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陰云不知從哪里透出微薄的陽光，勉強照亮了地面的情形。巨大的圓形競技場像是接成一個圈的階梯，每一級上面都黑壓壓地擠滿了人。而只有最低處的正中央空空蕩蕩，一根高大的方形石柱拔地而起，兩道全身漆黑的人影分立南北兩端。

    北側(cè)的身影高大之余稍顯纖細，身上的所有起伏和細節(jié)都被身上略顯漆黑的黑袍覆蓋，只有上方包裹了半張臉的暗紅色面罩格外顯眼，遠遠看起來就好像一根上半截染上血的木棍，杵在地面上；南側(cè)的人則身材勻稱，身高也并不低，身上層層疊疊的禮服盡管都是黑色，在種種暗銀色的裝飾物襯托下，反而層次分明，然而最顯眼的仍然是他在陰天也仿佛閃爍著光芒的金黃色頭發(fā)，以及冰藍色眼睛，如同一尊雕像大師用了十年精心制作出來的上色石塑。

    兩個人都沒有絲毫動作，偏偏學(xué)院城的冬天又沒有一絲風，結(jié)果兩道身影就真的像是木頭或者石頭一樣，紋絲不動了。然而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斷喝“那么，我宣布，決斗，就此開始！”，話音未落，先前像是畫一樣靜止的情形就如同是錯覺，兩道身影同時動了起來。

    文萊思身上閃過淺藍、深藍兩色的光暈，足底發(fā)力，身體就像脫弦的利箭一般向前突進，同時費爾南多手指輕輕顫動，文萊思腳下堅硬的石塊就莫名碎成小塊，如流沙一般下陷，阻止文萊思的進一步動作，同時，在邊緣，細小的石子激射而起，形成細小的帷幕。

    【閃避檢定：6＜45，成功。】

    “不出所料。”文萊思的嘴角微微揚起，早就做好準備的文萊思在“加快反應(yīng)”和“增強浮力”兩個0級法術(shù)的作用下完全沒有受到下陷地面的影響，稍稍占據(jù)先機的他瞬息之間，在石子彈起之前就奔過了近三米的距離，到達了塌陷區(qū)域的邊緣，并在石子剛剛稀稀拉拉濺起時，靈活地從其間空隙穿過，不但毫發(fā)無傷，連黑袍都沒有染上絲毫灰塵。

    “土系法師的標準起手就是先用一記巖崩術(shù)限制的對方的行動，如果成功命中，對方想要強行突破必須要付出可觀的代價。看來卡萊爾盡管年輕，經(jīng)驗卻十分老道——先前費爾南多透露的信息在這當中恐怕也起到了相當?shù)淖饔谩＿@將會是一場精彩的決斗！”

    半空中斯科爾第院長閣下的聲音居然再次響起，好像解說起他們的決斗來。文萊思不由得一愣，但包括費爾南多在內(nèi)其他人似乎都沒有驚訝的表現(xiàn)，文萊思只好推測這大概也是他們的某種傳統(tǒng)。他很想去權(quán)衡這種解說將會帶來怎樣的影響，但是——

    【敏捷檢定：73＞65，失敗。盡管你的行動在加快反應(yīng)的影響下更為迅捷，高烈度的戰(zhàn)斗中一時的分神仍然會令你陷入不利的境地。】

    躲開費爾南多的第一記巖崩術(shù)只是一個開始，在斯科爾第閣下說話的短短數(shù)秒內(nèi)，四五發(fā)巖崩術(shù)就被費爾南多像是不要錢一樣地揮灑出來，首先截斷文萊思筆直沖向他的前路，接著是文萊思轉(zhuǎn)向的左手側(cè)，擋住文萊思的去路之后，幾乎同時發(fā)出的品字形排列地三發(fā)巖崩術(shù)終于讓文萊思避無可避，碎石塊像被捅了蜂巢的馬蜂一樣一涌而上。

    【具有極高速度的石塊對你造成了1D6的傷害。1D6=5，目前狀態(tài)：HP=6/11，MP=8/8，額外MP=498/500。】

    前仆后繼的石塊撕扯擊穿了文萊思身上的黑袍，將布片和他的身體一起弄得破破爛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穿過了這碎石形成的屏障的范圍，他卻已經(jīng)狼狽不堪，遍體鱗傷，黑袍重新變回了一塊七零八落的破布，隱約露出下方原本是白色，此刻卻已經(jīng)被染紅的襯衣。

    他向南方看去，卻沒能像預(yù)想的那樣一眼看到費爾南多的身影。巖崩術(shù)揚起的沙塵鋪天蓋地，粗糙的砂礫摩擦著剛剛產(chǎn)生的傷口，熱辣的觸感幾乎吞噬了文萊思的腦漿。

