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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天生反派 正文 75 小李飛刀(三)

作者/地獄畫師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不知為什么,林仙兒突然又覺得這雙眼睛,一點也不像上官金虹了[反穿]御膳人家。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到的是李尋歡的眼睛。

    李尋歡如今已三四十歲了,他的眼角不可避免的多出了一些細密卻微淺的皺紋,不過這分毫不減他的魅力,反而更添三分成熟的風采。只是,從年齡上來說,他真的算不上稚嫩了。但是他的雙眼始終是年輕的,柔軟得仿佛一潭碧水,與初夏抽芽的柳條般,溫柔又充滿愜意的活力。

    而對面的年輕人,他的眼睛卻如深谷中的一灘死水,滄桑到困頓乏力。

    這是兩雙截然相反的眼睛,但她卻奇異的覺得它們是如此的相似。

    林仙兒的臉上仍舊掛著那種虛弱的微笑,她盈盈站立在亭外淅淅瀝瀝的雨水中,整個人有如一朵水中白蓮般亭亭凈植。她說:“你的眼睛,讓我想到了一個人。不知你有沒有見過名滿江湖的小李探花?”

    小李飛刀在江湖上聞名遐邇,江湖上有哪個年輕人,不曾在暗地里偷偷的拿自己與他做過比較。

    喬衡的眼神終于波動了一下,林仙兒稍微放松。

    喬衡說:“他與我是不同的。”

    這可是世界的主角,僅僅這一個身份就足以讓他嫉妒到發狂。

    年輕人總是這樣,你說他根本不配與某人做比較時,他會開始惱怒,然而當你真拿他與另一人比較時,他們又開始不悅了。林仙兒太過了然,心中不以為意。

    她仿佛會說話的眸子里,似是透露出絲絲猶豫,她一抬起裙角,邁進了亭中。

    待走近了,她的視線不經意間在他的脖子上拂過。那是一道不及一寸長,豎直而立,顏色比膚色略淺的傷痕。

    她的眼神一滯。

    喬衡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總是要避嫌的!

    正處于知慕少艾年紀的兒子,與父親衣衫濕漉、貌美如花的情人在雨中/共處一亭,彼此年齡相仿,又是舊日相識,這要是被有心人看到,實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攻訐理由。

    喬衡一向是小心謹慎慣了,就算是要改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況且身體原主的死亡,還說不清到底與林仙兒有沒有關系。

    本就不愿意與林仙兒獨處的他,在林仙兒走進小亭中后,沒有多做遲疑,當下就大步邁出了小亭。

    一向被他人追逐愛慕的林仙兒,何曾遇到這種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狀況,就是李尋歡也只是不為她所動,而不會見之即走。林仙兒臉上完美的笑容,看上去有那么一分不自然。

    然而這時候,喬衡已經步入了雨幕中。

    林仙兒攥著手中的帕子,緊緊的不愿松開。

    ……

    深夜,房間里燭火瑩瑩。

    喬衡的身前放著一碗藥湯。他一回到幫內,呂管家就為他請來了幫內最好的大夫,為他診脈看傷,其實這些事情他自己就能做了,甚至能做得更好。他給大夫看了看自己之前一直用著的方子,形式性的讓大夫檢查了一下,就依舊用他為自己開得藥方了。

    桌子上還擺著一面銅鏡,他伸手觸碰了一下自己頸間那道呈豎直狀的劍痕。說實話,傷在這種微妙的位置,太顯眼了。他在金錢幫的這段日子,見到他的人,往往都會隱晦的看一眼他脖子上的傷痕。這種感覺并不太好。

    不過如果現在再用易容藥膏遮掩住劍痕的話,太有掩耳盜鈴的意思,想了想,喬衡也就放任自流了末世重生之問仙。

    隨著燭光的跳躍,鏡中的人影也忽明忽暗。

    鏡中倒映出的這具身體,是如此的年輕,正處于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年輕到即使稱他為少年人也不會他出格。

    身體的原主是金錢幫的少幫主。金錢幫,何其鄙俗的名字,可又有誰能否認金錢的魔力?這不是庸俗,這是直白,從幫派的名字開始,就摻雜著金屬特有的酷寒,從名字里就沾著血腥,從名字里就透著對人性的考驗與蔑視,一如金錢幫在眾多武林人眼前營造出來的形象。

