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寶象國王宮內，報過早朝的群臣熙熙攘攘從大殿之上四散而去。百里堰清譴人請來玄奘共進早膳。

    白粥青菜，為了適應玄奘的習慣，百里堰清特地囑托后廚不得有葷腥、脂油，桌上另外擺放好了一壺泡開的雨前春茶，芳香四溢。

    可如此精心準備了的早膳，玄奘卻沒什么胃口。

    “高僧，可是身體不舒服？怎么不見你進餐呢？”百里堰清注意到玄奘的異常后，關切地問道，“還是說，御膳房做的飯菜不合你口味了？”

    “不不，堰清大人準備的飯食豐盛可口，貧僧稱贊還來不及呢。”玄奘一聽立刻擺手，略微有些愧疚道，“勞大人煩心，貧僧只是記掛兩個徒兒。”

    “你擔心他們？”

    玄奘輕輕點頭：“……是啊。按理說，算作我們從碗子山過來的時間，他們差不多今日上午就該回來了，只希望別出什么事才好。”

    “高僧有些多慮了吧？你的徒弟本事那么大，肯定不會有什么問題。”百里堰清輕笑著安慰玄奘，示意下仆為玄奘再滿一杯茶。

    “畢竟他們都已經保護你一路了。”

    聽聞此話，玄奘的雙眼微微失神片刻，忽然伸手托起額頭，神情變得頗為沮喪頹廢。這令百里堰清都不禁愣了一下。

    “可原先的那一路，我的大徒弟還在呢……”

    呢喃嘆息中，玄奘慢慢把頭抬起，盯著面前殿宇繁復鏤空的雕窗出神。“此言并非貶低另外兩位徒弟，但是多一人終究要比少一人來得輕松放心些。何況就實力而言，大徒弟他，抵得上我這兩位徒弟加起來也有余。”

    “既然如此，高僧當初為何要讓他走？你們中間到底起了什么誤會了？”百里堰清往嘴里塞入一枚小巧可愛的籠包，咀嚼中饒有興趣地望向玄奘。

    察覺到百里堰清的好奇和詢問，玄奘終是抵擋不住，一五一十交代出來。從他們偶遇那個少女，到最終整個村落被夷為平地，玄奘越講聲音越有些顫抖，到了提及悟空質問他的片段，終于忍受不住，懊悔道：“說實話，當時悟空他那么質問我，竟真的讓我沒有辦法反駁。我錯過了他，拋棄掉對他的信任，這一切讓他有些無法接受，最終選擇離開。”

    玄奘手肘抵在桌子上，輕輕按動著晴明穴。

    百里堰清靜靜聆聽，直到玄奘沮喪地住口，他才極其緩慢地咽下口中已經嚼爛的飯食，再喝下茶水順通嗓子后，思索片刻，卻不知到底該說什么。

    在他還糾結到底要不要開口時，玄奘忽然坐直身子，換上儒雅溫和的微笑，輕輕搖頭：“罷了，正如堰清大人說過，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還能不能和他續師徒緣分，就看造化吧。”

    如此自我安慰著，玄奘飛快伸手夾起飯菜，由此逼迫著自己不要再繼續說話分心。

    百里堰清見他這般，也就放棄了好不容易準備好的話語。“的確，高僧慢點吃，先等你的兩個徒弟回來再說吧。”

    用過早膳過后，百里堰清繼續為國事忙碌，玄奘便被送回王宮里為外來客人準備的寢殿休息。考慮到他或許煩悶，百里堰清額外要求了仆從送去幾本書籍為他解悶。

    坐在窗邊，夏日的陽光照在泛黃的樹葉上，院落里的各色樹木上傳來知了的鳴叫聲，讓認倍感聒噪煩悶。隨著時近正午，溫度不斷攀升，直到最后，連知了都已經叫得有氣無力。玄奘伸手抹掉額頭上的汗珠，闔起書本抬頭觀察了一下天色。

    晴空萬里，碧藍無云。陽光肆意地在開闊的穹頂揮灑炙熱，院落里的樹葉都已變得頹廢無力。或許是因為天氣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擔憂莫文和悟凈，玄奘闔起書歇息這么一下，便再也無法集中精力看進去了。

    無奈，玄奘只得將書本扔在一邊，起身脫去外面一層袈裟散熱，到桌臺前倒茶水喝。

    沸騰的開水沖在干枯的茶葉上，吞吐出無數白色的泡沫。玄奘放下茶壺后，坐在桌前靜等茶水放涼，此間便盯著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出神。

    慢慢的，水面上的影子發生了扭曲，竟逐漸變成了悟空的模樣。

    悟空，也不知道你在花果山待得怎么樣？心底暗自向那具幻影發出了詢問。記得你剛從五行山下出來那段時間，和我談及你以前的經歷，我能感覺得到，花果山的日子遠比跟隨我舒服自由得多。那么你這次回去……會不會就不想回來了？

    長長嘆息一口，玄奘閉上雙眼，雙手撐起額頭。

    悟空，為師知道錯怪你了……你，什么時候可以回來呢？

    連綿不斷的希冀在內心愈發膨脹，玄奘朦朧間竟已在腦海中想象出悟空歸來的畫面。他開始思索當那個時刻來臨，他應當準備說些什么。

    然而，所有的思緒都被門口忽然沖進的人影打斷。莫文近乎從天而降，身體重重摔在了木板上面。

    “師、師父……”

    玄奘聽到此聲，立刻從虛妄世界清醒，待看到門外狼狽不堪的莫文時，他猛地站起身沖上去。

    “莫文，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靠近一看，玄奘不覺心驚。莫文的嘴臉掛著一絲鮮血，脖頸和裸露著的那部分皮膚上顏色烏紫，尤其臉色煞白的可怕。

    “你怎么傷成這樣？悟凈呢？你們遭遇了什么？”

    玄奘奮力拖拽著莫文的身體，嘗試把他帶進屋中，誰知卻感受到了一股完全相反的拉扯的力量。

    “師父，和我走，快走！”

    莫文咬牙拽動玄奘，眼底滿是焦急。

    “我們本來想送信，但是被那個奎木狼發現了，她抓走了悟凈！”他斷斷續續解釋道，“她肯定會回來找師父，她還想吃了你！師父，我被她偷襲受傷，已經不是她的對手了，要是她跟過來，你會沒命的，快逃吧！”

    “什么？”玄奘呆滯幾秒，被莫文拽動著離開了房間。

    “等一下，咱們走了，妖怪不會傷害其他人嗎？”

    “師父，他的目標是你！好歹百里堰清是她小叔，她不會對他怎么樣的。”莫文說著拉起玄奘要跑，“師父，快逃！我先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莫文態度十分強硬，由內而發的恐懼與擔憂逐漸感染了玄奘，導致后者不禁被感染，愣愣地被拽出好遠。

    然而，后院門近在眼前，忽然正門那里闖入了一伙整裝待發的近衛兵。

    “陛下！他們果然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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