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武林盟,常山。
八月一日。
一大早,徐乞匆匆忙忙的撞進皇甫望家中,皇甫家的管事皇甫徒立即迎了上來。兩人還未開得口,后頭元仁右也來了。
元仁右見到徐乞,即道:「徐幫主也知dà
了?」
「當然知dà
!」徐乞道:「可得想個對策!」
「真的……該想嗎?」元仁右露出苦笑,道:「徐幫主所謂的『對策』,是想繼xù
延續這種情況、還是讓它恢復原樣?」
「當然是原樣!」徐乞斷然道:「田承嗣向朝廷投降,瞎子也看出只不過是緩兵之計,要不了多久,等他旗下的魏博軍兵休養夠了,定會再次起兵作亂!這只會替聚云堂起事增加機會,林家堡豈不危險?」
元仁右仍然苦笑,再加上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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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sp;徐乞果然是徐乞,聽到了田承嗣向朝廷輸誠的消息,第一個考lǜ
到的便是林家堡的安危……君聆詩這個朋友,真沒交錯。
但是……丐幫有這個幫主,卻錯了。
「徐幫主,這對林家堡而言,確實是個危機;但卻是河北百姓久旱后的甘霖哪!」元仁右緩緩言道:「就敝人的立場,也希望朝廷不接受田承嗣的詐降,但愚以為當今皇上一定會接受……」
徐乞一怔,不出聲了,他也陷入一種矛盾……
當年,他以丐幫幫主的身份,利用丐幫的情報網,在嘉陵會戰后探查過流離四散的君聆詩、諸葛靜、段鈺等人下落;也曾利用丐幫雄厚的人力,協助君聆詩一舉攻破永安城;更因為有丐幫,靈山決戰時,黃樓才能領著四百多名丐幫弟子參戰,成為極大的助力……
回頭看往日種種,如果他不是丐幫幫主,莫說報恩,能不能活到今日,都是很大的問題。
今日,這個身份卻……
「照你這么說,我也不能離開常山了?」徐乞沈聲問道。
元仁右沒有應話,他一時也想不到該怎么應。
這時,卻見皇甫徒轉身拱手一禮,道:「少當家,早。」
聞聲,徐乞與元仁右一齊轉望后進,有人走了出來。
皇甫望已經死了一年多,但這常山的皇甫宅并沒有因此空了下來。
走出來的人一頭褐發、藍眼,顯然不是漢人。
甚至,也不是回紇人、倭族人、吐番人、苗族人。
他在中土出生,但他的父母來自比大食更遙遠的西方,喚作法蘭西斯帝國。
當年,他的父母因為仰慕聲名赫赫的大唐王朝,不辭千里之遠來到中土旅行。怎知好巧不巧,才剛離開長安,來到常山,即遇到安史之亂,夫妻兩人死於亂軍之中。
這剛出生的小兒子,卻給人救起了,給皇甫望救起了。
這小子便成了皇甫望門下第一個、同時也是關門弟子。木色流除創派始祖木色翁之外,一向都是單傳。
他的臉圓圓肉肉的、體型也有點略胖,身高只七尺,與徐乞相若。他的名字是史丹尼。
「徐師叔、元湯主,兩位早啊。」史丹尼開口打了招呼,他雖在中土長大,但終究不是漢人,發音有點兒失準。
徐乞與元仁右都只頷首示意,仍不出聲。
史丹尼笑了笑,道:「徐師叔不能離開唱山,河北還得靠您撐著;元湯主自然更不行,若是沒了北武林盟的包護,你那些師叔兄弟,一定會立即找上你。」他侃侃說著:「但,這并不逮表,我們一定得眼睜睜看著,聚云堂教天承嗣使這緩兵之計,卻只能束手無策……」
「你有辦法?」徐乞眼睛一亮,急急問道。
史丹尼搖了搖頭,道:「沒有,這計,很妙,也很絕。北武林盟如果有反應,一定會對林家堡、或河北百姓其中一邊不利……真的,不愧是兵武雙xiu,云夢劍派……」
徐乞一聽,臉色即沈了。
「現在的問題,有兩個。」史丹尼跟著說道:「第一是,元湯主不能落單,否則,危險立kè
就到;第二是,徐師叔不能離開唱山,否則,之前全師而退的護地毗伽,說不準還會再來。」
元仁右道:「很有道理。所以你的意思是,由你前往南方協助林家堡?」
「我已經,準bèi
好了。」史丹尼說著,后頭皇甫徒已提出了一個包袱。
元仁右微微一怔,思索半晌后,看到平素總是笑臉盈盈的史丹尼露出了嚴肅穆然的神情,忽爾恍然大悟!訝然道:「我們……我們都忘了!忘了有人不愿意看到林家堡與聚云堂再這么『拖』下去!」
史丹尼露出一笑,道:「對,天承嗣詐降,這個時刻,也是他出手的機會。」他跟著拿出了一張短箋:「瑞思已經約我,襄州見面。」
徐乞在旁聽著,長長吐了口氣。
是的,他也很清楚,林家堡與聚云堂不約而同的使出了『拖』計,的確有個人會很不高興。
「史丹尼!」徐乞望著這年約二十的師侄,肅然道:「林家堡就拜托你。」
史丹尼笑著點了點頭,當即跨步出門。
...
