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常話音剛落，大殿后半部分緊接著亮起耀眼的靈光，雖耀眼，但給人的感覺竟是敦實穩重的，與冥府地獄壓抑的氣息多少十分契合。
地藏菩薩端坐在蓮花臺前，手中佛珠微轉，沖黑白無常輕輕點頭：“麻煩二位了，且盡管去做差事，這里留我和她說話便夠。”
黑白無常似乎就在等著地藏菩薩這話，待他話音剛落，連“在下告退”都說得匆匆，便拔腿往外面跑。
六耳多多少少能聽到他們二人低聲交談的話。
“這個家伙還真是和大圣長得一模一樣。”
“是啊，除了耳朵還有頭發的長短。不然我之前還擔心萬一勾錯魂了可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賠禮道歉讓大圣打你一頓不就過去了。”
“你可真是我親哥哥......不過這么說來，感覺現在大圣性子好多了，幾百年前來的時候稍不留意她就要揍人哩。”
隨著交談聲越來越遙遠清淡，六耳回過頭看了眼地藏菩薩：“找我過來做什么？”
“六耳獼猴，生于女媧石，與孫悟空同根同源，本可善聆聽，能察理。但你的誕生卻不該是現在，也不該是這副與孫悟空一模一樣的容貌、力量，”地藏菩薩表情未動，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六耳，你是被人為提前喚醒的生命，對方將孫悟空的一切都復制給了你。”
聽著地藏菩薩說出自己背后的真相，六耳雖不驚訝，但神經更加緊張：“所以呢，你此番是想修改我這個世間的錯誤，讓我消失？”
語落，不等地藏菩薩回答，六耳竟抽出武器拉開了架勢：“我可警告你，沒門！且不說我才不會覺得我的出現是個錯誤而乖乖被你們擺布，就算是為了我師父，我也不會服從爾等的安排！”
“暴脾氣也跟孫猴子相仿呢。”熟料地藏菩薩竟浮現出極淡的笑容，搖搖頭，“我知道你是在害怕你離開后，沒人能再攔得住魔化的孫悟空。”
六耳愣了愣。
地藏菩薩摸了把旁邊的諦聽：“諦聽都已經告訴我了。”
六耳了然，沉吟片刻，嗤笑道：“有時候還真是不怕你們佛界都不行，聽三界音知萬物事。”
“非也。佛界雖能知曉許多事情，卻也不是無所不知。更何況世間萬物自有他們的生息之律，我們并不會強加干涉。”
那你還想要我的命？六耳腹誹著。
仿佛是也聽到她的心聲，地藏菩薩繼續道：“我們也并不是一定要取你性命。原本，你和孫悟空同時存在于這世間，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什么意思？”這下倒是六耳很詫異。
“六耳，你可知曉這世間萬物須得平衡？”
“你是說，陰與陽、柔與剛、光與暗、善與惡這些東西，相輔相成，才能維系彼此的存在？真有趣，這不一般都道家喜歡談論的東西嗎？”
地藏菩薩不理會她的玩笑：“六耳，你作為悟空的復制品誕生，彼時你雖然性情惡劣黑暗，但心中仍有善與光明存在，悟空亦然，你們是彼此在內部都有著自己的平衡，可以共生。”
他頓了頓，留了空隙讓六耳去回味。
六耳不解：“那難道現在不行嗎？為何不行？”
“因為玄奘凈化了你心中的所有黑暗——包括孫悟空帶給你的那份藏在沒有復蘇記憶里的疼痛。”
空曠的大殿在回聲散盡后尤現安靜，可六耳內心已是嘈雜萬分。震懾、驚愕、惶恐......她認不清這些情緒，只知道她和悟空曾有所懷疑的東西被證實為真實的。
“悟空，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六耳低頭呢喃，忍不住咬上自己的拇指指甲。
但她的頭腦并不止步于思考這一驚天的真相，第一重震驚過后，她咀嚼地藏菩薩已經說出的話，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那些他沒說出口的解釋，第二重震驚更加迅猛。
“難道，是因為我影響了孫悟空？”六耳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多么希望她想到的說出的并不是真相，“因為我的靈魂不再有陰暗，所以，為了平衡我與悟空，悟空心底的痛苦與陰暗就會擴張？不......不可能！怎么會有這么荒唐的事！”
若真是這樣，那能和「毫無陰暗」對應的，除了「滿是陰暗」還能是什么？！
這根本就是宣布悟空注定要每一根血管都流淌著陰暗與邪念，成為徹頭徹尾的嗜血怪物！
地藏菩薩神態自若，絲毫不為這殘酷的真相有一絲動容：“六耳，這就是世間萬物的規律。事物之間，總要尋到一個相互平衡統一的點。”
“我不認！”六耳咆哮道，“我不信悟空會變成那個樣子！這世間至善至美的人還少嗎？我師父不就是那樣的例子？他做得到，也并未影響他人，為何我就要和悟空走上這種路！而且，我能被師父凈化，為何悟空不可以！”
“十惡不赦的壞種這世上也不算少，”地藏菩薩先是嘆口氣說了這么一句，再慢慢解釋道，“至于你和孫悟空，回到我之前說過的，還是因為你本不該在此時成為生命。”
六耳狂怒的神情僵硬住，她自覺應該反駁，可是所有話到了嘴邊都略顯無力。
她只得聽著地藏菩薩開口。“你與孫悟空同根同源，制造你的人又特意把悟空的一切都復制給了你，所以悟空和你之間就形成了一種特殊的聯系，導致如此。”
停頓片刻，地藏菩薩無奈地搖搖頭：“玄奘確實有凈化人心的能力，但在你身上能成功，一是因為你的很多痛苦并非來自于你自己；二是你終究不是孫悟空，她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刻在她記憶深處的痛苦，除非她自己想開，否則誰也幫不了她。”
許久，六耳都說不出一個字，她的頭嗡嗡響，竟開始期盼眼下的都是夢，而并非真實。
“那你的意思，要怎么做才能讓悟空恢復？”
“六耳，你如悟空般聰慧，難道還想不出答案嗎？”地藏菩薩直視她的雙眼，一瞬間，六耳便曉得她藏在心底的期盼被看破了去。
“除非你和悟空其中一個徹底消失，否則，你們必將成為兩個完全相反的存在，并且將為此爭斗不止，至一方死而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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