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z)雪花紛紛揚揚中,一會兒在屋檐下,一會兒在花木中。『』雪云濃滾,似天敲響北風(fēng)的鑼鼓,嗚吼暗黑攆著傍晚過來。
漸陰郁的濃云下,小夫妻的笑聲似劃破長空的銀雁,歡快的可以把烏云驅(qū)散。
“讓你吃醋,下回還吃不吃了?”這是寶珠如珍珠落玉盤的嗓音。
垂花門內(nèi)走出來的輔國公,聽到他們的笑聲,也跟著一笑。
轉(zhuǎn)出二門,和進二門的袁訓(xùn)撞上。袁訓(xùn)收住腳步,扶住輔國公手臂,面上笑容暢快的更添俊朗,笑問:“舅父不用過晚飯再回去?”
“一年多才回來,我見天兒有客人,不像你,抱個孩子就是閉門謝客的理由。”輔國公又看向?qū)氈椤?br />
寶珠驟然飛紅面龐,有那一刻,恨不能鉆到地底下去。可找來找去,地面上全是堅硬的冰雪。寶珠不無遺憾,寶珠不是大將軍,寶珠破不開那地面。
手邊兒又有丫頭們扶著,也不容寶珠鉆地縫才是。寶珠就好老實乖巧模樣,把手垂下來,陪笑也問:“舅父不用過晚飯再走?”
袁訓(xùn)是滿面帶笑,倒不心虛。寶珠則是一臉的心虛,眼神兒都不敢抬起來。
輔國公忍不住一笑:“阿訓(xùn)啊,你們小夫妻可真的是好。”袁訓(xùn)屬于不夸則已,要夸就死命夸自己。得瑟地道:“那是當(dāng)然,舅父,這是我自己相看的。”
“原來如此,”輔國公微微一笑reads();死不原諒。
不敢正眼看舅父的寶珠,飛快嗔怪地給了袁訓(xùn)一眸。她怕輔國公尷尬,忙說擺晚飯就進去,把那夫妻玩耍就把舅父舊事忘記的探花郎丟在這里。
走前,又斜飛袁訓(xùn)一眼,那意思還是,讓你還敢吃醋?
袁訓(xùn)也自悔失言。輔國公的親事,也是他自己挑的。
怕輔國公不痛快,袁訓(xùn)忙找話混過去。接上輔國公說他客人少的話笑道:“有門前車馬多的時候,我多想想門前車馬稀。我和舅父不一樣,來看您的人都是幾十年不變的,舅父總說我年青,我久不在大同,也沒有幾個朋友在,今年縱然來得殷勤,也都是為奉承的,又有蔣德和關(guān)安來做客,索性的,我閉門謝客最好不過。”
“你能謙遜,這就很好。”輔國公聞言,露出滿意神色。
北風(fēng)雪花亂舞,把碧瓦墻頭上的雪吹落在輔國公衣上。袁訓(xùn)彎身為他拂去,又道:“說起蔣德和關(guān)安,我想起來一件事情回舅父。我有他們,周何花彭四位大叔,還給舅父吧。”
輔國公謹慎地想想,道:“不著急,那關(guān)安的來歷,不是還不清楚?”
“總不會是皇上給我的?”袁訓(xùn)嘻嘻,在這里開個玩笑。
輔國公斜眼他:“小子,你正經(jīng)點兒吧,你有何德你有何能,就當(dāng)今認下你是親戚,也犯不著給你再派一個來。”
袁訓(xùn)也覺得有道理,但他全然不放心上:“不管是誰給我的,這都不錯。”天色更暗起來,府中一角掌燈明亮,一隊家人挑著燈籠蠟燭到處廊下門上去點,北風(fēng)又透骨地寒。袁訓(xùn)催促輔國公:“您既然回去待客,就早回去吧,在這兒吹風(fēng)倒不好。”
輔國公在為袁訓(xùn)思慮是誰給他送來關(guān)安,這就讓他的話打醒。收回心思,輔國公對他招手:“你我到避風(fēng)的地方,我有話問你。”
袁訓(xùn)就同他過去,是門下常綠藤蔓,冬天結(jié)著鮮紅的紅果子,鮮亮得似珊瑚珠子。輔國公的面容,也亮得似這珠子般有光澤。
柔聲問外甥:“你的御史官印,可上繳沒有?”
