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棄劍與藍(lán)沐雨并肩而行,一路往湖口鎮(zhèn)去。他走得很慢,短短十馀里路程,從辰時末出發(fā),到了午時才接近湖口鎮(zhèn)。
這速度慢到藍(lán)沐雨也覺得不自在了 ̄這是在散步嗎?如果是散步,也該聊聊天啊!可君棄劍這么一言不發(fā),非是散步,直是踱步了!或者,他是顧念我體虛,特意將速度放慢了?
藍(lán)沐雨正想出聲,表示自己可以再加快一點速度趕路,一轉(zhuǎn)頭,卻見君棄劍愁眉深鎖,她不自覺便嘆道:「見你四次了,每一次你都是一般模樣!
君棄劍一怔回神,疑道:「什么?」
「難道不是么?第一次見你,是在山陽竹林,那時你心情極差,憂郁一點也是正常的;第二次見你,是在云夢劍派,你剛在廬山集英會打輸了,自然也沒什么好開心;第叁次見你,是在洞庭君山,云夢劍派與丐幫起了紛爭,你兩邊都想幫、兩邊都不能幫,也難怪你要皺眉;可現(xiàn)在……你重建林家堡成功,全天下人都知dà
了,你揚眉吐氣了,為什么你還是不開心?」藍(lán)沐雨娓娓道來,將見過面的次數(shù)、地點、情況說得分毫不差,倒如同那是她的寶物一般。br
/>
君棄劍只是邊聽、邊搖頭,一陣相對默然后,已進(jìn)入了湖口鎮(zhèn)門,他才聳肩道:「你說呢?你說我現(xiàn)在為何不開心?」
「是船吧?」藍(lán)沐雨道:「你想趕回蘇州,但是你現(xiàn)在身上半分銀錢也沒。既然沒錢,要買船、雇船都不成了!
君棄劍不禁微怔 ̄是我的神情表示得太明顯?不會,這一路我連向只在十馀丈外遠(yuǎn)的彭蠡湖瞥上一眼也沒!
還是,她真的那么了解我?
正思索間,忽爾一人擋住去路,劈頭便道:「君公子,有客人請你上去坐坐!
君棄劍與藍(lán)沐雨雙雙止步,眼前的人是個店伙計,那么,這店伙計所說的客人,自然便是客棧的客人。君棄劍轉(zhuǎn)眼向身旁的建筑物瞥過一眼,立即便認(rèn)了出來 ̄不錯,便是他在廬山集英會前曾投宿、后來又同屈戎玉宿過一宿,遇到『中庸』的客棧。
「找我的客人,是男客、還是女客?」君棄劍反問道。
若是男客,可能會是中庸;若是女客,那便是屈戎玉了。
「男客!沟昊镉嫅(yīng)了,又展臂道:「君公子請進(jìn)!
中庸嗎?也好,趁此機會,可要弄清楚他所謂的主子『仲參』,究竟何許人也!
君棄劍轉(zhuǎn)身便進(jìn)入客棧,藍(lán)沐雨也毫不猶豫的在后跟著。
「樓上,左首第叁間房。」店伙計說完,一見藍(lán)沐雨跟著君棄劍也要上樓,急忙閃身攔住,道:「那位客人只請君公子一人。」
藍(lán)沐雨一怔,有點兒手足無措了。
君棄劍則回頭道:「你稍坐會兒!辜崔熥陨蠘侨チ恕
若是中庸,此人一向獨來獨往,只要是面對面坐著,樓下樓上都不會有事 ̄君棄劍心想。
藍(lán)沐雨靜靜的在樓下尋個空位坐下了。時當(dāng)正午,店伙計在旁問道:「你要吃點什么不要?」
藍(lán)沐雨不假思索,立即搖頭。眼下她和君棄劍都分文不明,能吃什么?
樓上,君棄劍才一走到門口,房門打開了。
但門旁無人,人在桌旁,而桌離門有一丈遠(yuǎn)近!
桌旁只有一人,此人并非中庸。他身著藍(lán)色儒袍、頭戴葛巾,頷下有須,其須雖疏而順,看去約莫四十年紀(jì),其裝束、形貌,直與元仁右相類。
此人看來有點莫生、又似乎見過,是誰?君棄劍一邊想著,一邊跨步進(jìn)房。過門后左手微微擺動,房門立即關(guān)上。
「濕氣會蝕木的!鼓侨说溃骸改氵是用手關(guān)門好些!