    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他,可想而知會磨礪出怎樣堅韌的心性。

    而在武功方面上,或許他將將能達到擠進《兵器譜》的層次,但是偌大江湖中習武之人數不勝數,真正能榜上有名者又有多少呢?放眼全江湖,不過寥寥之數,有如滄海一粟。

    那么,這樣一個本應萬事無憂的青年,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明明只要“他”的生父上官金虹一日不倒,即使他毫無武功,他也可永遠安枕無憂,如驕陽一般前途無量。

    其實這一切,都不過是源于一個滑稽又充滿了諷刺意義的誤會。

    江湖人皆知上官金虹身邊養了一把“刀”,一把專為他殺人的“刀”。那把“刀”的名字叫做荊無命,那是一個有如影子般跟在上官金虹身后的青年,他是上官金虹培養起來的最出色的打手,是一個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著的殺人工具。

    這樣一個為了自己的命令,能夠毫不猶豫的舍去自己的性命的左右手,上官金虹無疑是極其看中的,看重到能讓上官金虹心甘情愿的把武功奧秘傳授給荊無命。

    身體原主才是上官金虹真正的兒子,但他卻沒有被父親親自傳授武功;明明他才是上官金虹的兒子,被父親視為左右手的人卻不是自己;明明他才是父親的兒子,但日夜伴隨在上官金虹身邊、并得到上官金虹細心照料的,卻是另外一個人。

    被自己的父親這樣對待,沒有人會高興,身體原主同樣不會例外。

    然而要是僅僅如此,那一切就簡單了,他或許會嫉妒,或不甘,不過也就這樣了。但是,如果在被這樣對待了十幾年后,再在這上面加點似是而非的讕言作為佐料呢?

    ——那不是你父親的左右手,那是你父親最寵愛的私生子!你的母親不是自然死亡,是被對方的母親活生生氣死的!上官金虹知道,荊無命知道,不知道這些事的只有你自己。

    一切嫉妒與不甘,最終化為濃濃的絕望。

    他趁著荊無命左臂被廢時,前去刺殺他,荊無命練得是左手劍,此時不殺更待何時?他沒想到的是,荊無命的右手劍練得比左手還要好——他不知道,一手培養出荊無命的上官金虹同樣不知道。

    于是他死了。

    死于父親的“刀”,更死于謊言,死于絕望。

    至于他為什么會認為荊無命是父親的私生子,沒人知道。人們對于自己不喜愛、不想面對的事情,總會下意識的逃避。喬衡接收到的關于這件事情的記憶,可以說是支離破碎的。

    雖然記憶中林仙兒也曾在里面挑撥離間過他與荊無命的關系,但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喜歡看她的男人們因她一個眼神、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而爭風,也許她只是單純的想看他與荊無命大打出手,并無更深遠的陰謀也說不準。

    他為何會有這樣的認知,真實的原因,除了始作俑者,怕是已經沒人知道了。

    喬衡端起瓷碗,仰起頭將里面的藥全部喝下第一戒。

    他擦掉嘴邊的藥漬,目不轉睛地看著鏡中的人影,準確點來說,是鏡中人的眼睛。

    當林仙兒說他的眼睛讓她想起一個人時,他幾乎以為她會說荊無命,然而她說的是李尋歡。

    ……怎么會有人覺得他這雙眼睛,與李尋歡相似呢?

    這大概會是他這一輩子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

    郊外,道旁,茶肆。

    塵土飛揚間,一行騎著馬舉著鏢旗的人路經茶肆。

    鏢頭勒緊韁繩,翻身下馬,朗聲道:“大家到這里歇歇腳吧!”

    一行人說說笑笑著停了下來。

    鏢頭當先走進茶肆,說是茶肆,其實不過是一個四面無墻、用木桿支撐著茅草的棚子罷了。他掃視了一圈茶肆的環境,只見茶肆里已經坐著一個人了。

    那是一個眉目秀麗,約莫正值二八年華的女子,身著一件灰衣,她似是在為來了這么多陌生人感到有些不安。她手中拿著一個茶杯,桌子旁倚著一根長長的竹竿,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她雙目無神,看東西時,眼睛似乎總是慢半拍。

    鏢頭心想,這居然是一個盲女。一個瞎子而已,不值得多在意。

    他走到茶肆老板面前,把一兩銀子拍在桌子上,說:“老丈,麻煩給我這一行兄弟每人上一壺好茶!”這簡陋的茶棚里能有什么好茶,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但這樣說起來總歸要好聽些。

    “好嘞!各位客官先歇著,我這就去泡茶!

