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看著虛弱地躺在床上的林仙兒,沾染著汗水的發絲略顯凌亂的貼在她臉頰上,清淺的呼吸間她的胸膛微微起伏。
他的手指已經緊緊地攥起,指甲都已刺破了皮膚。
她在他心目中是宛如神仙妃子般的存在,林仙兒在他面前,一直以來營造的都是圣潔不可褻玩的形象,正因為這樣,他們彼此間雖以伴侶、愛人等身份朝夕共處,但他們間卻沒發生過任何夫妻之實,在他心目中僅是想想這種事情,都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然而她卻懷了別人的孩子——在她承諾了她已經改過自新、一心一意都是為他好之后。
林仙兒看向阿飛,她的雙眼里滿是哀求。
以前的她從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阿飛定定地回視著她。
“我突然發現我以前是多么的可笑,他們都在騙我,我現在只有你了,小飛,你會陪著我的對不對?”
阿飛的喉結動了動,他多么想就這么干脆利落地甩出一句拒絕的話,又或是大聲質問她為什么,就他們兩個人好好的在一起不行嗎?
然而他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他木然地道:“對。”
林仙兒露出一個溫軟的笑意。
她的心底有些感動。她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喜歡上阿飛了,她遇見過那么多男人,真正對她好、什么都不求的,到頭來還是只有阿飛。
“小飛,幫我解決一個人,在這之后,我們就歸隱吧,就我們在一起,誰也不要理!”
林仙兒能因為李尋歡不受她蠱惑,而怨上他,如今上官金虹如此絕情,喬衡又對她漠視到底,她又怎會不心生恨意。
她畏懼上官金虹超過一切,她根本不敢表現出絲毫對他的不滿之意。不過對喬衡就不一樣了,他雖然是金錢幫的少幫主,但她可沒看出上官金虹對他有多寵愛。對荊無命都比對他好!
喬衡不知道林仙兒莫名其妙的恨上自己了,也許早就捉摸透她的性子的他,已經把一切都猜到了。不過他知道,只會依靠男人的她,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阿飛頓了頓,沒有立即回話。
就在林仙兒有些緊張的時候,聽到他問:“殺誰?”
林仙兒說:“金錢幫的少幫主,上官飛!”
阿飛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林仙兒。
阿飛問:“為什么?”
林仙兒:“他該死!他不僅欺侮我,而且有他在,我們兩個就永無安寧,他不可能就這樣放我們離開的,殺了他對你我都好。小飛你會幫我報仇的,是嗎?”
這個年少的劍客很認真地問:“如果我說‘不是’呢?”
林仙兒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阿飛就繼續道:“我不會再幫你殺人了。”
林仙兒一愣,“……什么?”
阿飛把自己的話重復了一遍:“我不會再幫你殺人了。”
這次換做林仙兒問為什么了。
阿飛一開始說那兩句話時,其實還只是試探居多,但真說出口了,他反倒一不做二不休的繼續道:“你讓我殺張大善人和申老三時,也是打著為我好的名義讓我殺的重生大清當戰神。其實他們只是阻了你的路,礙著你的計劃了,他們該不該殺反倒是次要的。如今我不愿意為你殺人了,是不是也妨礙著你了,我是不是也該死了?”
他的心底其實是不安的,劍客的手本該是沉穩的,他的手卻在顫抖,不過沒人發現。他問:“你究竟是因為想和我在一起,才讓我去殺人,還是因為我能幫你殺人才決定……”
話語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林仙兒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臉上,更因為他在看清林仙兒的眼神后,就知道自己已不必再問下去了。
林仙兒剛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這個不論發生什么,都默默等待著、守護著自己的劍客時,卻發現對方懷疑起了自己的愛意,而且他也的確沒說錯什么。這記無形的巴掌,遠比被李尋歡無視掉自己的魅力,還要更讓她難以接受。
如果是往常,她會佯裝生氣與悲傷地說“你怎么能懷疑我的心意”云云,然而這個時候,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幾乎把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阿飛默默看著她,也沒有伸手擦掉自己臉上的吐沫,整個人都像是呆住了。但他之前還在顫抖的手,這時候反而穩了下來。
過了半晌,他轉身向屋外走去。
林仙兒這時候才像是如夢初醒般,連忙叫他的名字。
她為了與上官金虹合作,把自己過去經營的人脈都交給了他,而如今,她已經得罪了金錢幫,除了阿飛她已經沒有依靠了。
“小飛,你聽我說!”林仙兒知道,他是愛著自己的,只要她需要,他就會像條狗一樣來到自己面前。
只是阿飛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她嬌柔的呼喚一樣,一直走出了房間都沒有停下腳步。
她的臉色徹徹底底的變了,白得慘無人色。
李尋歡戒備她,上官金虹利用她,上官飛遺忘了她,對她最忠誠、最信任的阿飛拋棄了她。她以往依靠男人積攢下的財富、人脈,也被金錢幫接手了。
她輸了,輸了個徹徹底底。
林仙兒的嘴唇被她自己咬破了少許,容顏中帶著幾許憔悴的美,她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天,動都不動,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
不知何時,她的身前突然多了一道陰影,擋住了多余的陽光。
來人走路是沒有聲音的,若不是這片突然而至的影子,她都不會注意到有人在這個時候走進了房間。
林仙兒戒備地看向來人。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來人臉上的三條疤,他的個子很高,背挺得筆直,這是一個劍客的站姿,他的手指細而有力,這同樣是一雙劍客的手。
他眼睛的顏色是一種很少見的死灰色,沉悶、窒息、宛如野獸。這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情感,不是那種因為神色平靜讓人分辨不出情感的意思,而是真真切切的看待世間萬物都像死物一樣的神色,就仿佛他的世界還不曾誕生就已枯萎,這是一雙目睹過無數生命消逝的眼睛。
荊無命看著林仙兒,他沒有關心這個曾經而自己肌膚相親的女子,如今為何一臉病容的躺在床上,他只是問道:“上官飛還活著?”