君棄劍一怔 ̄這人連我所能御使的是水氣,也都知dà
?
「坐啊。」那人又道:「懷疑我為什么這么了解你吧?」
「不懷疑,」君棄劍坐下了,應(yīng)道:「于堂主理應(yīng)是要了解的!
對,他想起來了 ̄夢中剛剛才見過,這人就是云夢劍派本據(jù)地『聚云堂』堂主,于仁在!
用夢來認(rèn)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或許有點兒可笑。但此人一則裝束與元仁右如出一轍;二則又清楚他的武功來處,再不能是旁人,定是于仁在無疑。
于仁在哈哈一笑,道:「人說屈師叔慧眼能識天下英,於此又一明證!挂皇种钢郎系娜艘粶值溃骸冈茐魟ε刹⒉桓辉#闶侵猟à
的。要不了什么好菜好飯來招待你,將就一頓。」
君棄劍也不客氣,取過個空碗,盛好飯菜,即送到樓下去。而后又復(fù)入房歸坐。
可他歸坐之后,就只是坐,不去動箸。他不知dà
身體為了養(yǎng)傷,這一睡是睡了多久,也不知dà
自己多久未曾進(jìn)食,可他不覺得餓,一點也不。
或許是因為近水,中土第二大湖的彭蠡湖,其中蘊藏的水氣,便足以成為他身體的糧食。
君棄劍一動不動,亦不吭聲,就只盯著于仁在。
明明是云夢劍派本堂堂主,該是同一條陣線上的人,可他心里對于仁在有一種莫名的不信任感。
這不信任感的來源也是在夢中……夢中的于仁在,領(lǐng)著聚云堂下趕赴戰(zhàn)場,卻不應(yīng)戰(zhàn),眼睜睜的看著屈戎玉送死……
從小,君棄劍就經(jīng)常作夢,或者是夢到極為真實的過去、或者是夢到未來 ̄他的夢不見得能預(yù)知未來,卻可以宣告未來,他自己感受至深,再清楚不過!
他一向習(xí)慣謀定而后動,如今面對著一個不能辨其是敵是友的人,他寧可不出聲、不動作。
這一來,于仁在心里倒暗暗吃驚 ̄難道這個昏睡了十馀日,才剛剛醒來的家伙,也知dà
蘇州發(fā)生過什么事?
不!不可能!他離開鄂州后,即打聽到君棄劍被送往湖口鎮(zhèn)『養(yǎng)傷』,便獨身趕到湖口,打探到君棄劍落腳處在彭蠡湖畔一戶姓藍(lán)的漁家,便每日偷偷觀察著藍(lán)家,很肯定不可能有任何人向君棄劍傳遞過蘇州的情況!
可是,這小伙子看著我的眼神,為什么這么不友善?名義上,他該稱我一聲師伯!
于仁在雖則緊張,但究竟經(jīng)驗老到,面上不動聲色,道:「我先告sù
你眼下你最關(guān)心的事情:倭族道鏡率旗下僅馀的百名弟子強攻林家堡,遭到回夢堂、鄱陽劍派、丐幫與你林家堡眾圍攻,全師盡滅,道鏡僅以身免。但打前鋒的回夢堂與鄱陽劍派也死傷殆盡,只剩元師弟與玉兒。至於你林家堡眾,雖有數(shù)人負(fù)傷,卻無大礙……」
「回夢堂……全滅?」君棄劍打斷道。
「全滅!褂谌试诿媛冻羁嘀,道:「那道鏡身手卓絕,曾與屈師叔相斗千合不分高低,你應(yīng)聽玉兒說過了。這二十年來他潛心練武,竟連本派掌門也吃了他的虧;至於他旗下百名弟子,個個均可與廬山集英會時的神宮寺流風(fēng)比肩、甚有過之;貕籼玫炔患霸剑刃谐鍪郑Y(jié)果寡不敵眾……后來丐幫到來,加上你林家堡眾,才勉強殲滅了那百名弟子,驅(qū)走道鏡!
「是么……」君棄劍閉上了眼,心中不禁暗嘆。
這二十馀名由『當(dāng)代第一兵家』屈兵專親手栽培出來,個個文武雙全,才足出將入相的一流英杰,居然一戰(zhàn)全滅……這不只是中原武林的一大挫折、更是叁五十年后黎民黔首的損失啊!
少了這些未來的賢臣,神州百姓要多吃的苦,那是無以估量的!