    鏢局中的一行人紛紛坐下,彼此間聊聊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走完這趟鏢,回去后如何向家里人吹吹牛,再給家里婆娘孩子添件新衣什么的。

    這個小小的茶棚里,一時間竟有幾分熱火朝天之相。

    突然間,一切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茶肆外又多出了一行人,他們各個身著黃衣,呈包圍之勢,把這個既小又破的茶肆給圍了起來?膳碌氖牵绻皇强吹搅藖碚呱碛,鏢局的人根本不會發現他們的到來。

    這等斂息術、輕功,絕不是普通的攔路劫匪。鏢頭心中警惕,他們到底是什么人?

    鏢頭站了起來,抱拳說:“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各位是哪條道上的兄弟?”

    對方的人,就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喊話一樣,沒有任何人回話。

    鏢頭觀察著外面的黃衣人,其中有四五人的黃色衣衫上繡著金邊,頭上還帶著一副一模一樣的斗笠,大概是這里面的領頭人。

    一個名字從心中劃過,他的心被高高地吊了起來。

    顯然,像他這樣想到什么的不止他一人。一時間,在座這么多人,居然沒一個人敢開口再說什么,鴉雀無聲。

    一個黃衣繡金邊、頭戴笠帽的人,從外面那一行人中走了出來。他一步步走進茶棚里,他的斗笠與其他幾人一樣,都壓得極低,讓人看不清相貌,不過觀其身量,以及手部、頸部裸/露出來的皮膚,他的年紀應該不算大。

    喬衡打量了一遍茶肆里的每個人,略過了已經瑟瑟發抖著躲在桌子底下的茶肆老板,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個察覺到氣氛不對,有些忐忑的盲女身上心術不正。

    他走到她的桌旁,她聽到他的腳步聲,帶點疑惑與緊張地“看”向他。

    喬衡拿起了桌子旁的竹竿。

    鏢頭的心高高提了起來,鏢頭能混到如今的地步,憑借的就是自己引以為豪的耳力,但他卻注意到對方的這個動作做起來居然是沒有聲音的!竹竿被拿起來的聲音,衣袖摩擦聲,竹子劃過空氣時那種微不可查的風聲,統統沒有。這是何等的操控力,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喬衡拿著竹子,無聲的快速刺向盲女的眼睛,動作是那般的迅捷。

    在竹竿即將刺穿盲女眼睛時,他的手毫無預兆的停住了。盲女若在此時眨一下眼,睫毛必然會觸碰到竹竿。然而這世上沒有如果,盲女沒有眨眼,更沒有發現近在眼前的危險。

    喬衡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竹子重新放好。

    鏢頭的心非但沒有隨之落下,反而幾乎蹦出嗓子眼。

    金錢幫!真的是金錢幫!一不殺兒童,二不殺不懂武藝之人的金錢幫!雖然江湖中人,都知道這兩條準則是多么的可笑,金錢幫滅人滿門時可從不考慮這兩條準則,但有時候,他們又是在真真切切的奉行著這兩條準則,越發讓人覺得金錢幫深不可測,不可捉摸。

    喬衡側過身,眼神輕飄飄落在了外面的一個同樣戴著斗笠的黃衣人身上。

    那人手中握著一大把銅錢,他的手一抖,破空聲響起,在內力的精妙控制下,鏢局的每個人的頭上都多出了一枚銅錢。這個場景本該是有些可笑的,但鏢局中的每個人,都在銅錢落在他們頭頂上的那一刻面如死灰。

    他們頭頂上的正是名聲傳遍江湖的奪命銅錢。

    銅錢落地,人頭落地。

    銅錢在,命就在。

    鏢局中的一行人,一個個都如提線木偶般,連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頭頂上的銅錢掉落在地。

    喬衡對著盲女隨和地道了一聲:“打擾了。”然后他在盲女的對面側坐了下來,一只胳膊放在桌面上。

    自從上一個世界結束以來,他一直沒有調整好自己的狀態,不論做什么都心帶闌珊。有時候,他坐在窗邊,望著窗外悄然綻放的一枝花,就能不聲不響地專注看上數個時辰。他覺得自己正在一片迷霧中,找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答案,一日找不到這個答案,他便一日不得安寧。

    上官金虹是個功利性極強的人,由他一手創立的金錢幫從不養廢人,即使他的親生兒子也不會例外。所以,他出現在了這個破舊又簡陋的茶肆里。坐在窗邊看花開花落,與坐在茶肆里看塵埃起伏,對他來說有什么區別呢?