    但他并沒有因此止步，而是借著先前沖出屏障的勢頭繼續(xù)沖去。事實證明這是個正確的選擇，因為大概一秒之后，又是兩記巖崩術(shù)分別在他前方和先前所在的地方無聲無息地產(chǎn)生。

    【偵察檢定：27＜30，困難成功。你的目光穿過漫天黃沙，勉強在印象中的位置找到了那個漆黑的人影，看起來他根本就沒有移動過，儀態(tài)自然而從容。】

    “……漫天黃沙。”就在這短短幾秒間，眼前的沙塵已經(jīng)更加密集，就算巖崩術(shù)釋放之后一時不會消失，現(xiàn)在場地上大約至少有八記巖崩術(shù)同時存在，但要說在石制的戰(zhàn)斗臺上揚起這樣細密的黃沙，未免也太過夸張，“……被強制提升等級的揚起沙塵。”

    “揚起沙塵通常的詠唱時間是3到8秒，對1級法術(shù)強制提升等級的咒語是8秒的前綴和4秒的后綴——如果他沒有在戰(zhàn)斗開始前就開始詠唱的話，時間來不及。”

    “他的三個銘刻超魔技巧中，一個是強制提升法術(shù)等級嗎……”

    【1級法術(shù)制造鏡面施法完成，消耗10 MP，使用超魔技巧無聲詠唱消耗5MP，全神貫注持續(xù)時間10秒，消耗20MP。目前狀態(tài)：額外MP=463/500。】

    文萊思向左前方一躍，落地時踩到了一塊像是冰塊一般光滑的地面，一下子滑出去四五米的距離，而與此同時，越來越夸張的黃沙當中，費爾南多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起來。

    又一記巖崩術(shù)在距離文萊思三四米開外的地方生成。

    “……他也看不到我的所在嗎？”文萊思的大腦拼命轉(zhuǎn)動起來，這是他在這場不公平的決斗中少數(shù)能倚仗的東西之一——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那么，他為什么要‘揚起沙塵’？”

    【省省心如何？反正你總歸是要用的，不如干脆早點念出作弊碼，我們趁早把這事直接了結(jié)了。免得你到時候殘血忽然開掛搞得像個熱血主角一樣，反而露出馬腳。】

    “閉嘴。”文萊思在沙塵當中拔足飛奔，而巖崩術(shù)似乎也不再繼續(xù)產(chǎn)生。

    “教科書一般的對抗，在座的各位觀眾有很多是我們的學(xué)生，在這里我想各位可以牢牢記住，巖崩術(shù)盡管產(chǎn)生過程隱蔽，但在地面塌陷和石塊被彈起的過程中有一個時間差存在，利用簡單的0級法術(shù)‘減輕浮力’，并保持高速移動，就可以避免受到傷害。”

    “但是，眾所周知，這種方式也存在致命的缺陷。讓我們繼續(xù)欣賞這場精彩的對決！”

    城主閣下的聲音再次響起，看起來他的解說似乎是根據(jù)他的判斷，在一段時間的延遲后才進行的盡可能不會影響到?jīng)Q斗過程的講解。文萊思覺得自己未必不能從這當中分析出什么有利的東西來，但是毫無疑問，他并沒有那么多時間。

    【觀察檢定：96＞95＞60，大失敗。你在無處不在的沙塵中急奔，同時瞪大眼睛想要找到你目標的所在，所造成的后果也許顯而易見。】

    “咕啊！”文萊思悶哼了一聲，即便他仍然想要睜著眼睛，瞬間涌出的淚水也完全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一下，手背上的沙土卻讓他的眼球加倍痛苦。

    【不做特殊處理，在之后五分鐘以內(nèi)，所有觀察檢定均受到20點減值。】

    【聆聽檢定：66＞25，失敗。奔跑的風聲因為沙子摩擦的緣故充斥了你的耳朵，眼睛的痛苦更讓你無法集中精神，你沒能聽到任何你想要聽到的聲音。】

    “見鬼。”文萊思低聲咒罵了一句，在淚水和沙塵的雙重作用下指望眼睛看到什么東西基本上是白日做夢了，這下聆聽也沒有成功，他不由得頭疼了起來。

    文萊思做了一個深呼吸——多虧了面罩的存在，至少這些沙子沒有連他的呼吸都影響到：“調(diào)整心態(tài)，現(xiàn)在去抱怨那種事也無濟于事。繼續(xù)先前的思路，剛才的那一發(fā)巖崩術(shù)錯得很遠，說明費爾南多的視線也同樣受到了這些沙子的阻礙。”

    “如果他不是單純地犯蠢，那么他揚起這些沙子的目的……就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他不在乎能否命中我，只是希望我暫時看不到他；第二種——”

