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皇后來到女兒的房間,看到門外那么多的衛兵,她不禁皺起了眉頭,然后摒退了這些人。
把房門好好關上,然后皇后走到床邊,和卡特琳娜并排坐在一起。
“沒事吧?”皇后用手梳了梳女兒的金色長發,心中雖然有無數關切的話語,但最后只吐出一句簡單的慰問來。
卡特琳娜看著母親,有些慚愧的低下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昨天徹夜未歸的行為一定讓母親擔憂了一整晚,哪怕后來麥卡沃伊女官給提亞馬特宮發了電報,但知道出了意外的皇后還是會擔心女兒,更何況以當時麥卡沃伊女官的心態,她指不定在電報里說了什么。
“我沒事,母親。”卡特琳娜垂著腦袋,任母親為她梳理著頭發,她的金發有些微卷,幾乎完全繼承了安娜皇后的風情。
“待會兒別和你父親犟嘴,知道嗎?”皇后擔憂的眼神里波閃著光華,像是有什么在蕩漾,“你也知道,陛下最近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千萬不要忤他的意,別給自己找罪受,知道嗎?”
她關切的聲音卻并沒有打動女兒,卡特琳娜咬著嘴唇,沒有應聲。
安娜皇后的眼中閃過一抹悲痛。
“你真的這么喜歡那個杰里柯伯爵?為什么,就因為在普里敦那一段亡命之旅嗎?”
卡特琳娜的腦海里閃過斯溫在帶著她前往科努埃那一晚,臉上展露出來茫然和悲傷的樣子,然后,斯溫在文森特號上大肆殺戮時的那張冰冷面孔就占據了她的腦海。
“不,不只是因為這么簡單的理由。”卡特琳娜堅定地搖起了頭,“我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他為我做了什么,而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安娜皇后怔住了,她不是不能理解女兒的話,但正是因為理解,才會更加為女兒感到擔憂和悲傷。
“你這樣想,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遺憾和痛苦。”
“不,他不會的。”
卡特琳娜的語氣無比肯定,而這也讓安娜皇后更加痛心,心中積郁的對斯溫的怨憤和不滿,都忍不住爆發了出來。
“為什么你如此確定,你就這么信任他?那個杰里柯,在幾天前當著他父親,還有一眾帝都貴族的面,宣布和他妹妹已經訂婚,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對他抱有期望?”她按著女兒的肩膀,強行把女兒的身體轉過來對著自己,可是倔強的卡特琳娜還是把頭扭開,目光怎么也不肯去對著母親,“傻姑娘,不要以為媽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比任何人,甚至比你自己都要明白你現在的心思,因為我也是從和你一樣的年紀過來的,又怎么會不知道你這種心情呢?但是希望終究是希望,并不是所有的期盼都能化作現實,你必須弄清楚這一點,不要帶著盲目自愚的夢想,去跳進爬不出來的深淵!”
卡特琳娜緊緊咬著牙,安娜皇后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可以感受到女兒身上的顫動。
“你……”皇后想起了麥卡沃伊女官對她說的那些事情,心里的擔憂又增了一分,“是不是……和那個杰里柯……”
“是的!”卡特琳娜猛地轉過頭,眼神咄咄逼人地盯著母親,“我已經和他品嘗過了,禁果的味道,而且是在荒郊野外,就像最初的伊甸園一樣。”
安娜皇后張大了眼睛,她感覺胸口憋著一股氣,把她所有的話語都悶在胸中,什么也說不出來,連呼吸都很困難。
即使母親已經這個樣子,卡特琳娜卻沒有就此停下的打算,她就是這種人,如果做了就不會回頭,哪怕明知會撞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也會義無反顧地跟隨自己的選擇。
“而且昨天我是危險期!”她昂著纖長的脖子,給了母親更沉重的一擊,“要是懷上了他的孩子,我一定會生下來,除非你們把我一塊兒殺死!”
安娜皇后愣愣的盯著女兒,臉色變得無比蒼白,那樣子,就像是隨時會嘔血暈過去一樣。但即使母親被她氣成這樣,卡特琳娜還是不愿意做一步退讓。
眼里含著淚水,但是卡特琳娜努力憋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嘴唇緊抿,不肯讓哭腔模糊了自己的語句。“母親,我知道這很傷您的心,但是,我不會退讓,更不會放棄的,就算是給吉昂這個姓氏留下恥辱和污點,就算是最后落得滿身傷痕,我也不后悔——因為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如果不是我自己的意志,我絕不接受!”
安娜皇后顫抖著抬起手,想要撫摸女兒的面龐,但當她的手快要觸及那稚嫩的肌膚時,滾燙的淚水劃過,使得皇后沒有摸下去,只是輕輕幫女兒抹去了鼻尖上的淚珠。
“我真的很不喜歡那個伯爵,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安娜皇后深呼吸了一口氣,把胸中的郁氣全部咽了下去,“我對那位伯爵最初的了解,還是來自于他的妹妹——也就是你最應該憎恨、敵視的那個人。不過,老實說,我對她卻是沒有半點惡感。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乖巧懂事,純潔善良,就像是所有母親都夢想孩子變成的樣子,除了一點。”
皇后垂下眼眸,低聲嘆了口氣。“她太喜歡她的哥哥了。從她住進提亞馬特宮,我和她見到第一面開始,我就感覺出了這一點——誰會感覺不出來呢?她對于哥哥的愛意,完全都寫在臉上,記在她的話語里了,就好像恨不得別人都知道一樣。”
“可是那位伯爵呢?”說到斯溫,皇后的眉目一轉,露出了些許的厭惡,“我覺得他配不上那位索菲婭小姐,他心思深沉,待人冷漠,連笑容在他的臉孔上都是那么奢侈,而一個不會笑的人,又怎么叫別人去信任他呢?”