    喬衡就這么一言不發地坐著。

    他衣服下擺處的金色花紋精致又繁復,雖然這衣衫為了習武之人活動方便,縮袖收腰,絕不帶一絲累贅的布料,然而金與黃本就是這世間最璀璨的顏色,即便他什么都不說,自他坐下后更是沒有任何動作,幾乎讓人以為那是一座被華貴綺麗的衣物包裹住的神像。他們是一樣的缺乏生氣,又一樣的寧定安詳,至于內里如何,不徹底摧毀煌煌的表象,誰又知道?

    另一個帶著斗笠的黃衣人也走進茶肆,彬彬有禮的對著眾人說:“我們的規矩,想必各位都清楚,那么我也就不多費口舌浪費大家的功夫了。不過還望在座的諸位英雄好漢放心,只要各位能守規矩,我們定會保證各位的安全。各位的鏢里,正好有我們需要的某件事物,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大家應該是還是懂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還是不要見血為妙,各位說是不是這個理?”

    鏢頭露出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笑容,硬擠出聲音:“大俠說的對崇禎盛世!

    黃衣人的視線看過每一個人,像是在挨個征求他們的意見。

    被他的視線掃過的人,紛紛僵著臉開口贊同。當他的眼神落到最后一人身上時,那人顫著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當啷。

    一聲清脆的銅錢落地聲響起。

    那人臉色煞白,磕磕絆絆地辯解:“這……這是意外,求……求大俠再給我一次機會!”

    黃衣人顯然也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銅錢,說:“對不住了,我們的規矩各位都知道,做人總要守規矩的。不過你放心,我們規矩擺在這里,你也不會白死。你還有沒有什么心愿,比如報復仇敵,又或是安置妻兒,我們金錢幫都可以代為完成。”

    一股尿騷/味在空氣中彌漫。

    那人求助的目光掃向他的同伴,鏢頭眼神飄移了一下,然后死死地閉上了眼睛,權當沒有看到自己的同伴看過來的視線。

    說出來或許很難讓人相信,如果要問在場這么多人里面,誰最能理解這人的心情,大概非喬衡莫屬了。

    你以為你與兄弟能夠為彼此兩肋插刀,然而真正這樣想的,只有你自己。你以為你與朋友能夠為對方赴湯蹈火,然而真正這樣認為的,還是只有你。

    靠山山倒,靠水水涸。

    從始至終,一個人最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喬衡無聲的對自己說道。

    那人無望地看著黃衣人,他緊緊地咬著牙說:“我……我要……”

    黃衣人擺出認真傾聽的架勢。

    那人涕泗橫流的咒罵道:“我!草!你!媽!你他/媽/的憑什么讓我死就死!你算個什么東西!”

    黃衣人愣了一下,倒也沒動怒。他問:“我覺得,你可以改一個心愿!

    那人大喘著氣,恐懼又憤怒地瞪視著黃衣人。

    黃衣人遺憾地看了他一眼,一道銀光閃過,下一刻,地上多了一個骨碌滾動的頭顱。黃衣人把不知何時抽/出的刀插回刀鞘,他說:“不好意思,家母已逝多年,要找他老人家,只有這個方法了。所以說,這最后一個心愿,還是想清楚了再說比較好。”

    那顆腦袋滾到了喬衡腳下,那雙滿布著仇恨與不敢置信的眼睛,對視上了喬衡的雙眼。然后這尊金貴的雕像終于動了,他抬起手,輕輕壓了一下笠帽的邊沿,隔開了彼此的視線。

    茶肆里的對話,以及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盲女怎么可能會聽不到、聞不到。身體的缺陷逼迫著盲人比常人更加敏感,她的身子輕輕顫抖著,眼淚盈滿了雙眼,卻不敢讓淚水掉下來,因為她知道這一切的主導者之一,就坐在她對面。

    但她同樣不知道的是,那個不知名不知姓的年輕人,在久遠的過去中,也曾仗劍走天涯,路見不平濯污揚清,也是一個信奉“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勞我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阨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這等儒家之言的人。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滿心豪氣,一心認同“大丈夫生于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

    然而現在坐于盲女對面的喬衡,在她的感知中,有那么一瞬間,她只覺得對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他會笑會怒,對人說話都是和顏悅色的,但早已心冷似鐵,麻木不仁。

    如果不是這樣,他如何才能做到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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