袁訓(xùn)并不意外舅父會問,遲早他總會知道。母親不是多話的人,袁訓(xùn)也不奇怪輔國公現(xiàn)在才來問。
他搔搔頭:“也沒有人讓我交啊。”
輔國公得到答案,那臉往下一沉,罵道:“你就是個混帳,竟然我也不知曉!”他的外甥對他是同樣的語氣:“我也沒瞞著您啊,”
“你就是沒說是不是?”輔國公剛才只是佯怒,這就心頭太過歡喜,想到外甥總比別人強上一頭,這是文武官職全兼在身上。
他怒容才起,就又呵呵地笑起來:“小子,你和老侯鬼鬼祟祟,我早看出不對。哼,今兒我才問你,你就瞞到今天!”
“嘿嘿。”袁訓(xùn)陪笑回他:“這不是您教導(dǎo)過,凡事要謹慎,要謹慎。”
“混小子,我讓你對我謹慎了?”輔國公又罵上一句,把袖子一拂,給外甥一個大白眼兒:“怎么老侯能知道,我就不知道?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情,得我先知道,他后知道,知道嗎reads();仙君請留步!”扭身,回他家去了。
袁訓(xùn)在他背后點頭哈腰:“舅父慢走。”目送輔國公走遠,他聳聳肩頭:“舅父也吃醋?”這不是在和老侯爭風(fēng)嗎?
再一想自己并沒有刻意隱瞞家人,舅父難道真的才知道?
忽然想到姐丈陳留郡王處也沒明白說過,可姐丈無事就喊上幾聲“袁大人”,難道姐丈是隨意而呼,舅父也是今天無心而問。
問也不問,都是欽差。袁訓(xùn)這樣想著,覺得自己還是挺美的,他也急步回房去了。
兩宅相通的角門里,輔國公直到回自己家里,才面有好笑:“我就沒問,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你和老侯總背著人嘀咕,我今天也不想問你。”
望白茫茫大地,雪花似一床錦被遮蓋繁花似景,也遮住陋巷斷井。輔國公自語:“難得糊涂最好不過。”
……。
謝氏來訴苦的時候,寶珠正在寫年酒單子。外面人回:“東府里大奶奶來了,”謝氏已迫不及待地進來,面上帶著怒容,把個簾子碰得晃動不停。
寶珠打量她,但沒有問。
謝氏是龍懷文的妻子,雖然夫妻隔心,但總是夫妻。謝氏現(xiàn)在管家,她不高興,只能是和妯娌們不悅,寶珠可不想攪和到一堆奶奶們的家務(wù)事中去。
如果不是和妯娌們,那就只能是和……寶珠挑起眉頭,那神色已經(jīng)表露出來。是二姑娘?
“就是她,把我一天氣倒無數(shù)次不說,又把家里老老小小的人全得罪得精光。”謝氏往椅子上一坐,帶得高幾也動幾下。
寶珠忍俊不禁:“難道她以前沒有得罪精光?”
“這倒也是。”謝氏面色稍霽后,苦水出來一大缸:“她以為她嫁的是個好人家,今天紅嫁衣,明天又嫌寶石小。”
“嫌寶石小是什么原因?舅父已經(jīng)說過姑娘們嫁妝都一樣,二姑娘又為什么嫌寶石小?”寶珠放下筆,目光凜然,也覺得二姑娘過份中的過份。
謝氏深嘆一口氣,想到二姑娘,面頰上都帶著灰白顏色:“我上輩子一定造孽不少,這輩子才遇到他們。”
她的模樣帶著滑稽,一看就是讓二姑娘折騰得不輕。寶珠正要開解她,謝氏自己一笑,面上紅潤又跟著回來:“好在沒幾天忍耐,過上三天就把她打發(fā)走。”
“三天?”寶珠一想就能明白:“是二姑娘的意思?”