    【靈感檢定：100＞95＞90，大失敗。】

    “搞什么——”系統(tǒng)機械化的冰冷聲音忽然打斷了文萊思的思路，他還沒來得及罵完一整句話，一陣遠勝先前的酷烈疼痛便再次打斷了他。

    【你受到1D6=1點傷害，目前狀態(tài)：HP=5/11。】

    文萊思吃痛向右肩望去，穿過層層渾濁的淚水形成的模糊不清的屏障，殘破的黑袍和襯衣下方，一大塊皮膚也像衣服一樣被撕扯地七零八落，鮮血淋漓。

    【專注閃避檢定：65=65，成功。】

    劇烈的疼痛幾乎摧毀了他的思考，卻沒能令他連下意識的本能反應(yīng)也遺忘，他幾乎在第一時間身體向左側(cè)傾斜，同時微微下蹲，準備發(fā)力。下意識的推測、本能的動作、以及一點點運氣，讓他躲過了緊隨其后的第二次攻擊。

    一桿標槍似的黑影貼著文萊思身側(cè)滑過，刺激著已有的傷口，并把本已經(jīng)破碎不堪的黑袍進一步撕扯，如同火焰一般向上飄揚。有那么一瞬間，文萊思幾乎以為右側(cè)的衣服真的燃燒起來了。

    “……”但是不能停下腳步，“系統(tǒng)，接下來繼續(xù)，專注于閃避。”

    【專注閃避檢定：45＜65，成功。】

    【專注閃避檢定：90＞65，失敗。】

    【專注閃避檢定：17＜65，成功。】

    文萊思沒有停下腳步，標槍般的黑影時不時無聲無息地從沙塵里面刺出——反復(fù)看到幾次之后，文萊思覺得，他一開始之所以會覺得那是黑影，只是因為那里沙子的密度要比周圍更大……“第二種可能性，揚起沙塵是為了他接下來新的攻擊做準備！”

    【你受到1D6=4點傷害，目前狀態(tài)：HP=1/11。】

    即便他的精神盡可能集中，那種模糊的色彩差異仍然難免會在奔跑當中被遺漏，他甚至完全沒能注意到這根標槍一樣?xùn)|西的出現(xiàn)，就被它貫穿了整個左肩，沙土緊隨其后填滿了他肩上圓柱形的缺口，反復(fù)打磨著并不光滑的傷口內(nèi)部。

    【暈厥檢定：29＜，成功。酷烈的傷痛讓你的靈魂近乎燃燒，大量的失血讓你一次次接近昏迷，但你的大腦依舊奇跡般地保持清醒，維持著你的思維。】

    “他的時間不夠。戰(zhàn)斗到現(xiàn)在也只開始了接近40秒，一個能夠生成一個持續(xù)進行自動攻擊的場的法術(shù)至少也應(yīng)該是中級法術(shù)，4級法術(shù)的詠唱時間無論如何都不會少于一分鐘。可以被躲避的連續(xù)攻擊并不是同一根槍，意味著不是自動追蹤型的單一法術(shù)。”

    “他在看著我！那我也應(yīng)該能看到他！”

    “很近了，很近了！我已經(jīng)跑了快四十米，就算加上中間繞彎子的路程，我也不會離他很遠！”

    連續(xù)數(shù)道淺綠色光芒在文萊思身上交替閃爍，被砂礫摩擦出的細小傷口正在逐一復(fù)原，然而這卻只是讓他身上幾處大傷口更加醒目，愈發(fā)血腥。

    【治療輕傷X7，成功次數(shù)為4，你消耗了7點MP，恢復(fù)了4點HP。目前狀態(tài)：HP=5/11，MP=8/8，額外MP=456/500。】

    【我先前是說了你的大腦“奇跡般地保持清醒”來著？看來檢定結(jié)果也不總是正確嘛。你連自己身上究竟能用幾次治療輕傷都弄不清楚了，這可不像是那個號稱戰(zhàn)斗全靠計算的，我的小文萊思嘛。】

    “都說了你閉嘴！”

    “看到了！看到了！”

    一片深黃色的背景當中，一道深黑色的人影終于浮現(xiàn)出來。

    文萊思身上閃爍過一道深沉的，血一般的紅芒，嘴角勾起，露出嗜血的、癲狂似的笑容：“哈哈！找到你了！”

    他的身形驟然模糊，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jīng)凌躍當空，下一秒，他就已經(jīng)逼近了費爾南多的面前，左手倒持著匕首，當空劈下！

    費爾南多從容地抬頭，輕輕揮手，周圍的沙子在半空中聚集，在瞬息之間聚攏成長槍的形狀，隔開匕首，同時刺穿了文萊思的左腕——

    深紅的血液剛剛噴出來就變成渾濁的黑色，霎時間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固定成奇異的形狀。

    文萊思低沉地笑了一聲：“呵。抓到你了。”

    刀芒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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