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祠堂陷入無盡的沉默，玄奘手里握著餐具，方才還有些饑餓難耐，如今卻完全沒了胃口。骨璃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講述使玄奘經(jīng)歷了多大的心理折磨，她笑瞇瞇道：“其實說到底，當初村民會同意殺掉那對母子，還不是因為心里的一點惡。他們當然知道自然災害錯不在母子，只是為了活下去，聯(lián)合起來編造的借口。只為了免除內(nèi)心的愧疚，甚至，還能引起一絲一毫懲治了奸邪的成就感。”

    玄奘有些無法贊同，可剛剛張嘴，骨璃卻迅速打斷了他：“要我說，師父你那大徒弟多半也是這樣的心理吧。或許一開始他確實不是惡意，但一旦承認了這是錯誤，不光要受責罰，連帶著「在妖怪面前保護了師父」這樣一種成就感也就蕩然無存。或許比起受罰，他更怕的是這個吧？”

    玄奘被說愣住了。他不禁回想起以往的片段，不得不說，從認識悟空起，他鞠躬盡瘁保護自己的決心都歷歷在目，但每每擊退妖怪或是把自己解救出來，他也能觀察到悟空由衷的喜悅甚至是激動興奮，那樣的面孔確實像是做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難道……玄奘默默咬緊下唇。難道悟空這么奮力的保護，并不完全是關心自己，歸根到底是覺得這能讓他自豪，而失手則會讓他蒙羞嗎？

    望著玄奘低頭沉思，眉頭緊皺的模樣，骨璃不著痕跡勾起得意的笑容，隨后扶著桌沿起身。“玄奘師父你先忙吧，我還有別的事情，失陪。”

    玄奘回過神來，點頭回應：“好的，祭司大人慢走。”

    緩步跨出祠堂，骨璃臉上的優(yōu)雅和藹瞬間蕩然無存，被陰冷甚至邪惡取代，她心滿意足地舔弄一下紅唇，揚起頭大步向前。

    孫悟空，我倒想看看，你的師父被我這般蠱惑，還會不會對你留情面？骨璃兀自想著。畢竟喚醒人們最丑惡的想法，從來都是我的強項呢。

    骨璃暗自露出嘲諷的笑容，幾步踏進拐角的一戶人家。房間里晦暗無比，幾位村民齊聚屋內(nèi)，在骨璃進門后立刻關門，畢恭畢敬道：“祭司大人，都準備好了。”

    “恩。”骨璃拂袖坐在了正中的木椅上，從袖中掏出一枚烏黑的藥丸，“這個，一會兒給柳老，記得吩咐他裝得像一些。白風、宋文，一定要掐到點上到預計劃地點。至于你們其他人……”

    骨璃掃視一圈，慢悠悠搭起二郎腿：“聽到通知給我立刻趕過去。不用管那猴子如何辯解，一口咬定是他殺了人就好。”

    “明白。”幾位村民抱拳領命，眼里燃燒著濃烈殘忍的興奮。骨璃望著他們蠢蠢欲動的模樣輕輕皺眉，伸手喝下一口茶水，囑咐起來：“記住，都別太急功近利。只要老老實實按我說的做，等除掉那最難纏的猴頭拿下唐僧，自此往后，你們都不用擔心那怪病了。”

    骨璃伸手捏住身旁一人的耳朵，用力一扯，竟活生生扯下一層人皮。人皮后是被棕黑色皮膚包裹的骨頭，腦袋上眼球突出，陷在骨頭里的內(nèi)臟貼緊皮膚來回鼓動著。

    “到時候，你們也就不用每晚都要換洗這人皮了。”骨璃略顯厭惡地松手，被扯下偽裝的人卻也不氣，慌忙將其如同衣服那樣穿戴整齊，與其他村民興高采烈地半跪下身連連致謝。

    “多謝祭司大人！”

    “出發(fā)吧。”骨璃放下茶杯，起身走向門外，剩下幾個村民忙不迭從后門傾巢而出，沿著小路迅速爬上了茂密山林。

    骨璃站在屋門口，看著遠處趴在柳家房屋上細心干活的莫文，慢慢伸出秀手，十指纖纖，長而尖銳的指甲沿著莫文的「脖子」輕輕劃上一道，好似割喉。做完這套動作，骨璃捂嘴呵呵笑出聲，右手一抖，莫文放置在玄奘身上的信號符竟躺在了她的掌心。

    骨璃緩慢掐緊符紙，飛快閃進繁密的房屋中。

    這邊，渾然不知符紙已被偷取的莫文用力抹掉額頭上的汗，抬頭手做涼棚，瞇著眼睛觀察正午的太陽，隨后松松垮垮垂下手，趴在一層茅草上面休息。

    背灼炎天光，后背早已被陽光照射地滾燙。莫文摸了摸發(fā)痛發(fā)癢的后背，長長吐息一聲，卻也沒有任何辦法。休息夠了，他繼續(xù)工作，扒開一層層茅草檢查里面的支架。

    正悶頭工作著，忽然他感覺到胸口的符紙震動起來，發(fā)出灼燒感。莫文慌忙掏出符紙，額頭凝聚起幾滴冷汗來。

    師父出事了？

    莫文顧不得想太多，翻身從房屋上跳下來，立刻感知信號符的位置。他小跑幾步，最終發(fā)現(xiàn)那地方居然已經(jīng)不在祠堂，而是到了半山腰上的一處小房間里。他跑得速度很快，身后監(jiān)督自己干活人的吼叫聲逐漸被甩得很遠。

    莫文火速沖上那座房間，殊不知幾位眼尖的村民發(fā)覺他的身影頓時慌了手腳。

    “他去祭司大人的房間做什么？”

    “誒呀，快，你們幾個去叫那和尚，其他人跟我上去看看！”

    山下村民兵分兩路，山上莫文已經(jīng)沿著狹小的樓梯跑到了正門口。他猶豫一秒最終沒有敲門，一把推開便闖了進去。

    “師父！”

    入目是一個裝飾考究的房間，角落里放滿祭祀巫術的刀具，中心地毯上印著莫文看不懂的花紋，各種稀奇古怪的垂簾肆意飄蕩在房間內(nèi)。

    里面沒有人，除了那個黑發(fā)席地的骨璃，還有她腳邊一件小小的袈裟。而讓莫文感覺到一陣眩暈的，是她正專心舔著手指上沾染的一絲鮮血，地上的袈裟上也染了幾點血漬。

    “該死的妖怪！”莫文呆滯片刻后勃然大怒，幾道符紙突然沖出，化成鎖鏈牢牢捆住了骨璃。后者躲閃不及撲通一聲栽在了地上。

    “哇！”

    符紙黏結的鎖鏈時不時發(fā)出噼啪的閃電聲，擊打著骨璃的身體，引起她一陣痛呼：“啊啊啊！”

    莫文幾步上前將骨璃拽了起來，眼里噴涌著怒火：“你居然敢傷我?guī)煾福　?br />
    “咳！我、我沒有……唔啊啊啊！”骨璃剛想爭辯，莫文突然握緊手腕，鎖鏈驟然收緊。

    “我?guī)煾傅聂卖亩荚谶@里了，你還想抵賴嗎？”莫文的雙眼都已然變紅，他再也無法冷靜下來，控制鎖鏈的手越握越緊。骨璃痛苦地在地上扭動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我真的沒有！你師父……你師父好好的……額啊！”

    見骨璃執(zhí)迷不悟，莫文狠狠摩擦起牙齒，一把將骨璃推到地上，起身猛地掏出一張湮滅符和桃木匕首。

    “妖怪，你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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