“可不就是她,她可不能再等,再在我們這樣的家里受凌辱。”謝氏拖長嗓音,把寶珠逗得又是一樂。
聽謝氏慢慢道來:“父親說姑娘們嫁妝全都一樣,本來嫁妝沒有好挑剔的。但宮姨娘給她女兒私下一件紅寶石私房,那寶石是宮姨娘嫁妝里有的,你也知道,宮姨娘出身比凌家好,凌家拿不出這樣?xùn)|西,我們二姑娘就出個餿主意,”
寶珠笑盈盈地等著。
“她拿十幾顆小寶石,去換宮姨娘女兒的大寶石。”謝氏擺著手:“哎喲喂,她還真干得出來。”兩個人全是知道外面寶石行情,又知道二姑娘脾性,這就相視一笑reads();1836向美洲進軍。
進來時怒氣沖天的謝氏,這就只有好笑:“宮姨娘女兒不肯,二姑娘那人你也知道,不合心思就要爭鬧。宮姨娘見她就要走的人,也不和她吵,也不和她鬧。哄她說,你既然有這些好寶石,又想要大的,不如拿上外面去換,換的更大更好,難道不好?”
寶珠笑道:“這就是個疑兵之計,圍魏救趙的計策。”
“所以從我進家門見到的,也就是宮姨娘和沙姨娘,凌姨娘她惹不過來。”謝氏調(diào)侃完,再道:“她一番話不要緊,苦了我和弟妹們。二姑娘自己不去換,說凌三死了手下沒有人使,把十幾個小寶石讓丫頭給我們,我們再讓丫頭還給她,她又給我們,”
房中沒有別人,寶珠大笑:“那你們就這樣拖唄,拖到她出嫁,看她還折騰不折騰。”謝氏亦是笑:“四奶奶出個主意,哄二姑娘說城頭上正在鬧事情,我們都不敢出去,所以沒法子換。”
寶珠還不知道這事,心里有什么抓搔一下,笑道:“就要過年,城頭上在鬧什么?”
“你還不知道?”謝氏微張張嘴。
寶珠反問:“我應(yīng)該知道嗎?”電光火石般明白,往外面叫紅花進來:“小爺不在家?”謝氏搶在前面回答:“和老侯父親,叔叔們?nèi)诔穷^上。”
見這么多人都過去,寶珠嚇了一跳,不安地亂猜一通:“是仗打到這里來了?”謝氏莞爾:“那倒不會。城外有好幾個衛(wèi)所,有事情先是衛(wèi)所擋住,等衛(wèi)所攻下來再到這里,城里早就準備好。”
用帕子拭拭嘴角,謝氏道:“不過這事情原也應(yīng)該害怕。”輕聲道:“聽說是混混地痞鬧事。”寶珠皺皺眉。
管家奶奶呆不長久,謝氏說過就回去,寶珠重新叫進紅花,吩咐她:“讓孔管家的往城頭上去看看,不是我夸他,他有些功夫就是比小爺好,看看有什么能幫的。”
“孔管家早就去了。”紅花喜盈盈。寶珠咦上一聲:“你不怕嗎?我聽到鬧事的我就心里怕,你倒沒事人一樣?”
紅花更陶陶的樂:“小爺在那里,他們就不敢亂了。”寶珠微勾嘴角,是了,她把紅花這個小爺忠實信徒又忘記一回。
寶珠沒了話,紅花就出來。這是在內(nèi)宅里,外面門房上,萬大同坐在這里。廳上溫暖,又有一壺?zé)岵瑁f大同是忙的時候會忙,閑的時候又很會悠閑,正蹺著腿打盹兒。
紅花在外面伸個腦袋見他睡著,雙手把裙邊提起,躡手躡腳地進去。下雪北風(fēng)天,紅花又經(jīng)常出門,寶珠怕她冷,給她做的小皮靴子。
靴子難免有點兒聲音,但直到紅花走近萬大同,萬大同繼續(xù)仰著臉打呼,好似沒讓驚動。
對著面前這長大身子半躺著,嘴微張著可以塞進去個點心,紅花得意的晃晃腦袋,出其不意的,對著萬大同坐的椅子飛起一腳。
“哧……”
一道輕聲出來,萬大同連人帶椅子后退數(shù)丈,繼續(xù)半仰面龐,“呼……”鼾聲出來。
紅花扁嘴:“醒來的還敢裝睡?”
