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風(fēng)涼，剛從潭水里出來，六耳就被那陣陣?yán)湟獯碳さ剡B連打顫。她一邊念咒除去水珠，一邊看著旁邊身上干干凈凈的莫文，心里煩起些許輕微的嫉妒來。“避水珠還真好，至少在冷風(fēng)天里出來不會被凍到。”
莫文笑了笑，自然聽出了她話底的酸味，安慰道：“那也并不是完全沒壞處，若是像當(dāng)初找悟凈那樣被強行偷走了，也很麻煩。”
“那倒是”六耳說著打開寶匣確定佛寶的情況，“你那次差點都被淹死了。”
背后的莫文聽到此話，神情稍有一瞬的錯愣，可在六耳回頭叫他的時候便被掩蓋過去。
“走吧，我們趕緊回王宮。興許你還能趕在天亮前躺回床上睡覺。”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莫文笑著笑著就打了個哈欠。
語落，六耳就一下躍入空中，莫文緊跟著喚出風(fēng)靈鳥緊緊跟在她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像是剛剛過來那樣飛行于星空之下。月牙西斜，天邊微微煩起光芒，臨近初晨的空氣水汽更飽滿，也更加陰冷。雖然春末夏初，溫度不會低到太可怕的程度，但還是讓泡過潭水的六耳打了個噴嚏。
“師姐，你著涼了嗎？”莫文跟在她后面，自然聽到了她那聲清脆的噴嚏聲。
“沒有。我身體好得很，只是剛才吹冷風(fēng)刺激到了。”六耳說著揉揉鼻子，隨意地擺擺手。
莫文沉默兩下，小心翼翼試探道“師姐，反正回去路上也是無聊，為了防止我睡著，你給我講講那天你和師父掃塔，塔里是什么樣子的呀？”
“就一個塔唄，還能是什么樣子？”
莫文好奇地歪過頭：“欸？可是我送那些和尚出去的時候，他們給我講說塔里有非常多的壁畫，看起來沒什么名頭，但都是寶貝呢！”
“那些壁畫也是寶貝么？”六耳覺得訝異，“嗯不過確實那些畫功都很不錯，挺精美的，可惜時間久了，它們有些掉色。”
“師姐，你一直自詡過目不忘，那些壁畫都畫的什么呀？能不能給我講講？”
六耳一聽來了興致，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呵，當(dāng)然可以，我想想嗯，一層空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二層的樓梯間畫的是釋迦摩尼覓道、證道的經(jīng)歷，然后三層到四層是他在波羅奈城、摩揭陀國等游歷時的事情，五層往上就是些佛經(jīng)里經(jīng)常講的寓言，有買五戒、沙門救母、提婆之死”
她專心回想著當(dāng)時在金光塔里的見聞，說得興致勃勃，全然沒有看到身后越來越靠近自己的莫文。
“十層再往上我就沒注意了，因為聽到有吵鬧聲，我就警惕起來，不再有功夫觀察周圍誒，你拍我做什么？”六耳正在說話，忽然感覺到莫文伸手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她奇怪地回過頭，看到莫文微笑著面對自己，卻沒有回答。
六耳心里越發(fā)奇怪，她想了想口，可突然間，從背后傳來刺骨的疼痛，幾股閃電竄上她的四肢，她毫無防備，一下就被電得渾身戰(zhàn)栗不堪。身體沒有力氣的剎那，面前的莫文忽然扔出好幾張符紙，雙手合十喊到：“縛！”
符紙瞬間幻化成金黃色的鎖鏈，將六耳緊緊捆住。其上附帶著的道術(shù)觸碰到六耳之時就讓她感覺到灼燒般的刺痛，且一張無形地網(wǎng)罩在她的身上，讓她短暫失去了法術(shù)，直直墜落到樹林間。
寶匣也跟著掉落在一旁，佛寶跳了出來，周身被暖光包裹。莫文慢慢落在地上，將它小心翼翼撿起，吹去灰塵。