唐朝廷接受了田承嗣的輸誠。
皇帝李豫不是白癡,很輕易的看出這只是田承嗣為了讓魏博軍兵休生養息所祭出的『暫時投降』。但他必須接受。
有叁個原因讓他不能不接受。
第一,自二十年前的安史之亂以降,大唐全土爭戰不休,兵士幾乎無一日解甲。什么理由都好,如果能讓軍隊得到休息的機會,身為皇帝、也是全國兵馬總元帥的李豫,便沒有不接受的理由。
第二,全國人民都在看著這場內戰、全國人民都在祈求的和平早日回返神州大地,沒有人愿意再繼xù
戰爭。若不允對方投降,李豫所聽到的絕不會是『未卜先知、英明果決』,而是『昏庸殘暴、趕盡殺絕』。這名頭太大,李豫自認擔不起,古往今來任一個皇帝都擔不起。
第叁,有個人寫信告sù
他,不唯河北有戰事,南方如今也只是風雨前的寧靜,只不過這暴風雨被『拖』住了而已。一旦河北戰事進入末盤的決勝期,則南方那些為了獲取『天時』的豺狼,必會立即有所動作。若能再將河北戰事拖上一拖,南方才有些許機會,讓這暴風雨消彌於無形。
信末署名,君聆詩。
李豫看到信,一度肝火上升 ̄畢竟這個曾經狂言『吾不為皇宮伶人』、又拒收『東皇太一』匾額,明擺著不將皇室放在眼里的浪人,已經把他皇帝的臉面放在地上踐踏不只一次了!
但是,生氣歸生氣,李豫仍然接受此提議。
李豫固然不喜歡君聆詩,但理智告sù
他 ̄君聆詩不是一個會胡說八道的人,他說南方有暗云,那就一定有。依目前情勢來看,不管是北邊打完換南邊開戰、亦或是兩邊一起作亂,傷痕的大唐都承shòu不起了。
於是,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獻降、唐朝廷允準,頓時成為天下間最大的新聞。
...
八月四日,田承嗣投降后第叁天,中庸來到魏博軍馬駐扎的兵營,找到了景兵慶。
對,景兵慶。就是他,就是他教田承嗣『暫降』。
理由無貳,就只是為了替聚云堂起事爭取更多的時間。
這一條計,是由君棄劍想出,告知于仁在,于仁在再派人前往河北轉達於景兵慶。景兵慶仔細斟酌考lǜ
之后,確定有益無害,於是親自執行。
中庸見到景兵慶臉上輕暇悠閑的神情,暗思道:「主子所料不差,聚云堂與林家堡,果然都使『拖』計……嘿,你們再也不能拖了!」
「陣王來此何干?」景兵慶身在營外散步,正是四下無人,見到中庸,露出了個微笑問道。
其實不問他也知dà
 ̄中庸的主子忍不住了,想逼我聚云堂或林家堡其中一方先行出手。但我聚云堂萬無可能打到蘇州去,再重蹈林家堡包圍戰時的覆轍;而那君氏父子也非笨蛋,又怎會攻來衡山,無端端送本堂一個出手的口實?仲參啊,老夫倒真好奇,你要怎么逼得我們不得不有所動作?