“我不裝睡,你又要使喚我。”萬大同這才坐直,抖抖衣裳,滿面的不耐煩:“你又來看我來了?”
紅花沉下臉:“我來打發(fā)你去看小爺reads();星際求學(xué)指南。”
“我看了十幾回!鞋都濕了,又讓我去看!”萬大同瞅著紅花嶄新的皮靴,吸溜一下嘴:“我又不是那牌名上的人,我沒有新靴子穿。”
把腳上的千層底老布鞋,抬起來晃晃:“紅花姑娘,內(nèi)宅里總管事,外宅里大當(dāng)家,我的鞋子…。”
“你是國公老爺?shù)娜耍瑔枃グ伞!奔t花給他一個大鬼臉兒:“我雖總管,使喚不動你,有東西也不給你。”
萬大同怒從心頭起模樣,認命地道:“我走,你就是看我占你一角空地方,你心里不痛快。”
“本來嘛,你應(yīng)該去國公府占一角,偏往我們這里來。”紅花在他起身后,把椅子推回原位。抬眸見萬大同已出門檻,忙道:“看過熱鬧,記得及時來回話。”
萬大同跺跺腳,頭也不回的走入雪地中。
他穿著布鞋,還真的不怕雪。每一腳,都在雪地上只留下極淺的印子。在大門外面,往輔國公府的兩個大石獅子看看,萬大同自語道:“我怎么不往國公府里去坐?我寧可讓紅花這頑劣丫頭使喚,也不想讓他們使喚我。人心隔肚皮的,沒有幾年打量,要我服可不容易。”
又在袁府石獅子上拍拍,倒不怕獅子上的觸手冰寒。
“奶奶也好,紅花這小丫頭也好,買田產(chǎn)這事情上,一片誠心,倒能服我。”
美中不足的,就是紅花太兇,在這里睡個覺,她也看不順眼。萬大同凄凄慘慘對雪長嘆,是他一慣的感嘆:“命苦。”
國公府他瞧不上,在這里又讓紅花欺負。嘆息完,還是往城頭上去看袁訓(xùn)去了。他不見得老實去回話,去看個熱鬧總行。
……。
城頭上不但是熱鬧,簡直是亂牛行。
過年正是城外百姓們進來辦年貨的好日子,他們勞作一年,只有臘月里農(nóng)閑下來,才能揣著余錢,滿面笑容地往城里趕。
過年至少要頓餃子,沒有餃子的人,也要有對門神。
整體來說,這里周邊還算不錯,物價不算高,過年家家有餃子,有白面,這就不容易。
但今天城門大關(guān),不但不許百姓進,也不許城里的百姓進去。
城門洞下面,圍著城里看熱鬧的人。城門的外面,官道上的安全地方,堆站著不少急著進城的百姓。
他們得站在安全地方才行,因為現(xiàn)在四個城門外面,全都讓衣著古怪的人給圍住。
北風(fēng)寒冷,刀子刮面似的從他們身上吹過,把他們的頭發(fā)衣裳帶得古怪陸離,也把他們的身份略做一些渲染,添上的不見得就是神奇色彩,而是在老百姓心中增添害怕,在城頭守軍心上視他們離造反不遠。
他們大體上分為好幾類。
一種是孩子,還有拖鼻涕的,不到十歲,也帶足仇恨的眼光在這里呆著reads();神武覺醒。
一種是婦人,有年青的不奇怪,濃妝艷抹的一看就知道是風(fēng)月場中人。但居然還有年老的,數(shù)十個幾十歲的老嫗,皺紋如面上遍布菊花,抽著長長的旱煙袋,她們不同于別人是面色嚴肅,或不時撩撥出憎恨,她們獨自站成一團,像趕集會一樣,用濃重的口音愉快的聊著。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們站在人堆里,袁訓(xùn)還以為她們是普通的農(nóng)家婦人。
城頭風(fēng)濃,烏云似伸手可得。大有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感。此時沒有星辰,只有一堆亮得如星星之火的眼睛。
