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說話時的語氣平淡柔和，從不讓人覺得突兀刺耳，可是，那一詞一句匯總起來，便如同點燃噴泉的地熱，溫和平靜的水面，被從內到外迸發的力量完全炸開。

    賽菲羅站在無盡的黑暗中，一望無際，可觀音的聲音卻如同碰到墻壁那般回蕩，讓她佇立原地，無話可說。

    唯有悟空兼備強大的本領和大義之心呵，真是真實又殘忍的話。

    不錯，僅憑自己與悟空的交往，就能感覺到悟空骨子里會散發出的善良。盡管偶爾囂張跋扈，做過稱王侵略的殘忍之事，但世間萬物皆是如此，生命為生存而手染鮮血的事情還少嗎？也許有人會說悟空好，也有人會說悟空壞，但不會有任何人不愿承認她直爽的性格與正直的內心。

    正因為她肆意瀟灑到極致，才證明她對這個世界與活著的渴望，她絕不會容忍有人破壞它，只要她還認為其中有讓自己喜愛的東西。

    是啊，悟空就是這樣的人。

    賽菲羅放在胸前的手收的更緊。可正是這樣的悟空讓她愛慕至深，而愛慕至深，又怎么忍心看她去承受危險。

    “如果我執意留下她呢？是不是不會讓她承受這樣的危險了？”

    “的確，若悟空最終選擇留下，我們亦沒有辦法強迫她完成這條道路。”觀音點點頭，停頓片刻，“只是你能夠忍受她得知自己本可以救下很多人，包括她的師父、師弟之后，為曾經的決定懊悔自責，終日郁郁寡歡嗎？”

    “我”賽菲羅張張嘴，答不上話。

    “悟空的去留或許可以改變，但危難只能如期降臨。彼時，即便不是她的師父和師弟，單單是你們也會面臨毀滅的威脅。”

    “我不懂，即使悟空留下來，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她一樣可以接受這個責任啊？”賽菲羅忽然想到什么，質問道，“為什么一定要她繼續走下去？”

    “因為只有她選擇繼續西行，我們才會想辦法解開她身上的毒，歸還她的本領。”

    賽菲羅只覺得渾身僵硬：“什么？為什么！”

    觀音慢慢合眼：“天機不可泄露。”

    看到觀音敷衍的態度，賽菲羅頓感一股火氣沖到咽喉，卻又無處發作。憑什么？悟空的能力是她自己的，任何人都不該用什么理由剝奪。而更可惡的，是竟有人將此作為威脅，逼迫自己放棄悟空。

    這還是佛門嗎？竟也會如此卑鄙？

    讀出賽菲羅眼神里深厚的敵意，觀音無奈地嘆口氣，仍不提所謂的天機，話鋒一轉：“即便不是為了別的，僅一點請你想清楚。悟空留下，仍有一定的可能會和你兩情相悅，可是，你真的想用她的快樂與幸福來賭嗎？”

    賽菲羅的瞳孔忽然收緊，匆忙低下頭，盯著腳下的黑暗。

    即使不愿，但她還是要承認，她確實動搖了。夢魘久久環繞著，讓她回想起悟空空洞的內心與麻木冰冷的“溫柔”，她親眼看著悟空在幾十年的生活中被思念與遺憾所折磨著，直至自己老去。

    甚至，甚至于賽菲羅狠狠閉上眼睛。在自己臨死的那一刻，竟覺得對兩人是一種解脫。

    凝視著賽菲羅糾結痛苦的表情，觀音呢喃有聲，佛語漸漸闖入賽菲羅的心靈之中：“求不得，萬物之八苦之一。既然求不得，何苦強取豪奪？”

    賽菲羅聽著觀音的教誨，默默攥緊了拳頭。

    忽然間，她問了一句話：“那，她和那個朱莫文呢？”賽菲羅抬起頭，眼神里的感情復雜無比，有不甘，有緊張，甚至有恐懼。

    “如果我放走她，她日后會幸福嗎？我無法得到回應，那她呢？是不是會像我一樣注定痛苦或選擇放棄？”

    明月高懸在漆黑的夜幕當中，幾點微光從牢獄的縫隙里鉆進去，緩緩照在師徒幾人的身邊。里面靜默無聲，師徒幾人只是席地而坐，誰也不知道該先開什么話題緩和這難耐的寂靜。

    悟空一手搭在膝蓋上，模樣悠閑，可摳弄著雜草的手指暴露出內心那份焦躁不安。她倚靠在背后的墻面上，似乎在沉思什么。

    終于，莫文第一個鼓起勇氣，隨便問上一句話：“師姐，要不要我召喚只小靈獸，去女王那邊看看？”

    “女王既然昏迷，周圍定然有很多人看守保護，靈獸進去差不多不可能吧？”玄奘小聲點出計劃的漏洞。

    莫文自覺尷尬，縮縮頭也就不再說話了。

    悟空放下手里被掐醸的小草，長嘆一聲，愧疚不已：“抱歉師父，先是讓你知道了我這么久以來一直在欺騙你，而后又連累你們進了牢房。”

    玄奘微微一笑，擺擺手：“不礙事。我也只是在你告訴我的時候驚訝了一下，悟空，我還是那句話，我不在意你的容貌性別，你永遠都是我信賴的徒弟，我對你的態度是不會改變的。”

    “謝謝師父”悟空只覺得心里又暖又酸澀，不知道該用什么話回應師父無條件的關照。

    見幾人都陸續開口，悟凈也坐不住，挪動幾下坐的更近一些，笑嘻嘻地拍著悟空的肩膀：“至于坐牢房，畢竟女王的事情我們都有責任，我們都是敢做敢當的人，當然要等待著女王醒過來嘛，所以師姐你就不要自責啦！”

    歪頭看著悟凈屬于孩童那樣真摯的微笑，悟空一直收在一起的眉頭終是舒展下來，她伸手蓋住悟凈的手背：“嗯，謝謝你們。”

    “只是師姐，如果賽菲羅能夠醒過來”玄奘忽然端坐住，臉上的表情變得非常嚴肅，“你打算如何？你最終的決定，是想要留下來，還是繼續西行？”

    或許是早就料到玄奘會問出這個問題，悟空咬住嘴唇，抱著早已思索再三才會有的堅決和勇氣，轉過來面對三人：“我不會留下，我要繼續和你們走。”

    “你確定嗎？這是你內心真正的想法嗎？不是為了守諾，也不是為了責任，僅僅是你心中所想？”玄奘嚴肅的態度不減反增，當拋出一系列犀利的問題后，才終于在悟空錯愣的眼神中，柔和下目光，“為師不愿成為你的負擔，雖然不舍，但我們都更愿意看到你遵從內心的選擇。人生八苦中的求不得想解，就是轉而不強求。你真的，沒有過為女王動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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