六耳挪動身子直起來，感覺到整個骨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遭弄得隱隱作痛。她看著莫文將佛寶重新裝好，一股怒氣瞬間爆發(fā)出來：“朱莫文，你發(fā)什么瘋？你這是做什么？”
莫文轉(zhuǎn)過來看向六耳，從他的眼里，六耳察覺到了褪去溫柔后的嚴(yán)肅和冷厲，那是莫文在面對敵人時才會露出的面貌。
“我也想問你想做什么？師姐不，應(yīng)該說是，扮成我?guī)熃愕难郑俊?br />
六耳剛要發(fā)作的憤怒轉(zhuǎn)化為驚愕，她瞪大了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莫文一步步走過來，看著被自己施法束住的六耳。“你不是孫悟空，對吧？”
雖然是問句，可他的態(tài)度與神情，卻很明顯是在說一件篤定的事。
六耳心里咯噔一聲，內(nèi)心少有地被恐懼和不安占領(lǐng)。她表面上笑了笑，不以為意道：“莫文，你在開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不是孫悟空？”
“雖然面貌和本領(lǐng)相似，但這些都是可以模仿的，不是嗎？”
“別逗我啦，莫文”六耳表現(xiàn)得像是慈祥的長輩，在看著一個犯傻的可愛晚輩那樣，“如果我不是悟空，我怎么會有金箍棒？會知道咱們路上經(jīng)歷過的這么多事情？”
莫文抿緊嘴唇，搖搖頭，他的眉間流露出一些痛苦和失望：“你不是她。悟空桀驁不馴，愛恨分明，但她不冷血殘忍，不會用駭人聽聞的方式對待任何敵人她敢作敢當(dāng)，不屑說謊，驕傲也受不得冤枉氣，可你卻承認(rèn)了你殺死強盜她強大卻平易近人，更重要的是講義氣，而你是置師父和悟凈的性命于不顧”
他深呼吸一口，慢慢睜開眼，看著面前微笑漸漸減淡的六耳。“這些種種，你讓我怎么相信，你會是孫悟空？”
和藹的微笑消失了，六耳沉默之后，緊接著流露出的表情則帶著淡淡的嘲弄：“只是這些理由么莫文，我還是那句老話，為什么你就篤定了我會是什么樣子？而不是你看到的這副模樣呢？”
她忽然冷笑起來，即使坐在地上，身上釋放的威壓也足以讓莫文膝蓋發(fā)軟。哪怕是知道她不是悟空，但這強悍的氣場和眉眼里滲出的冷厲，卻絲毫不比悟空遜色三分。
“你憑什么認(rèn)為你了解真正的我呢？因為戲文？這五年的相處？可是莫文，五年和我活過的幾百年相比，算得了什么？”六耳抬眼看著莫文，可表情像極了是在俯視，“不論如何，我本質(zhì)上都是猴妖，骨子里有野林動物的殘忍。為了強奪王位，我當(dāng)年可以眼睛不眨地殺死競爭者為了鞏固花果山在妖界的地位，我亦手里染過其他族群的鮮血，因為他們不肯歸降”
莫文默默低下頭，躲掉六耳的凝視。她就像是看到玩笑一樣，笑出了聲：“哈哈哈就像我曾經(jīng)問你的那樣，你總說我這個齊天大圣是你的偶像，可你喜歡的到底是什么？是你幻想出來的我，還是真實的我？是不是我在你眼里，就是完美無瑕的。漂亮、善良、強大、率真所以但凡我暴露出一點自己內(nèi)心的黑暗面，你就會覺得，我不是悟空？”
她笑著笑著，突然露出憤怒的神情：“得了吧，朱莫文！我再說一遍，不要把你的想象強加給我！我沒有必要因為你崇拜我，就必須按照你所幻想的形象去活著！趁早打消你不切實際的想象，認(rèn)清現(xiàn)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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