袁訓(xùn)嘆息,也正在這樣地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沒有去看余下的,那占上大部分的男人。那些有壯漢有瘦弱的男子更驚人,但袁訓(xùn)把孩子和老婦人收在眸光中時,就已經(jīng)心頭微涼。
說他只有微涼,是下面的這些人,不是良民,也從不守法。這是附近十幾個城鎮(zhèn)里,盡出的地痞和流氓。
他們偷,他們也敢明搶,他們拉攏幫派,做暗門子,三百六十行里是下九流的那一種,以前認為他們踩在腳下泥中的草,遠不如宅門里百年的青苔富有詩意,也不如名山大川中的春草搖曳生姿。
以前和今天的看法相比,差得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這些人占據(jù)百姓中的最下層,但今天齊集起來,卻瞬間能成為一部分的掌控者。
這正應(yīng)下那首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
袁訓(xùn)正在感嘆對這些人不能剿,也剿不滅時,老侯在他身后開口:“孫婿,”他用這樣的一個稱呼,讓袁訓(xùn)微微一樂,心情就從反復(fù)的感嘆中走出不少。
“您說。”袁訓(xùn)欠欠身子。
他是正使,這城頭上知道的人并不多。又加上老侯是他的祖父輩,袁訓(xùn)就擺出恭恭敬敬,在老侯沉靜鎮(zhèn)定的面龐上望望,含笑道:“舅祖父又有指點給我?”
如果是在家里大家說笑的時候,就沖著袁訓(xùn)的這一番恭敬,老侯一定是大為得意,一定要把袁訓(xùn)取笑幾句才會放過他。
但今天老侯和這城頭上的人一樣,眼中只有這些外面的混混們,沒有心思和袁訓(xùn)玩笑。他滿面正容,不慌不忙的回答袁訓(xùn):“也可以算是指點吧,我來問你,你將軍名聲已出來,在戰(zhàn)場上殺敵人一定是不手軟的。”
“是。”
“但是對這些人呢?”老侯先指指黑鐵塔似的強壯大漢。
袁訓(xùn)昂然:“自然不手軟。”
老侯有了一絲笑容,喝彩似的道:“好!”
再手指挪動,指向年青的女人,年老的婦人,面上帶出來凜然,老侯鄭重地問:“她們呢?你手不手軟!”
對這些北風(fēng)中有些瑟縮的女人,袁訓(xùn)面露獰笑:“我就更不會手軟!”
老侯詫異地道:“這是為什么?”他瞅瞅那些女人們,年青的看上去可憐,年老的看上去可惜。
“你真的不手軟?”像是袁訓(xùn)的回答出乎老侯的意料之外,老侯嚴肅的又問一遍reads();原始戰(zhàn)神。
袁訓(xùn)維持著他殺氣上來的面容,嗓音冰涼:“人分三六九等,物有上中下不等。她們中有的是出身不好,有的是忽然家有劫難。但出身不好的人,或家有劫難的人,都有掙扎出來的人。自甘墜落的人,不能說她沒有原因。但在世人的眼里,佩服的都是倒下去以后,最后一次還能站起來,這最后一次的站起來,最重要不過。”
將軍不無唏噓:“試一次再試一次,一次一次的站起來,也就走出來了。”
城頭上除去兩位欽差,還有輔國公父子,和大同本城的大小官員。老侯和袁訓(xùn)的侃侃對談,在北風(fēng)中一字不漏的傳進他們耳朵。
別人是什么心情不去管他,龍家兄弟能在這里的,除去不在家的龍大,和轉(zhuǎn)攻詩書的龍四龍五以外,全在這里。
老二,老三,老六,老七和老八。
二將軍龍懷武吸吸鼻子,北風(fēng)并不冷,他就是想動上一動,覺得這樣就可以壓住心頭的悸動。可再怎么壓,二將軍還是會想到袁訓(xùn)離開大同以后,他都過得什么樣的日子?
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
這探花才能中吧?
