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過后的夜總是很漫長,幸存的村民縱使再過悲傷,也不敢在天亮前再踏出房舍半步。
烏漁村此時儼然成了一片凄慘安靜的廢墟,橫七豎八的尸體,妖怪的人類的,從邊緣一直蔓延到內部。
遠處的山林已化為黑炭,濃濃硝煙向上蒸騰,原本澄澈的天幕變得臟兮兮,連星星的眼睛都被熏瞎了似的,在放不出多少光彩。
屋內,玄奘看著六耳用法術變出工具給悟空還有莫文治療,想起她方才還有解除法術屏障,束縛三昧真火,不免面露擔憂:“六耳,沒問題嗎?你一直使用法術——”
“放心吧,我已經不會因為動用法術走火入魔了。”六耳回給玄奘一記苦笑,末了,笑容變成愧疚。
“什么?”
“因為我發現我犯了個致命的錯誤。真正受到邪氣影響的,是悟空的那一塊妖靈。”
見玄奘等人眼中露出驚慌,六耳心底的內疚又濃郁三分。
她伸手按在悟空胸口藏著妖靈的地方,痛心道:“是我疏忽大意,竟沒發現真相,這都是我的責任。”
幾人大驚,鎮定過后,臉色皆是凝重的陰沉。
敖烈追問:“可是你不是說,當時你也有過短暫失去意識,一心想要破壞的情況?怎么現在卻變成是悟空的妖靈......”
“那是因為悟空和我,不管是肉體還是力量的根源上都太過相似,導致悟空的妖靈在我體內幾乎可以起到和我自身妖靈一模一樣的作用。所以,我一時沒能分辨清楚......”六耳越說聲音越小,最后抓著胳膊垂眸,萬般內疚,“對不起,都是我疏的錯——”
“你也并非有意,別自責。”玄奘拉住六耳的胳膊,勸慰道。
莫文顧不得脖頸上的疼痛,看著仍昏迷不醒的悟空,問道:“所以,實際上是師姐會在使用法術的情況下導致邪氣擴散,出現魔化?”
六耳咬著唇,點點頭。
“那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嗎?”
六耳雙眉皺成一個疙瘩,她緊緊抓著床上的單褥,眼睛移到不會和莫文對視的地方:“如果有,就不會發生之前用三昧真火幫她恢復的這件事。”
房間里的空氣更冷了,燭火熹微,微弱的熱量遇上幾人內心的涼意,如同螳臂擋車,頃刻間就會被碾成粉末。
經歷過剛才驚心動魄的意外,時至后半夜,每個人的身心都泛起許許多多的疲憊,無奈之下,等莫文和悟空的傷口都處理完畢,幾人縮在房間各個角落,衣衫未解,合眼淺眠。
漸漸的,天空泛起魚肚白,陽光揮灑,渲染出的卻不再是往日的和諧溫馨。
幸存者陸陸續續走出房屋,找尋到親人的尸身,壓抑整晚的悲傷成了幽怨哭聲,縈繞在村落上空。
六耳在他們的啜泣哭喊里轉醒,抬眼時竟發現悟空已經醒來。
她不知道醒了多久,正緊盯著自己纏上布條的右手掌心,從神情來看情緒已經平靜下來。
可是,這份平靜背后有份壓抑克制的悲傷,它們濃烈、厚重,比那種爆發性的悲傷還讓人動容,因為它令人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六耳輕手輕腳走到悟空身邊,沒說話。
悟空也沒說話,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慢慢低下頭,繼續看著掌心。
粗布條上還有些滲出的血跡,不過已經干涸成烏紅,稍一動,仍是陣刺撓的錐痛。
沉默持續了很久,悟空忽然沒來頭笑了聲:“這誤判的代價還真是不小,就連天狗血帶來的錐痛和虛弱,也沒能阻攔我發瘋。”
六耳如鯁在喉,無法應聲。
即便被玄奘莫文喚醒之初,滿目慘烈的現實曾讓悟空倍感震驚恐懼,但那終究會是暫時的。如今鎮定下來,六耳知道,憑借她聰慧的腦袋,自己想明白來龍去脈根本不是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悟空再次打破兩人間的安靜:“帶我去村里看看,行么?”
僅僅是一夜之隔,美麗寧靜的烏漁村便成為了彌漫死亡氣息的墓地。
破損的樓房極盡衰敗之感,墻壁上沾染的血漬無聲訴說著不久前發生的殘忍。水中不再有漁船,那些本該忙碌的漁民成了永不會睜眼的尸體,被幸存者們一個個運送到特殊地點,準備安葬。
蝙蝠妖們的殘骸無人愿碰,仍橫躺在烏泯家外,蝠鬼的尸體已經徹底僵冷,只有雙眼還是那樣直勾勾,冷森森。
他那顆心臟還躺在地坑的邊緣,沾滿土灰,如今已有蠅蟲循味而來,貪婪進食。
不遠處的山林成一大片的灰燼,仿佛被人生生挖掉一塊皮,那些黑壓壓的枯干和蝙蝠妖群們的焦尸活像傷口下展露的血肉,觸目驚心。
悟空在六耳的攙扶下看著變樣的烏漁村,半晌才壯起膽子問:“我沒有傷到無辜者吧?”
“放心,你只對那群可惡的蝙蝠妖動過手,剩下的那二十幾個無辜村民全都沒有事。”六耳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想要勸慰,“就算手段殘忍,但這群妖怪不也心狠手辣?他們罪有應得,悟空,你沒做錯什么。”
悟空的表情雖然因為沒有釀下傷及無辜的大錯而更顯痛苦,但也并未疏解。
忽然,背后響起阿寶的叫喊聲:“誒?悟空姐姐,六耳姐姐。”
兩人連忙轉頭,看到阿寶抱著粗布席從烏泯家走出,正欣喜跑過來:“悟空姐姐,你沒事了?”
可他被一雙大手生生拽了回去。
“不許過去!”烏泯的妻子拉著阿寶大步往后走,語氣十分焦急。
阿寶掙扎起來,很是不滿:“為什么!”
烏泯妻聞言迅速看了悟空一眼,雖然短暫,但兩人還是明顯捕捉到那深深的戒備、恐懼和厭惡。
她匆匆收回視線,言語含糊道:“你別管那么多,趕緊給我過來,不許接近她們倆!”
熟料阿寶性子拗,硬是甩掉了烏泯妻的手,梗著脖子氣憤:“你不告訴我就是不可以!悟空姐姐可是受了傷剛醒啊,我怎么就不能去看看!”
烏泯妻氣極,眼睛再次飛快瞟了悟空六耳好幾下,急得額頭冒出了汗。
悟空眼看著兩人拉扯,心頭微動,在烏泯妻的急躁中突兀開口,聲音不冷,甚至帶著笑意,只不過是不知對誰的譏諷:“因為接近我這個怪物,說不定什么時候也會被剜心火燒,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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