室當然不會和那些小部員的一樣，嚴實得像是一個紙箱子。貝利亞的部長辦公室，朝著光線充足的南面，不像內政部大樓里其他的地方那樣陰暗，同時窗外還有一棵特意栽植的棕櫚樹為他遮蔽陽光，只要打開窗戶，既能享受到涼快的風，又不必擔心陽光的熱量。

    加快步伐，貝利亞匆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去處理一樣。他一走進自己那件布置奢華的辦公室，立刻先脫下外套，四月遠還不是帝都最熱的天氣，但是如果沒有從日落海吹來的水氣凝結成雨水，連續的晴天也會讓德為得的氣溫迅速升高。對于一般人而言，這種溫度還可以忍受，但是貝利亞不行，他發福的身材還是相當怕熱的。

    而他坐下來還沒多久，門就被敲響了。貝利亞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語氣生硬地喊道：“進來！”

    赫伯特推開門，走進貝利亞的辦公室。

    看到是赫伯特，貝利亞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之前赫伯特來這里，一般都會事先向自己報告，以方便做好準備，像今天這樣貿然的過來，是十分少見的情況。

    “赫伯特，你有什么事嗎？”貝利亞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解解渴，他暫時按捺下了因為炎熱天氣帶來的煩躁，因為他知道，如果不是必要，赫伯特是不會做出這樣冒失的舉動的。

    “是，部長閣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您匯報。”赫伯特低下身子，神色異常的恭敬，“我的密探得到消息，您之前一直嚴令我們不要打擾的那家紅風車咖啡館，似乎被人盯上了，一群幫派分子正準備對那家咖啡館進行破壞行動。”

    貝利亞愣了愣，好半會兒他才想起來紅風車咖啡館是什么。“哦——”他長長的拖著調子，思維還沒完全跟上，腦海里依舊在思考著，“是這樣嗎？那么你就派人去通知警察署吧，嗯——那家咖啡館不用太過在意，只要不惹上它的麻煩就好。”

    “是。”赫伯特再度欠了欠身，低垂的視線一直隱蔽地觀察著貝利亞的表情。果然沒有出乎赫伯特的意料，紅風車咖啡館對于貝利亞而言，意義其實并不是很大，之所以那么嚴厲地警告自己不要去管，還是因為他不想惹上麻煩。

    “你還有事嗎？”看到赫伯特依舊留在房間里，沒有出去的意思，貝利亞又皺起眉頭問道。

    “是，我在來的時候，聽說您拘捕了杰里科伯爵……”

    “你問這件事做什么？”雖然之前的問題貝利亞反應頗慢，但是一聽到赫伯特說起斯溫的事，他立刻嚴厲了起來，威勢也迅速的顯現了出來。

    被發起威來的上司盯著，赫伯特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貝利亞畢竟是執掌了整個內政部的人，威勢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因為我們之前還同那位伯爵有過合作，而且您也指令我負責和那位伯爵的接觸，所以出于職責，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問一下，我是否需要停止和杰里科伯爵的接觸……”

    赫伯特恭謹到極點的態度稍稍消弭了一些貝利亞的威嚇，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了。“你還是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對于杰里科伯爵，我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是。”赫伯特遵從了上司的命令，沒有再多說。他一邊暗中揣摩著貝利亞的用意，緩緩退出了貝利亞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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