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君棄劍到彭蠡湖的一路上，石緋一直不敢多出聲。
因為他知dà
￣若非自己大意跟丟，寒星不會死在靈州。若寒星不死，跟著君
棄劍行此一遭的人，就不會是自己了！
但……為什么會是我石緋？為什么不是王道或魏靈？
「劉邦立漢，以韓信為齊王、蕭何為侍中，蕭何於起義時，便與劉邦出生入
死，而位猶在韓信之下……」船在彭蠡湖上，石緋忽然說道：「你不讓魏靈跟你
到鄱陽劍派，卻找我來，是不是學(xué)了劉邦的方法？」
君棄劍笑一笑，反問：「你今年幾歲了？」
石緋一怔，答道：「十六歲，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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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３５bsp;「不愧是將門之後。」君棄劍仍微笑道：「除了你的臉還像個娃娃之外，光
看你的體格、你所說的話，有時實在感覺不出來，你只有十六歲。」
這是稱贊嗎？石緋一時不解。
君棄劍緊接著又說：「和你們相處，我會考lǜ
用權(quán)謀之術(shù)，但不是用劉邦的
那一種……知己知彼……」
「百戰(zhàn)不殆！」石緋接腔道：「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fù)；不知彼不知己，
每戰(zhàn)必敗！」
「將者……」
「智信仁勇嚴(yán)也！」
「兵者乃……」
「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善出奇者……」
「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故經(jīng)之以五事……」
「慢著！」石緋忍不住了，叫道：「干嘛忽然要我背孫子？我熟得很！」
君棄劍哈哈笑道：「你果然不愧是將門之後！不過……你聽好……」呼了口
氣之後，君棄劍緩緩念道：「夫知人之性，莫難察焉，美惡既殊，情貌不一。有
溫良而為詐者，有外恭而內(nèi)欺者，有外勇而內(nèi)怯者，有盡lì
而不忠者。然知人之
道有七：一曰，間之以是非而觀其志；二曰，窮之以辭辯而觀其變；三曰，咨之
以計謀而觀其識；四曰，告之以禍難而觀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觀其性；六曰
，臨之以利而觀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觀其信。」
念完以後，君棄劍帶著微笑，看著石緋。
但見石緋濃眉緊湊，似是竭力思索。半晌之後，終是無奈搖頭，道：「孫子
里面沒有這一段，我肯定沒有！」
「本來就沒有！」君棄劍失笑道：「你不會以為世上兵書只有『孫子』吧？
這段乃是『諸葛心書』之『將苑』中的一段……你記好這一段，這就是我用來看
你們的方法。」
石緋瞥頭思索片刻之後，仍感不解，便道：「不懂！」
「你志在戲、王道志在蜀、北川志在棄……」君棄劍輕聲一嘆，說出最後一
句：「魏靈志在我。」
「太謅了，還是不懂。」石緋搖頭道。
「你來到中原，原本只是想游山玩水，故你是『盡lì
而不忠者』，但由於生
在將門，你有底子、且愛好挑zhàn
，所以你不會退縮；在靈州一役，我又對你『期
之以事而觀其信』，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王道原本只是因錢瑩所言才會跟我，但錢
瑩既死，查出其根柢因由便是他最主要的目的，所以他不會退縮；北川球與同門
跨海而來，絕沒想到自己會成為棄卒，他的憤nù
自不待言，所以他不會退縮，他
們倆人是『告之以禍難而觀其勇』；但魏靈……」