寒窗苦讀,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三將軍算上去,和袁訓(xùn)寶珠打交道的時候并不多。不過只知道小弟回來了,變得能干又厲害,然后呢,又娶了一個能干而又厲害的媳婦。
兄弟幾個人一起“恭維”,小弟你有一個好媳婦,三將軍也是在內(nèi)的。
這一會兒聽到袁訓(xùn)在這里出言有章,三將軍在心底里鄙夷他,又賣弄你又賣弄,不管你怎么賣弄,三將軍在此時決定瞧不起小弟到底。
你再有才學(xué)啊,我也只認你娶到一個好媳婦,僅此而已。
龍六估計是讓袁訓(xùn)幾巴掌煽的,又上門借錢讓寶珠教訓(xùn)的,他打個哈哈:“小弟你說話有理。”說完了把手一袖,嘴一骨嘟,在心里還是有不服氣上來。
你說話有理?也別是個人多的地方就賣弄行不行。
六將軍面上和氣,心里也還有腹誹。
老侯卻對袁訓(xùn)大加贊賞,欣賞的斜斜把他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說得好。”夸過以后,顯然難題還沒有出完,老侯目光又瞍向還沒說過的那群孩子。
跟著他的眼光也看過去,袁訓(xùn)有了一樂。老侯看在眼中,擰擰眉頭:“一會兒這群孩子把你往死里整,你就心軟了不成?”
他借這個機會,本就是要對袁訓(xùn)說上一番的道理,此時話語重心長地上來:“年青人啊,不是所有的敵人,都披著盔甲,抱著刀劍過來。”
“我笑,是說您瞧不起我。”袁訓(xùn)更是微笑:“我有女兒,看孩子的眼光不知怎么弄的,竟然看癩疥頭小子也覺得親切。想想我的加壽,一家人疼愛她還嫌不夠,對這些失恃失怙的孩子們,他們中間有些還是自幼讓人拐賣,在仇恨中長大,自然有憐惜心理。”
在這里,嗓音驟然冷卻:“可這就像一把刀,在賣瓜人手里,是切開香甜西瓜用的;在居心叵測的人手里,就要傷害無數(shù)良善的人,這把刀藏在刀鞘中不動,我不去尋它reads();全能武帝。而今它亮出來要宰人,拿女人孩子當(dāng)借口,我若輕饒他們,不是要傷害更多的好人?”
“老侯教導(dǎo)你的,就是這個道理。”輔國公走上兩步,手輕撫上袁訓(xùn)肩頭,笑容滿面地道:“好孩子,看不見的敵人,才最可怕。”
“是,謹遵舅父和舅祖父教誨。”袁訓(xùn)作了個揖。
看著這個已是鋒芒必露的年青人,似大好朝陽升出青空如洗。他已有許多的名聲,當(dāng)今親點的探花,又官升三級,將軍威風(fēng),可還能知道謙遜,輔國公和老侯齊齊笑容加深,一起道:“這樣,就是很難得的了。”
“我就說,我早說過,袁兄弟必定一鳴驚人。”趙大人見到袁訓(xùn)得到夸獎,在旁邊就又閑不住嘴。
他一開口,龍氏幾兄弟全在肚子里罵他,眼里沒我們的壞東西!
老八龍懷城本來心中沒什么,對袁訓(xùn)也好,對父親也好,對老侯也好,全是津津有味地聽著話。
但趙大人橫插進來,龍懷城跟吃蒼蠅似的膩味。想到這混蛋把自己耍過又耍,龍懷城還偏偏拿他沒奈何,老八恨的想咬他一口,又無處下嘴。
就扭著面龐不看這趙混蛋,眼角卻又見到另一個惹人煩的人。
大冷的天,屋瓦上積的雪都有幾寸厚。城外早報信上來,茅草屋倒塌的不在少數(shù)。這屋頂子上,又有雪又北風(fēng)沒有遮擋,比街上猛烈的多。
但偏偏就是有人不怕寒冷,在那屋頂子上喝風(fēng)看熱鬧。
萬大同!
