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的劍氣刺穿身軀，傷口不外露，但內(nèi)里的五臟六腑都被狠狠震顫捶打。

    悟空嘶吼著，從地上爬起來后，仍然執(zhí)意想把六耳撕成碎片。

    電閃從鎖鏈上傾斜而下，二者同時發(fā)出痛苦的嚎叫。

    悟空喚出武器，想砍斷銅柱，六耳便拔出武器阻攔她。

    她們在銅柱間跳躍，碰撞，鐵鏈被拉動著發(fā)出嘩啦啦脆響，時不時還會被驟然拉到長度的極限，發(fā)出砰的一聲。

    她們之間的爭斗像是兩匹被困在籠中廝打的猛獸，無論多少傷痛都阻止不了想殺掉彼此的念頭。當(dāng)然，悟空的殺意和瘋狂顯然更濃烈。

    但再厲害的困獸，在刺激下不管不顧地掙扎，又被連續(xù)不斷地進攻著，那些獸性與暴虐只能是一點點地流逝干凈。

    數(shù)不清是第幾個的攻擊砸在她們頭頂，終于是讓悟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六耳的狀態(tài)同樣不好，可她躺在地上看到幾次想撐起身都起不來的悟空，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

    她在濕黏刺鼻的血泊中掙扎著翻身，雙手抓著地面，一點點爬向悟空。

    哪吒早已被眼前所見震撼得失神，望見六耳不惜一切也要爬向悟空，心生不解：“父親，她要做什么？”

    沒有人不知道，空中的天兵天將們還有李天契地同時停止了進攻，無聲看著眼前的情景。

    六耳拉扯著沉重的鎖鏈，提起一口勁按住悟空，欺身騎在她身上。

    渾身傷痕累累無法減輕悟空眼中的憎恨與怒火，還有揮之不去的絕望傷痛：“我恨你們”

    六耳眼睜睜看著她在魔化下扭曲了的面容，那張原本漂亮、總會露出陽光般笑容的臉，此時只能給人帶來壓抑和恐懼。

    六耳看著她，心跟著她一起墜痛。悟空心底的哭泣成了可見而不可聞的事物，正透過六耳的雙眼直達她的內(nèi)心。

    不知為何，此時六耳腦海中逐一浮現(xiàn)著悟空復(fù)制給她的那些記憶。她笑的，氣的，憂愁的，沮喪的很多很多的模樣，為六耳勾勒著那個生動鮮活的悟空與面前的她天壤地別。

    越是看著悟空這副今非昔比的模樣，六耳越是痛心疾首，鼻頭發(fā)酸。

    不要欺騙自己，你越晚接受這一現(xiàn)實，情況就會越糟。地藏菩薩曾經(jīng)說過的話成了巴掌，狠狠打醒她，逼她看清了現(xiàn)實。

    所幸，一切還不算太晚。

    悟空掙扎幾下，氣力終于用盡，面帶不甘暈了過去。

    那咱們一言為定嘍，好姐妹？

    六耳閉上眼睛，右手做手刀抬起，腦海里最終的畫面是她和悟空笑著捶拳的模樣。

    哪吒意識到她要做什么，大驚：“她是要？！等等，住手！”

    手刀對準(zhǔn)悟空的胸口徑直落下，快如閃電。

    可有一個身影比她還快，他略過所有呆愣的天兵天將，略過也想撲過去阻止的哪吒，不顧斬妖臺的危險，一頭撞在六耳身上，用身軀死死抱住了六耳的手。

    “六耳姐，不要殺大師姐！”

    始料未及之中，六耳體力不支被悟凈帶著側(cè)躺在地，反應(yīng)過來后瞪大了眼：“悟凈？”

    悟凈四肢并用，把身子完全緊鎖在六耳的那只胳膊上用力：“不要殺師姐！師父醒了，讓我追過來告訴你，他聽到師姐在魔化時對他說師父，快逃！”

    六耳的表情忽然僵滯住：“你說什么？”

    “師父快，逃”

    雖然微弱，雖然勉強，可玄奘還是聽到了。他不可置信抬起頭，面前籠罩著自己的悟空面容仍舊是魔化的，但眼里翻涌的情感，卻比方才多了些光芒。

    就像是龐大夜幕之中獨獨亮著的一顆星，脆弱、渺小，卻固執(zhí)地不讓那點光熄滅在黑暗中。

    她的進攻最終還是落了下來，但在中途偏移了軌道，它沒有刺穿心肺，沒有生掏肝腸，而僅僅是劃破了玄奘的衣服，在皮膚上留下道淺薄的劃痕。

    玄奘眼看著悟空一頭捶在地上，身軀活像是疲憊的猛虎，一上一下因喘息而起伏。

    那一瞬間，玄奘突然從愿意赴死，變得燃燒起無論如何也要在這里活下去的念頭。不為別的，只為悟空。

    悟空在為了能夠不去傷害自己而痛苦地承受、反抗，在一個人苦苦掙扎，他又怎么能讓悟空傷害他，而后醒來去背負(fù)？

    他絕不要！

    玄奘狠心踢開了悟空，急忙爬起來，拼了命往敖烈離開的方向跑去。

    悟空很快就追上了他，再次將他按倒在地，嗓子里發(fā)出撲食前那般的低吼。可這一次，她的攻擊干脆壓根就沒有觸碰玄奘，而是一拳重重捶進了地上。

    為掙扎而痛苦的呻吟近在咫尺，玄奘咬牙頂開悟空，想要繼續(xù)往前逃跑。

    一只手忽然攥住他的衣服把他抬了起來，悟空的臉和他面對面，一只眼仍是混沌，但另一只眼里卻依稀有了平常那般澄澈的琥珀色。

    “師父快逃！”悟空奮力將他往前推開，似乎是希望能夠讓他離自己遠(yuǎn)遠(yuǎn)的。

    可惜她已無法好好控制力道，玄奘**凡胎被她這一下推倒在地，登時摔暈了過去

    “沙將軍？”一眾神仙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跑去關(guān)停各個機關(guān)柱上的捆仙索。

    飛出的鐵鏈紛紛半途墜落，清脆鏗鏘之聲，亦如六耳心頭的那些動靜。

    師父，快逃。簡單的四個字，悟凈學(xué)得輕快，但六耳卻仿佛能看到悟空是多么艱難地從嗓子里擠出它們。

    那是她的頑固，她的意志，她的倔強與驕傲在做最后的吶喊。

    邪氣侵蝕她的心性到何種地步，從蝠鬼一行，小雷音寺們無辜的僧人還有如今天界的斷壁殘垣、傷殘士兵便足以窺見。

    可偏偏就是這個已經(jīng)手染無辜鮮血的家伙，在最渴望殺戮的時候，對師父說：快逃。

    原本咬著牙吞血吞淚為能夠狠心捏碎悟空妖靈而筑建的堅固堡壘，在頃刻間分崩離析，碎落一片。

    語言無形，卻能夠觸碰最細(xì)微的縫隙，但摧毀六耳心理防線的并不是悟凈的那道風(fēng)，而是悟空滲進城墻上的那滴水。

    魔化中的生命是沒有神智，根本無法辨別他人，只會遵從本能。

    原來，悟空對魔化的抵抗、對師父的維護珍重是如此強烈，強烈到將這些本依托理智誕生的“意識”，變成了沒有理智也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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