「喔，我懂了！」石緋恍然大悟，接腔道：「魏靈一開始便沒有什么目的，
至今也沒有什么目的，只是單純的跟著你，所以她可能會退縮……」
君棄劍苦笑，道：「雖不中，亦不遠(yuǎn)矣……差不多是這意思了。」
重點不是在於『退縮』，而是魏靈所想要的，君棄劍自認(rèn)不可能給她。但是
，和一個十六歲的小子，沒必要說得太清楚。雖然君棄劍自己也只有十八歲。
船支向東，溯游而上。進入昌江了。
鄱陽劍派的所在，并不如云夢劍派一般隱蔽，船家都知dà
它的位置。
自彭蠡湖溯昌江，河口沒有什么城鎮(zhèn)，只有幾戶漁家。溯江向上約二十里，
遠(yuǎn)遠(yuǎn)便已見到一棟卓然突出的建筑物。
給了船資，兩人上岸，面前便是那棟建筑物。
四周有圍墻，磚是紅磚，墻頂皆有檐，鋪以綠瓦；一眼從大門望進去，便已
可看到當(dāng)中的主殿，屋頂上有燕形石雕、停於屋檐角上，用的是淡紫色的鋪瓦。
再向下看，所有雕梁棟檻，圖形并不刻畫的十分真實，純粹興致所致，隨意
置之。
光就外觀而言，是一片的楚國浪漫風(fēng)氣，很楚國的建筑。
君棄劍呼了口氣，道：「準(zhǔn)bèi
好了嗎？」
「好了。」石緋萬分莊重，頷首應(yīng)是。
「阿竹……都二十天了，你還不放qì
？」常武又在門外笑問，每一天他都來
問、來勸，真?zhèn)�是不厭其煩。
全派上下都知dà
，常武對阮修竹很有興趣，但同時也曉得，常武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
痞子、色胚，故從來也沒人幫腔、沒人搭理他倆之間的事。
「我是很愿意幫你的，可是你要給我機會啊！你脾氣別這么硬，該認(rèn)的事便
要認(rèn)了，為什么要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那么有信心？難道我不值得你相信么？你年紀(jì)也老大不小了，難道就不會為自己考lǜ
一下？」常武的性子也真是值得
佩服，可以隔著門板，對著一個從不理會自己的人叨叨絮絮，換了他人，早就放
棄。
「何所聞而來？」房中阮修竹忽然說道。
常武為之一怔，隨即應(yīng)道：「聞汝香而來！」
「何所見而去？」阮修竹又道。
常武又是一怔，回道：「我沒要『去』啊！」
阮修竹聞言，重重一嘆，其嘆息聲聽在常武耳中，可真是莫名奇妙。
阿竹為什么要嘆氣？
但聞阮修竹喟然道：「孺子不可教￣」
「啊！這個我聽過！」常武極為興奮，忙接道：「朽木不可雕也！」
阮修竹見說，又嘆了口氣，繼xù
翻著手上的『世說新語』。
關(guān)在房中二十天了，百無賴聊之下，阮修竹只得勉強翻起小涵借她的書，藉
以打發(fā)時間。
此時以嵇叔夜之句語常武，而常武答得牛頭不對馬嘴，卻又絲毫不以為辱，
真教阮修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除了嘆氣之外，就沒有其它的表達方法了。
忽爾想起了孔夫子的名言，沒料到常武接是接得極順，卻完全感覺不到自己
是在罵他……
人之魯鈍，也至如此，何其可悲啊￣
「對了，阿竹，元伯剛剛傳回來一條消息，是有關(guān)君棄劍的，你應(yīng)該會很有
興趣……」常武又說道。
阮修竹一愣￣難道君棄劍果真不來？常武說中了、小涵也說中了？
「咳咳……」門外忽然有人作勢咳嗽，是女聲，非常武。
「君棄劍來了，掌門要你到大廳去。」門外那人故yì
放大聲量，說道。
是小涵的聲音！阮修竹笑顏逐開了。
遲是遲了點，可是，他還是來了嘛！
常武一愣，又對著門板道：「但愿他不是個徒有虛名的家伙。」說完，便離
開了。
這句話自然是說給阮修竹聽的。
阮修竹原本不想理會，但轉(zhuǎn)念一想，小涵卻也提過這個可能性……
老天保佑啊￣
對了……他剛說，元伯有新消息？
「小涵！」阮修竹在房內(nèi)急急喚了一聲，生怕小涵已跑掉了。
門外無人答yīng
，阮修竹不禁氣沮。
看來，大師兄還是沒要放我出去的意思……