中庸道:「貴堂上下弟子均不在此間,想必是尋找元仁右元堂主去了罷?」
「他的所在,老夫早已知曉。」景兵慶哼了聲,應道。
中庸微微一笑,道:「那么,在下作個假設:若元堂主當真落單,落到了貴堂手上,貴堂又將如何?」
景兵慶微微一怔。
好厲害的仲參!
居然……連我聚云堂尋找元仁右的意圖,也都料中了?
景兵慶有個思路錯了 ̄料中聚云堂意圖的人不是仲參,是杳倫。
中庸看透了景兵慶的思路,但沒有指謫他的錯誤,只帶著微笑侃侃言道:「同樣的一套『游夢功』,令回夢堂弟子習來,便是擁有連綿不絕、滔滔無盡的波濤綿力;而聚云堂修之,卻成巍巍昆侖,難攻不破……當閣下五十馀載功力的巨山之力,遇上了后勁無窮的『水靈』氣息,閣下都不敢斷言能勝罷?因此,貴堂沒有一舉攻破林家堡的必勝信心;亦因此,貴堂必須找到元仁右,確切弄清楚了『回夢汲元陣』的秘密、同時也摸透了君棄劍的深淺,才可能對林家堡出手。」
「都對,那又如何?」景兵慶仍然面帶微笑,和靄的微笑。
幾乎像河伯一樣的微笑。
如果他瞇起的雙眼中沒有透露出那絲毫的殺氣,就一樣了。
對此,中庸亦有所覺,但他仍然說了下去:「水碰到了山,只有兩個方法:一是將山切割成谷、二是繞山而行,究竟沒有水山融於一體的道理。故以,貴堂上下即使如往昔回夢堂弟子一般,入『回夢汲元陣』中過夜,也只是徒勞無功、浪費時間。貴堂必須知dà
回夢堂究竟如何修習游夢功、如何運功吸納回夢汲元陣中的至清水靈氣息,才可能有所突pò
。這是貴堂非得找出元仁右的理由……只是,即使找到了元仁右,他會說出來嗎?閣下認為會嗎?」
接下來是一陣沈默。
景兵慶的臉色沈了。
他想到一件罕為人知的傳說。
那是關於當年號稱『云南第一強者』巴奇、以及拜月教副座雷烏的死。
這兩個曾經聲名蓋世的絕頂高手,都死得莫明奇妙。
是仲參殺的嗎?景兵慶覺得是,只不過,是用什么方法殺的?
「你想說什么?」沈默半晌后,景兵慶開口道:「不用再拐彎兒。」
中庸笑了笑,道:「想告sù
閣下,當水遇到山,還有第叁種情況。閣下見過山澗泉水罷?」
景兵慶聞言,花白胡子也抖了兩下,顯然頗為震憾。但隨即又略皺眉頭,道:「區區微澗小泉,何能與巨波洪濤相提并論?陣王未免小覷了本派先人!」
中庸道:「以長江、黃河之源遠流長,亦起於微澗小泉。關鍵只在於,能否集澗涌泉而已……」
...
同樣的時間,八月四日。
中庸去了河北找景兵慶,藥泯則來到蘇州。
林家堡。
曾遂汴、石緋、王道、白重全都不在,林家堡已經沒有門將了。即使有,也不會去攔藥泯。
因為他看起來,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枯朽老頭,沒有殺傷力、沒有威脅性。
藥泯拄著拐杖,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了林家堡大廳。時在正午,堡中上下全都到了食堂吃飯,大廳沒有人。他繼xù
走,走到了后花園里,看到一個穿著粗布短衣的園丁,正在給花園里的花草施肥、澆水……
那是君棄劍,他還在種花。
藥泯顫巍巍地來到君棄劍身旁,微笑而言:「君公子好閑情!只是,你也該動了……」
君棄劍人在水池里,半身浸在水中,正在給池里開得盛極的蓮花摘除轉衰的黃葉萎苞。
摘除,才短短四天,他的斷臂已經復原了。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頂上全禿、滿臉皺紋,似乎已經九十好幾、臉上堆滿了和靄微笑的老者,也報以一笑,應道:「為什么?」
他并不認識藥泯,這是兩人頭一次打照面。但他沒有詢問藥泯的身份、也沒有問『動』什么。是該來了,那個不愿意我們繼xù
拖下去的人,忍不住了吧……
「因為,聚云堂不敢進攻林家堡的原因,就快要消失了。」藥泯回道:「此時此刻,景兵慶應該已經開始學習能夠讓他順利吸收、消化回夢汲元陣中至清水氣的法門,此法名為『集澗涌泉大法』。他學成之后,自會教授聚云堂下諸弟子。聚云堂再也不用為了探究回夢汲元陣的秘密,去尋找元仁右……」
君棄劍微微一笑,道:「是嗎?那么,我又何必要動?照你所言,聚云堂自會找上門來,我只須倚扉而望……」
「你必須要動!」藥泯肅然道:「集澗涌泉大法究竟不是游夢功,不能直接使聚云堂門人接受回夢汲元陣的水氣。他們需yà
一個橋梁,讓他們的身體先習慣山中有水。唯一的方法,便是吸取體內已有水氣之人的功力。而當今世上,曾在回夢汲元陣中運習游夢功的人,也只剩叁人!而聚云堂的目標,當然不會是你、或更難對付的元仁右!」
君棄劍一聽,傻了。
怎么會有這種事?