“他不是不會笑,”卡特琳娜低聲說道,“而是沒有辦法笑。”
想到從斯溫身上聽到的,阿特洛波斯那恐怖的低語聲,卡特琳娜完全可以理解斯溫為什么一直面無表情,顯得如此冷漠。在那種足以抹去人所有自我意識,令人對固有的世界觀、價值觀都產生懷疑,最后對自我存在都開始質疑的聲音干擾下,斯溫只是忘記怎么去笑,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你就這么偏袒那位伯爵,這么為他說話。”皇后又嘆了一口氣,“我拿你是沒有辦法了,但是千萬不要在你父親面前這么犟嘴,知道嗎?他現在不會和你講道理的,對于皇帝而言,所有人都是他的臣子,包括家人,都是他可以用鞭撻來強行貫徹自己意志的仆從。不要去招惹他,千萬不要!”
卡特琳娜抿著嘴,依舊沒有回應母親急切的吩咐,而安娜皇后沒有來得及再叮囑,房門就被粗暴的推開了。
臉色陰沉的亞歷山大走了進來。
他瞥了眼女兒,然后又看了看妻子,聲音冰冷地說道:“你先過來了。”
安娜皇后微微側過臉,遮掩著自己臉上的淚痕。“嗯,我想看看卡琳有沒有受傷。”
“受傷?”亞歷山大向前邁了幾步,拉過一張椅子,面對著母女二人坐下,“我看你該擔憂的不應該是她受了傷,而是她生了病。”
“生病?”皇后疑惑地看著丈夫,不明白他的意思,不過皇后還是本能的感覺到了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我看她就是腦子生了病!”亞歷山大的聲音驟然高了起來,“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杰里柯都已經明確拒絕了娶你了,你還像個花癡一樣貼上門去,你以為你是什么身份?**嗎!”
亞歷山大的咆哮聲嚇得安娜皇后身子都有些發抖,她頭一次看到丈夫如此粗俗的樣子,這哪里像是帝國的皇帝,簡直就和不分青紅皂白的匹夫沒有什么區別了。
“說話啊,你耳朵聾了嗎!”說著,亞歷山大突然站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拎女兒的耳朵。
安娜皇后趕緊制止了他。
“別這樣,她是你的女兒啊!”安娜皇后苦苦哀求著,用身體擋在亞歷山大和卡特琳娜之間,“你可是皇帝啊,怎么能這樣對待你的女兒,帝國的公主呢?”
“就因為我是皇帝,就因為她是公主,我才必須教訓她!”亞歷山大根本不管妻子的阻攔,一把把安娜皇后推倒在地,“像她這樣的公主,簡直要把帝國的臉面給丟盡了,給吉昂家族留下了永遠也洗不清的污點!”
想起自己剛才在馬都克會議廳里被逼得窘迫,不得不同意了門肯的提議,給科加斯領戴罪立功的機會,亞歷山大心里的火氣就更加的大,好像除了他,就沒有一個人在乎帝國的顏面,都恨不得把西留爾帝國這個名號當做招牌,去和別人討價還價,而帝國的顏面就只是他們用來殺價的籌碼而已。
他的目光落到了卡特琳娜的衣服上,雖然亞歷山大從來不在意女兒的著裝,但那明顯不合尺寸的胸口,即使是再不懂衣服的人也能看出來,卡特琳娜穿的是別人的衣服。
“你的衣服,”亞歷山大指著卡特琳娜,眼神變得極為危險,“是誰的?”
卡特琳娜下意識朝胸口看去,她回到提亞馬特宮后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母親就過來了。
“那是別人的吧!你為什么要在卡琳城堡換衣服,啊?說,你昨天晚上和那個該死的杰里柯做了什么!”
卡特琳娜愣了一下,朝母親看去,而安娜皇后隱蔽的朝她打了一個眼神,示意卡特琳娜,亞歷山大還不知道麥卡沃伊的報告。
“我叫你說話!”見卡特琳娜愣神,還不看著自己,亞歷山大又覺得自己被忽視,顏面上很難看,于是直接一個巴掌打在卡特琳娜臉上,把柔嫩的臉蛋打出了一個通紅的印子。
“你罵也就算了,不要打她!”這一下安娜皇后忍不住了,她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抓著亞歷山大的手,用不可思議的力氣把盛怒中的亞歷山大拉開,“難道你又想被別人恥笑嗎?‘皇帝只能靠打女兒出氣’。你愿意在明天的報紙上看到這樣的新聞頭條嗎?”
皇后的話深深的刺激到了亞歷山大的自尊心,他這會兒幾乎失去了理智,反手就打在了安娜皇后的臉孔上。
皇后被這重重的一巴掌打得一踉蹌,人沒站穩腳步,撞在了一旁的梳妝臺上。
“你說什么,恥笑?”亞歷山大的手在微微發顫,整個人怒到了極點,“恥笑什么,我打女兒?他們會笑的,是帝國的公主,低三下四的去和一個拒絕和她結婚的人上床,而弄得人盡皆知!”
氣頭上的亞里沙大口不擇言,甚至將矛頭指向了自己的妻子:“這真的是我的女兒嗎?我不敢相信吉昂家族高貴的血脈會生出這種婊子來,她這么會找男人,是不是和你學的?她繼承的是你的血脈,你是不是十六年前也像她一樣,背著我去找過別的男人?”
安娜皇后不可置信地看著丈夫。
“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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