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樞走了，天也黑了。
朱延平泡在澡池里浮沉，腦海中推算。
登萊系是最知dà
遼鎮(zhèn)底細的，他們要吃最大的那塊肉。
明年，天啟五年還不是宰殺建奴的時候，一來要等建奴將花架子的遼鎮(zhèn)打斷骨頭，打掉朝中的期望，也打掉最大的競爭對手。這種絕望的時候，登萊軍做掉老奴，這才是一份大軍功。
第二，就是登萊軍現(xiàn)在也是有這個想法，而缺少實力。他們有現(xiàn)成的骨架子，只需yà
朝廷輸血，就能將血液化成肌肉，再用肌肉力量敲死建奴。
或許，大明的兵部尚書都不是簡單的，每個人都是有嫡系部隊的。可能，崔景榮下去后，新的實權(quán)兵部會是袁可立，也可能是西南的朱燮元。
可內(nèi)閣中，自己的便宜師尊成基命與孫承宗是穿一條褲子的。這么算計遼軍，成基命會說什么？
或者，這種算計也不算算計，能算成陽謀，我就是給你說遼軍不行，你能說什么？這個算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遼軍是花架子。每年五六百萬的錢糧砸下去，喂到狗肚子里了。
如果遼軍夠堅挺，登萊軍也就是一個替補，開打后就是遼軍的偏師側(cè)翼，不是主力部隊。自然，也爭不到最大的那塊肉。
可鎮(zhèn)虜軍……
老軍必須退役，必須訓liàn
一支新軍。以前的鎮(zhèn)虜軍成立短暫，可兵員都不是簡單的，不是那種拿著鋤頭活不下了才當兵的農(nóng)民兵員，之前都是有基礎訓liàn
的軍士。
水霧彌漫中，門開啟，寇青桐領著春梅進來，主仆褪去層層衣衫，各穿肚兜下水，游到朱延平身旁。
“老爺，袁公子那里提了憂心事？”
“不算憂心，有些費心，是送錢的買賣。”
朱延平摟著寇青桐，雙手很老實，他有點小矜持，不想讓春梅在一旁看他窘相。
聽了登萊軍明年軍裝訂單，只是可能的訂單，寇青桐幾乎是眼睛一轉(zhuǎn)的功夫就有了主意，光潔脊背磨著朱延平胸膛，水花陣陣，聲音嬌媚：“老爺，莊子里接不了這么大的單子。若這事能成，妾身的意思是在鎮(zhèn)虜衛(wèi)城開設新莊，招衛(wèi)所軍戶家室做工，這樣能擴大產(chǎn)能，也能給衛(wèi)里人帶去收入。”
“可以，這回府里拿出兩萬兩，這筆帳記在阿杏名下，再給你這邊五千，春梅、二趙各一千兩本錢，垂柳莊出兩千兩本錢。總共三萬，攬下這件這事不難，你做的時候用心些，別讓登萊方面說閑話。”
這是一個夫妻、妾室財產(chǎn)分割明確的時代，道德上也有巨額財產(chǎn)來歷不明罪的時代，朱延平從山西掙了很多見不得光的黑錢，通過家里的資產(chǎn)運作，漸漸洗白還是可以的。
一聽自己分到一千兩，站在背后拿著木梳給朱延平梳洗頭發(fā)的春梅胸膛貼緊朱延平后背，撩撥著。
一千兩意味著什么？過去意味著可以買兩個最鼎盛時的寇青桐還附帶她這樣的婢女；現(xiàn)在意味著朱延平正式給她們?nèi)说恼J可，在將來更是一筆源源不盡的財源。
稍稍洗了一陣朱延平見阿杏及趙家姐妹也來了，在五具正值青春的軀體前，他可不想丟了家主的威嚴，匆匆返回正房休息。
臘月十八，整日在吃喝和書籍中放松的朱延平總算是從緊繃警惕的氛圍中恢復過來，穿著七品官服，掛著劍，一早來到文淵閣。