他沒有注意到,藍嬌桃、藍沐雨、堀雪、諸葛涵四人,早都已站在一邊。
他們也全聽到了。
「以景兵慶的天資,應該只需五日,便能習全集澗涌泉大法。十天之內,這套心法就會傳回聚云堂。」藥泯再次露出微笑,講得很泰然:「君公子,你還剩十天時間……」
君棄劍確實被這句話震住了。
真的……
會有這種事嗎……
此時,諸葛涵忽然『啊』地叫了一聲,跟著向前跨步,伸右手便要去抓藥泯的臂膀,同時喊道:「我認得你!是你!就是你!」
諸葛涵已自屈戎玉處學得了六成凌云步,這一跨步,藍沐雨尚且不提,倭族忍者出身的堀雪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來到了原本相距二丈許的藥泯面前。
藥泯似乎也沒能有所警覺,諸葛涵的小手已到了面前,他才怔了一下。
但一怔之后,且不論來不來得及,藥泯的確再也無有反應。
他就是要讓諸葛涵抓住自己。
諸葛涵就快要抓到藥泯的手臂了,忽然左腕一緊,人硬生生又被拖了回來。
藍嬌桃死抓著諸葛涵的左手不放,喝道:「不能碰他!」
「放開我呀!」諸葛涵的表情忽然變得悲憤,眼眶瞬間紅了一圈,嘶聲嚷道:「是他呀!就是他呀!我認得的!就是他……就是他毒死了懷懷呀!」
懷懷,是諸葛涵專有,對懷空的昵稱。
諸葛涵這表情、這神態,若在平常,藍嬌桃必會高舉雙手投降,依其所欲。但這次沒有,他仍然死抓著諸葛涵左手不放,用比諸葛涵還大的聲音喊道:「我知dà
是他!但是你不能碰他!不管怎樣,你絕不能碰他!」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呀!」諸葛涵哭了,簡直是在叫鬧,她回頭捶打著藍嬌桃,甚至不管藍嬌桃頸上所纏繞著的天下至毒赤冠鱗虺正對著她吐信……
藍嬌桃一邊安撫著赤冠鱗虺,一邊說道:「這家伙……他是喀魯的首席弟子,昔時的『云南第一殺手』喀魯!他是當今云南無人可比的用藥好手,碰了他,你會死的……你會死的!」
但諸葛涵不聽、也不管,她仍然捶打著藍嬌桃……
幸好,幸好屈戎玉教給諸葛涵的只有凌云步,若是她會點武功,藍嬌桃這樣捱打,至少給打掉半條命。
君棄劍從蓮花池里上岸了,他向藍沐雨使了個眼色,藍沐雨立即上前將諸葛涵摟過。君棄劍側身斜睨著藥泯,說道:「你,還不想走么?」
藥泯一笑,但這笑容馬上住了。
他看到,赤冠鱗虺所在的地方改變了,不再是藍嬌桃的頸項,而是手上的如意杖頭。
另一邊,眾學童聽到哭聲,也都從食堂里跑出來看個究竟。
但看到呲牙咧嘴的赤冠鱗虺,沒人敢接近。
藍嬌桃緩緩向前跨了一步,君棄劍立即展臂將他攔住,同時向藥泯道:「你真的想挑zhàn
……我最后的理性?」
藥泯沒有再答腔,仍舊拄著拐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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