龍懷城又惱怒起來。
他不是由此生輔國公的氣,也不是恨姓萬的不明說。他恨的是自己也曾認為招攬來許多好管事,在姓萬的手里全是團團轉(zhuǎn)讓他耍弄。
輸給父親不過是面子上難堪,輸給一個管事的,八公子什么時候看到萬大同,什么時候就來火氣。
他要是知道萬大同還不愿意去國公府坐地,寧可天天看紅花臉色讓紅花攆,也要賴在姑母宅中,龍八一定和萬大同拼命不可。
就是此時,八公子眼睛已經(jīng)紅起來。
姓萬的,好功夫!
他躺在屋瓦上,跟睡在他家暖被窩里似的。雙手枕住頭,腿蹺得高高的,腳尖還晃動著,活似住青樓院子里倚紅偎著翠。
“呸!”龍懷城往地上重重一啐,把臉扭轉(zhuǎn)回去。
城外,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怕沒有上萬的人。
……
“鐘老大人,您抓走我們飄把子,我們兄弟大遠道兒的來求你,請您行個好兒,放了他吧。”最先開口的,是一個青面大漢。
他天生就是鐵青臉,又聳眉深目,像個鬼頭似的,穿著的倒是不差,黑色綢棉襖,認得南安老侯,上來說話也算有禮。
莊若宰從老侯身后走出,莊大人是朝廷命官,威嚴跟穿褲子一定要穿上衣一樣不能少reads();星辰劍神。見這個人說出話來并沒有市井語言,也大為不悅。
往下怒目喝道:“你是什么人,也敢這樣對老大人說話!”你要放,就放不成?
不想那鬼臉人也認得他,他嘎嘎一聲笑:“莊大人,我們都打聽清楚。這里面老大人才是當(dāng)家的,你說話不管用,邊兒站著涼快去。”
“就是,喝你的西北風(fēng)去。”
“官帽沒有卵子大,好大面皮,就敢出來說話?”
后面的大漢們罵著罵著,粗話就上來。
莊若宰的臉激得通紅,血色一片沖腦門。他不是沒聽過罵人的難聽話,也不是沒聽過這種粗話。不過以前對他罵粗話的人,好歹也有個身份。要么是貪污讓摘帽的官員,要么也是當(dāng)?shù)厥考澮涣鳌?br />
江洋大盜的案子他辦得少,這就讓這些市井粗語,和罵粗語人的身份激怒。人惱怒上來,會做出不受控制的舉動。
莊若宰惱得不能自己,把他是大人的身份全都忘記,把拳頭一舉,握著對下面晃動,厲聲喝道:“住口!我乃朝廷命官,不是爾等能小瞧的。”
他的話,只引來下面一片哄笑聲。
“哈哈,”那鬼臉的人放聲狂笑,笑聲似金鐵相擦,磨得人耳朵生疼。他在笑聲中仰面狂聲:“好一個朝廷命官,朝廷又能管住我們趁錢用討生活嗎?不放我們大哥,兄弟們沒了活路,我們不服!”
“我們不服!”城外呼聲滾雷般驚起。有幾個文弱小官員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看向別人,因為這里是邊城,以前戰(zhàn)亂也曾波及過來,大部分的官員們都不怕,是不屑的一笑。
城頭雖然高聳,鬼臉的人也把他們表情看在眼中。同樣的,他也回之不屑的一笑,把手一招,大呼道:“把見面禮送上來!”
萬大同睡在城內(nèi)屋瓦上,他混跡生意場中良久,知道這話的含意,身子一長,就要上城。
北風(fēng)中如他所料,“嗖嗖!”細聲如透絲帛,幾十道烏金色暗器射上城頭。
鬼臉人露出笑容,在他身邊的人露出笑容。你們這些朝廷命官,接去吧!