文淵閣內(nèi)氣氛壓抑，剛到二樓就聽到崔景榮的咆哮，側(cè)耳聽了聽，朱延平只是挑挑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內(nèi)閣現(xiàn)在的壓力很大，還是晉商事件惹得。當初朱延平出居庸關(guān)的時候，皇帝就將晉商的爛賬甩了出來，還發(fā)動廠衛(wèi)控zhì
輿論，結(jié)果朝臣死不承認。
現(xiàn)在成了實質(zhì)上的鐵案，一個個對一千多萬的晉王寶藏眼饞的要緊，又毫無頭緒，就一個個口風一轉(zhuǎn)，將當時拖延定罪的行為推到了內(nèi)閣頭上。
晉王寶藏是一個由頭，其中關(guān)鍵的是晉王搞出來的太原血案，七殺將軍的平遙屠城事件只是小事，麻煩的是七殺詩和討晉碑文。
首輔朱國楨所在的東閣，朱延平回來正式述職，他的本職是代理，本職就是本職。掛印出征是差使，向兵部述職，兵部尚書是內(nèi)閣，也算是向內(nèi)閣述職。
現(xiàn)在，首輔朱國楨要聽他本人述職，沒看述職筆錄卷宗。
具體出軍、平叛過程講完后，朱國楨雙目半瞇著似在打盹兒：“遼軍方面對你提出質(zhì)問，他們想知dà
你為什么輕飄飄放走七殺將軍。當時廣義營距離大同只有一日路程，你為什么不將約戰(zhàn)的時間向后推延一天？”
“當初約戰(zhàn)的時候，廣義營祖大樂部、山東班軍周世錫部并無反應。時間約好后，他們才來了消息，若貿(mào)然更改日期，七殺將軍生疑后，絕然不會應戰(zhàn)。我部若追擊，難保大同。”
“賊軍火炮、火器戰(zhàn)術(shù)新穎、極為實用。這一點可從平遙一日城破看出來，我若追擊，大同方面難保。”
朱延平說著一哼：“朱公，遼軍要質(zhì)問我鎮(zhèn)虜軍及大同軍行為，我們還想質(zhì)問遼軍為何攻破張家口后抗令逗留？張家口被破后，他們?nèi)袈犝{(diào)令即刻向西，賊軍如何能在山西縱橫？又怎么可能發(fā)生太原、平遙兩件血案？”
朱國楨只是呵呵一笑：“你這是攻守合一呀，遼軍那邊受到的壓力不小，你有這樣的疑問，其他人也有。這不？孫高陽又借機請辭。別往心里去，遼軍那邊自知理虧，又被人指著鼻子罵，只是有人受不了氣，想拉你一起頂缸。”
見朱延平?jīng)]有死追硬纏問具體發(fā)問的人，這讓朱國楨有些無趣，飲一口茶問：“怎么？你這人一向錙銖必較，怎么不問問主使？”
朱延平也想問，只是覺得這樣直接問掉檔次，會讓人覺得沒涵養(yǎng)，笑著回答：“朱公想說就說吧，能問這種問題的人，想來胸襟也大不到哪里去，我何須在意？”
“是袁崇煥，他是韓爌的學生，萬歷四十七年的進士，升的太快了。他跟腳和你一樣硬，又自負才華和你朱宗柔也是類同，也都不是什么好脾氣。聽說，袁樞這段日子四處走動，你準bèi
與他們合zuò
？”
見朱延平遲疑，朱國楨向后躺著，一嘆：“過了今日，老朽就該卸擔子了。有人急著上來挑擔，這是好事。這臨走，能幫他們一把也是要幫的。”
袁可立和他是快三十年的老朋友，孫承宗又是個什么底細？每年五六百萬砸下去，事情辦砸了遮著捂著，一直想離職跳出自己挖的火坑。讓這樣的人獨當一面，與當年信任的東林袁應泰有什么區(qū)別？