吱呀一聲，遞飯用的小窗忽然打開了，小涵的聲音傳了進來：「什么事？」
阮修竹喜不自勝，忙問道：「剛剛常武說，元伯傳回了有關(guān)君棄劍的消息，
怎么著？還有，既然他人到了，大師兄有說可以讓我出去了嗎？你去看沐雨，她
怎樣了？她父母肯放她回來嗎？還有，你沒別的書嗎？居然要我看論語、世說新
語？語來語去，亂無聊一把的！這種東西怎么有人喜歡看啊？」
阮修竹說完了，小涵作勢用小指掏了掏耳朵，道：「沒了？」
「沒了！」
「要不要喝水？」
「不用！快回答我！」
「嗯……有好消息、壞消息，也有不好不壞的消息，你要聽哪些？」
「先聽好的，從最好的開始。」
「那好……先說好，別打斷我！」
「成了，你快說！」
小涵清了清嗓子，泰然而言：「最好的消息，就是君棄劍已經(jīng)到了；第二好
的消息，沐雨很正常，沒發(fā)病；第三好的消息，我是有其它的書，像南華真經(jīng)、
道德經(jīng)、文心雕龍，我可以保證它們對你來說，比世說新語還無聊！至於為什么
有人喜歡看，我只能說，人各有所好；第四好的消息，沐雨的父母不肯放人；第
五好的消息，龍掌門還沒吩咐可以放你……」
「等等！」阮修竹忙叫道：「這也算好消息？」
小涵聳聳肩，道：「那第四和第五好的消息，你也可以把它當(dāng)成第三和第二
的壞消息。」
第三和第二？「那就是，還有最大的壞消息？」阮修竹急急問道。
「是有……」小涵撥了撥自己左額前的頭發(fā)，將臉靠到小窗邊，低聲道：「
元伯送回來的消息……道上有人傳聞，君棄劍會故yì
在三月的大會敗北，讓三大
賭坊輸?shù)矫撗澴樱榱诉@件事，三大賭坊已經(jīng)派人要將君棄劍挖出來『問』清楚
了。同時，既然有了這樣的傳聞，龍掌門認(rèn)為無風(fēng)不起浪，與君棄劍合zuò
一事，
得要好好考lǜ
。至於你嘛……出了這樣的事，你想出來，有得等了。」
阮修竹一聽到『故yì
敗北』，早已愣了，接下來的話全沒聽進去。
小涵說完，見阮修竹無有反應(yīng)，也知她已呆了，便拉上小窗，逕自離去。
阮修竹一人在房中，開始喃喃自語。
「他……要故yì
敗北？這怎可能？不對，不可能的！」
這其實只是一種催眠，因為她找不到君棄劍非贏不可的原因。
如今的阮修竹，也僅能催眠自己而已。
常武來到大廳，除了大師兄龍子期踞於主位外，門口正中又站著兩人。
龍子期是故yì
不起身的，收到元伯的消息、再加上他的自尊心，使得他不愿
意起身。
我龍子期好歹也是一派之尊，何故要與只是有點名氣、但寸土俱無的小鬼頭
平起平坐？
對，就是小鬼頭！這兩個人，看起來連二十歲都不到，憑什么！
常武一逕走到龍子期身邊，毫不客氣的打量著面前兩人。
左首那人生得狻為高大，眉毛略濃、嘴唇也厚了些許，一張娃娃臉顯得稚氣
十足，輪廓又極分明、鼻梁極挺，看了就知dà
不是漢人！
右首那人，身形適中，一身白衣、腰間配劍，無鞘之劍，眉毛稍淡、雙眼也
略細(xì)，看起來生得挺俊，還不錯，不過比起大師兄和我，就差遠(yuǎn)了！
「右邊那個是君棄劍。」常武心中隨即作出判斷。
君棄劍的嘴角淡淡牽著一抹笑，看著龍子期。
石緋心里則有點不安，但又表現(xiàn)出一副昂然的模樣，當(dāng)常武打量著他時，他
也毫不客氣的與常武對望。常武移開目光後，他才將眼閉上了好一會兒，而後轉(zhuǎn)
視身旁的君棄劍。
怎么還不說話？石緋心中犯疑。
他自然不曉得，龍子期看不起君棄劍，君棄劍也未必就多看得起龍子期，這
次來談合zuò
，純屬勢所必然，根本沒有什么禮敬對方的心理可言！
已經(jīng)親自登門造訪了，為了避免使自己的立場變成『有求於人』，君棄劍寧
可不言。
如果繼xù
持下去，就是直接轉(zhuǎn)頭走人也無不可！君棄劍心中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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