……
哲學家尼采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一種生活末日之暖暖路。”
老實說,這個答案并不容易尋找。
世人汲汲營營一生,所求之物大體上就在“功名利祿”、“愛恨情仇”這兩個詞的范圍內。
可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這些對于喬衡都沒有任何意義。
旁人為追求這一切美好物事而努力的活著,但他只有努力的活著,才有資格擁有這一切。否則便是風光榮耀至極,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轉瞬間就又轉世重來,之前得到的一切悉數成為夢幻泡影,等他再次奮斗到世間巔峰,還不等享受多久,命運之手就輕輕一推,他又要輪回一次重新來過。
論心思深沉,他其實不輸于陳友諒、上官金虹之流。他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究竟為何而活,別人又如何看得出來他真正的心思?
他太會偽裝了,偽裝得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信以為真,相信自己本是一個如青松白雪的人物,相信自己有心于閑云野鶴,瀟灑自在一生了。
就如現在。
周圍是一片艷如火的紅葉,云云疊疊、擠擠挨挨的掛滿枝梢。
他身前放著一把琴。
琴聲悠悠揚揚,清韻渺渺。琴音純潔如洗,蘊藏著不見凡塵污穢的高潔,夾雜著過盡千帆萬江、歷經滄海巫山之后特有的高徹,那是一種世間任何磨難都無法折辱半分的傲骨。
隨著琴聲慢慢流淌,天地間都似乎為之一清,那燦若云霞的紅葉都在琴音的襯托下變得黯淡無光。
他已經很久不曾彈琴了,上一次手撫琴弦還是在《楚留香傳奇》的世界里,為楚留香撫琴的時候。然而有些東西是一旦學會,就刻進了骨子里、靈魂里,無法抹去,想忘也忘不掉。
楚留香曾對喬衡說,他在無花故世之后,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琴聲了。
那個彈琴、下棋、作詩、繪畫,甚至是燒菜皆被江湖中公認為天下一絕的七絕妙僧,他的琴技的確稱得上是絕世無雙。
然而當時喬衡聽到自己的琴聲從楚留香那里,得到了與原著中的原隨云一模一樣的評價,不禁怔愣了一下。
無花此人全身上下一塵不染,望之如九天之上垂云而下,悲憫出塵,然而他真實面目殺性凜然,陰謀詭計無一不通,骯臟不堪。
當時的喬衡在一個人回到房間后,難以遏制地大笑了一通。
輕撥琴弦,琴聲流淌過片片紅葉。
風吹過,紅葉如雨般飄零而下,覆蓋在琴弦上,墜在喬衡的肩上。紅葉與金衣交織在一起,好似朵朵火苗從他的袖口袍角燃起,他的身軀、他的靈魂、他的意志都像是要隨著這一首曲子焚燒殆盡一般,格外的驚心動魄。
他的掙扎,他的痛苦,都無人可見,然后盡數在這場火焰中化為灰燼。
一曲終了時,他的手在琴中央拂過,原本猶自輕顫的琴弦陡然停歇。
他一個人在林間坐了一會兒。
過了許久,遠方傳來隱隱約約的腳踩積葉發出的沙沙聲,這聲響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荊無命一步步走了過來,他沒有掩飾自己的存在,因為他不根本在乎自己會不會被人發現。他的眼睛中像是有幾縷微不可察的血絲,仿佛已經許久都不曾認真休息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