楊鎬兵敗后，遼鎮(zhèn)還是有一副好牌可打的，熊廷弼接替。結(jié)果楚黨的老熊綁了同盟浙黨的楊鎬，連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導致，熊廷弼被自己彈劾滾蛋，回京受審。
之后又派清流名士派頭的袁應泰去，直接丟了遼沈要地，袁應泰也很干脆的在城破時投火了。
然后又是王化貞和熊廷弼，自己搞內(nèi)訌，將還能打的一副牌分成兩份，打戰(zhàn)爭牌就像三國殺，越多越好，又不是玩跑得快，這還怎么打？
對于東林，朱國楨是看不起的，更看不起孫承宗的能力，看看這人的屢歷就知dà
。
保定高陽縣出身的孫承宗，早期給縣里人教書講學過日子，因為擅長教育被人看中，去了邊塞給人家督撫大員當幕僚。
很多人說是孫承宗當時給人家參贊軍機，孫承宗本人也是這么說的，可朱國楨知dà
，資歷夠老的人都知dà
，孫承宗就是過去給人家子侄講課的，只是個應聘而去的講學先生，根本不通軍政，只是個教育高手。
然后萬歷三十二年，人近中年的孫承宗一舉拿到一甲第二名進士，也就是榜眼。然后就是在翰林院混資歷，在詹事府混資歷，唯一的政績就是主持了萬歷四十五年的應天鄉(xiāng)試。
結(jié)果在題碑上，孫承宗的措辭有些過于激烈，被浙黨彈劾。當時的內(nèi)閣劉一燝力保，這個非東林的內(nèi)閣出力，才將孫承宗保住。
之后就是給天啟講學，這位教育專家和天啟相處的不錯。之后經(jīng)撫不合，遼東徹底大敗后，朝中找不到一個重量級的人物過去收拾爛攤子。
天啟又不信任那些推舉出來頂缸的，就把差事交給了孫承宗，孫承宗也沒辦法推辭，一來皇帝還期望著他這個老師的來個出將入相，二來東林那邊也推不掉這個責任，也不能丟遼鎮(zhèn)的兵權(quán)。三來，百廢俱興的遼鎮(zhèn)必然需yà
大輸血，自己人過去主事，自然就握住了這根血管的源頭，掌握了主動權(quán)。
就這樣，毫無邊塞軍政經(jīng)驗，甚至連內(nèi)地督撫都沒做過，只在翰林院、詹事府轉(zhuǎn)圈圈混資歷的孫承宗，成了外放的內(nèi)閣大學士，領兵部尚書銜，兼薊遼督師。
孫承宗的黑賬，老一輩人都知dà
，袁可立也知dà
。
而孫承宗到遼鎮(zhèn)后，老奴本就元氣大傷正在休養(yǎng)，一直沒有侵犯遼鎮(zhèn)，于是都把孫承宗夸到了天上……
朱延平弄不明白朱國楨堂堂首輔怎么說話是跳躍式的，有些糊涂，可袁樞那邊表過態(tài)，這位今天還是首輔的朱國楨，是登萊系的朋友。
稍稍遲疑，朱延平點頭：“我與袁樞是好友，對待戰(zhàn)事，我與他是一致立場。”
“你難得有幾個朋友，我們都看著呢。袁樞，他的命不好，以前他認命，現(xiàn)在想要爭一爭。你去找崔閣老和成閣老，只要能說服一人，我們這邊最低便能有三票。他也算老朽半個學生，袁軍門不幫他，老朽這個做師父的拉他一把。去吧。”
朱國楨說著擺擺手，朱延平起身拱手，端起自己的茶碗走了，腦袋里還是一團漿糊，怎么袁樞命不好？堂堂登萊系大當家袁可立的獨子，本人又文武雙全，怎么會命不好？
他還不清楚大明朝官場運行機制，袁樞的命真的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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