「你以為司馬仲達(dá)、子元、子上叁父子,何如也?」于仁在忽然問道。
君棄劍愣了。
以印象來說,他從小就認(rèn)為這叁父子是賊,盜國的賊。不只說書人這樣說、他自己讀書的理解亦是如此。
或許回答『賊』是合理的,可是這叁父子及其后的司馬炎,卻統(tǒng)一了業(yè)已戰(zhàn)亂百年的中原,究竟是曾經(jīng)結(jié)束過百姓的一段苦難日子。
他此刻心里正想著百姓,遇到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便不覺得司馬氏父子是賊了。甚至,可以說是英雄……
這是于仁在的高明處,他抓到了君棄劍的思路。
于仁在見君棄劍未有回答,知他心里的兩種價值觀正在沖突,即又說道:「黃淮以北如今亂不可言,魏博節(jié)度使田承嗣舉兵叛亂,當(dāng)朝皇帝一口氣便點了河?xùn)|、承德、盧龍、平盧、淮西、永平、汴宋、澤潞等八戰(zhàn)區(qū),外加河陽軍基地,一共九支軍馬圍攻一個田承嗣……你可知這代表什么?」
「當(dāng)然!咕龡墑Φ溃骸府(dāng)朝能使動的兵馬,向來唯朔方一支。去年雖多了一支盧龍,也還不夠。這一著以九伐一,是在試探著各戰(zhàn)區(qū)節(jié)度使,看看是否有人會被田承嗣吸引過去一齊作亂,正可一舉掃定。但這是個極危險的賭注,若果九支軍馬中,有半數(shù)響應(yīng)田承嗣……」
「那大唐國祚也就沒得救了。李豫這次可謂痛下決心!褂谌试谟謫枺骸高@種情況下,你以為我等在野者能有何作為?」
「守住江南,不使生亂!咕龡墑Σ患偎妓鳎⒓磻(yīng)道。
其父君聆詩曾經(jīng)當(dāng)著皇帝的面,厲言『吾不為皇宮伶人』,此事為朝野所共知。這就代表了不管是君聆詩個人、或甚林家堡,都不會插手朝廷的內(nèi)斗。因為一旦插手,未來即可能得奉朝廷之命辦事,這與皇宮伶人有何兩樣?
以上九軍攻一軍,戰(zhàn)圈之廣,遍布整個中原,他們是不愿、不想、也不該去插手的。相對而言,能作的就只有安定江南。
于仁在道:「如果大唐國祚果真走到了盡頭呢?」
君棄劍默然半晌后,嘆道:「此即天意!
于仁在哈哈笑道:「人定勝天爾!我聚云堂下,可多得是鍾會、賈充!你待說他們是奸臣亦可,可他們同時也是平定天下的能臣!」
君棄劍沒有應(yīng)聲。
于仁在又道:「若果天要亡唐,以我聚云堂之力,若能得江南二十一水幫聯(lián)盟襄助,半年之內(nèi)可得一支十萬眾的勁旅。以此掃定河北那批各懷鬼胎的軍閥,估計只需五年時間;安定宇內(nèi),十年可成!」
這很像笑話,君棄劍沒有笑,因為它實jì
不是笑話。
君棄劍清楚云夢劍派的實力,雖是第一次見到于仁在,也感受到了這位聚云堂主的深沈,這等人物絕不會信口?黃,十萬軍旅,五年平亂、十年定寰宇,并非不能。
「自然,司馬昭以鍾會滅蜀,而后殺之,這一點我也清楚!褂谌试诘溃骸肝揖墼铺孟卤鴮W(xué)為主,若論治政,則無甚高明之處!
「可惜,林家堡并非泰山,出不了羊祜。」君棄劍應(yīng)道。
蜀滅之后,司馬氏一改作風(fēng),殺了詭計多端的鍾會、疏遠(yuǎn)有才無德的賈充,反過來重用以德孝著稱的泰山人羊祜。此乃因天下統(tǒng)一在即,兵道已然將無用武之地,接下來需yà
的是道德仁義,唯有推廣道德仁義的王朝,才是長久王朝。漢高平定天下之后,即重用儒生陸賈、孫叔通等人,便是一例。
君棄劍懂這些道理,也明白了于仁在約見他所為何來。
「重建林家堡,其艱豈不若堆聚泰山?」于仁在呵呵一笑,道:「我在港口泊了艘小舟,為了好認(rèn),船舷已漆成藍(lán)色。你且駛?cè)チT!
君棄劍當(dāng)即起身告辭。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