冬天的北風(fēng),狂卷的時候似奔雷山吼,細小的聲音稍不注意就聽不出來。這細小的暗器聲音,如果是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也就忽略。
但老侯等人早有準備,而對峙又有一段時間,鬼臉的人又先有話出來。見他們中有人手一動。輔國公和袁訓(xùn)手急眼快,先把老侯按到身后。
老侯才說一句:“我是欽差,”人就到國公舅甥后面去了。還沒有站穩(wěn),又一個人撞過來,老侯扶住他一看,樂了:“若宰,你也讓攆過來了。”
莊若宰卻是龍氏兄弟推開的。
一對師徒不及寒暄,就見到身影晃動,有幾個人擋在國公和袁訓(xùn)后面。
頭一個,是孔青。孔青雙手箕張,已經(jīng)是個接暗器的姿勢。他也不是空著手,而是早纏好布條,早做好準備。
另外幾個人,是袁訓(xùn)的貼身護衛(wèi)周何花彭,還有兩個人也讓老侯意外reads();氣御陰陽。跟隨袁訓(xùn)回來的蔣德和關(guān)安,也同時飛身躍出。
蔣德的手上,烏光暗沉,不知何時套上一副鯊魚皮手套。而關(guān)安手中,一把兵器耍得跟潑風(fēng)一樣,卻是把他的大刀拿上城頭。
見到這幾個人出來,萬大同在半路停下腳步,自語道:“這倒不用我出去。”腳尖一點,又回原地方睡去了。
他剛臥下來,這邊孔青等人各自或接或擋住暗器。蔣德把手上暗器送給袁訓(xùn)看看,卻是一枚極小的梭子鏢。
不過兩寸長,鏢頭做尋常顏色,并沒有淬上東西。
就只是這樣,蔣德也目光嚴峻,道:“他們這一回不敢喂毒,下一回可就說不好。”對下面的人冷笑:“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才行!”
他當(dāng)先一揚手。
孔青手中也接到兩枚,也隨著一揚手。
周何花彭全跟著揚手,關(guān)安急得不行,他手中大刀左舞弄右舞弄的,一枚也沒接到。見城頭上暗器打著旋兒的往下面疾去,關(guān)安把大刀一舉,大喝一聲:“有能耐你上來,關(guān)爺爺在這里候著你們!”
“噗!”
袁訓(xùn)大笑:“關(guān)兄,我認識你這么久,就現(xiàn)在你最有關(guān)公氣勢。”關(guān)安不敢分心,只用話回他:“袁兄弟你不要著急,等到我老,誰敢不叫我關(guān)夫子?”他笑哈哈:“對姓關(guān)的人來說,關(guān)公是熬出來的,遲早有這稱呼。”
老侯悄悄的捅捅輔國公,對蔣德關(guān)安身上使眼色:“了不得,你竟然明里暗里給我孫婿派這些人?”
“你眼睛幾時不真來著?那四個,是我的,另外三個我不認得。”輔國公撇嘴回他。
目光放在孔青身上,老侯道:“這一個,是我的人。”輔國公才要也取笑他疼袁訓(xùn),老侯抬起手:“你別謝我,這是我妹妹當(dāng)年出嫁,給她的,疼你外甥,也是她在疼。”
說完這幾個有主的人以后,老侯對蔣德和關(guān)安就更疑心:“關(guān)將軍功夫是軍營一流,我也看得出來。這蔣將軍就奇怪了,他是將軍,怎么這江湖上的功夫也嫻熟?”
“你看不出來了吧?”輔國公頗有得色。宮中的暗衛(wèi),能是一般的身手嗎?見老侯目光在蔣德身上前轉(zhuǎn)后轉(zhuǎn),轉(zhuǎn)上半天一拍身子:“我知道了!”
輔國公心想倒有幾份眼力,怕老侯太過興奮,當(dāng)著這許多的人就說出來不好。要知道蔣德跟隨袁訓(xùn),是私密大事。
忙把老侯扯開來幾步,別人還當(dāng)他們商議重要對策。輔國公小聲地問:“你猜到了不是,你單獨的對我說。”
“這還能瞞我嗎?”老侯有幾分得意,對國公笑道:“不用細猜,這是個賊!這蔣將軍從軍以前,一定是當(dāng)賊的出身,當(dāng)賊的人,會發(fā)暗器接暗器,這就可以解釋。”
輔國公目瞪口呆,半晌一跺腳,啼笑皆非:“嗐!蔣德是家里二世祖出身,他爹是總兵官職,現(xiàn)在還在任上,你不信打聽打聽去。他從小兒老婆丫頭圍著長大,他倒是能去哪里當(dāng)賊?”
老侯怔住。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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