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說到這里,凄然一笑:“那日廣源寺我們相遇,我心中漣漪驚起,我怕回珥說的話會唐突你,冒犯你,所以萬分緊張,你卻只是一笑了之,與我相像大不相同,后來,經過那么多與你相處的日子,你的行事總與記憶相像不同,我怎么再把你當作她?你也不會是她,我捫心自問,不管我放下了或者沒放下,我都能問心無愧的告訴你,你是盧蕊,是我的妻,不是她。“
盧蕊呼吸一頓,心跳加快,一時找不著話來回答,也不知道此時是不是適合她講話,只是用手蓋上了容若拽著她的那只手。
”蕊兒,你可知,其實廣源寺是你第一次見我,卻不是我初次見你,在更早一些的日子里,清湖上一座精巧華麗的畫舫里,我遙見過你。青絲飄揚,裙角飄飄。與你相處的這些日子里,我時常都會有一種你不屬于這個世界,隨時都會離去的感覺,風一來,你便要羽化登仙了。”
心緒尚不平穩,腦袋如麻,聽著容若的呢喃,卻不料突然聞的這一句,她一時愣住了,訕然笑道:“可能只是太瘦了,亦或者你出了幻覺。”
容若原本有些悵然的臉此時才舒展開來:“所以我一直都在想法子把你喂胖了。”
盧蕊一愣,后撲哧一笑:“我說怎得每日有那么多吃食,再多些,就要趕上額娘了。”
她這一笑,原本橫亙在中間微妙的氣氛一下就消解了,空氣開始流動。
她在想著,要不要告訴他,她在還沒有成為他的妻子時,早在御景樓上的一觀便已經傾心,終究還是決定作罷,他既然還有些弄不清楚他對慧珠是何感情,對自己又有什么感覺,那就等他想好了再說,若是他說他喜歡她,她便說,若他并非如此說,那便可以當作秘密,藏在心底,不知道會不會糧成一壺酒,使己獨醉。
到清湖岸邊的時候,容若攜著她的手:“就是這兒,你在那水上。”
盧蕊順眼去看,湖上二三輛小舟悠然行進,她想象著當年容若在這個位置遙見她的情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容若接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沒搭理這一句后接,臉頰卻紅了。
一個小船慢慢向他們駛來,停靠在他們的面前,當頭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問道:“兩位,上船么?”
后又看看這兩個男子手牽著手,不禁暗暗搖頭,世風日下啊,兩個如此俊俏的男娃,竟然斷袖,還如此明目張膽,今日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兩情相悅的人自然要見一見,雖然他們有些可嘆可惜,想著今日特殊,也就不好再多做評價了。
容若他們兩個瞧著這船夫的表情來回變換,還不自知,以為藏得甚好,再低頭看了看他們的情形,也不怪他如此顏色,倒覺著他實在可愛的緊,也都不計較,問了價錢,便上船了。
盧蕊初初坐定后,便問在船頭劃槳的船夫可有多余的漿,那船夫常年在外頭跑慣了,知道這一問接下來就代表著他們兩個貴公子想要劃船了。
有錢人可真是奇怪,豐衣足食的,卻對他這個小生意感興趣,總要來體驗體驗,往往他們交了錢,劃船的是他們,自己卻跟個貴客似的坐在一邊閑著,偶爾指點一兩句,顯得自己多么能干似的,雖然怪異,他倒是很喜歡這種感覺。一聽那個最是長得秀麗的公子問著這話,立馬慢慢歇了漿,進到船艙中央,從幾塊木板下頭拿出了備用的船槳給盧蕊看。
“你會劃船么?”
容若點了點頭:”我會,卻不知道你會不會?“
“會那么一丁點,但是不大敢劃,我怕掉水里。”
“不怕,有我呢,再不行,還有這位哥哥呢。”說著就指了指旁邊的船家。
一個船夫萬想不到一個貴公子居然不嫌棄自己的身份,稱呼他一聲哥哥,頓時對容若升起許多好感來,對盧蕊寬慰道:“小公子,莫怕,你要不會鳧水,我會,到時候我下去救你就是。”
聽的他這么一說,容若臉色多少有些不好,一個船夫怎敢碰他的妻?
那船夫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還在一邊說著,原本聽容若勸告猶豫著要去邊上劃船的盧蕊,聽的那男子的落水,救她,立馬打了個冷戰,決定堅決不去劃船了。
“不必,我的人還是我救。”
那船夫眼珠子在他倆身上轉了半天,撫頭笑呵呵的說:“公子說得對,公子的人應當公子來救,是我唐突了。”
盧蕊被他那傻樂的樣子逗笑了,這個船夫當真可愛的緊,笑著看向容若:“你去邊上劃去吧,反正也只是玩,不必當真,我就在一邊看著。”
容若卻搖了搖頭:“我們兩個就聊會天罷,看看這湖光水色,劃船也沒什么好玩的,真要劃船,府里頭不也是有個么,到時候回去了,我來教你。”
府里頭可以劃船,那得多有錢啊!那船夫暗暗吃驚,又喜上眉梢,伺候好了這兩個公子,今天可就賺大發了,也就不計較他們兩個白費了他一腔熱血拿船槳這件事了。
又把拿出來的船槳放回去,回到船頭繼續劃船去了,還時不時的和過往的船只打著招呼,問些尋常話。
盧蕊瞧著他們這一片和樂情景,倒有幾分羨慕:“希望我們以后的生活也能這般簡單快樂。”
“一定會的。”
“希望如此罷。“頓了一頓,又說道:”有朝一日,我能回江南看一看母親的家鄉,也是人生一件圓滿事“
”若有那個機會,我陪你吧。“容若看著她,溫柔說道。
”好,若有那個機會,你陪我。“
船頭的男子聽著他們的情話,感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兩個男子也能這般纏綿,當真是,看來自己果然是個窮命,不能理解他們作為有錢人的思想。
兩個人看著周圍景色,聊著過往,論著詩詞,時間倒是快,轉眼要午時,船夫肚子咕嚕,將將要靠岸,盧蕊突然問他:”船家,船上可以生火做飯么?“
“不行的,我的船太小了,你們那些個玩法,在我船上弄不開,你們要是餓了,不嫌棄,可以隨我去我家,我讓我家娘子給你們弄好吃的。”
“你家遠嗎?”
“不遠,靠岸走上兩刻鐘就到了。”
盧蕊轉頭問容若覺著怎么樣?他只是一笑:“都聽你的。”
于是,當下商議定,三個人上了船,就往一條小道走去,一路上樹柳茵茵,日頭正中,也不覺得熱曬。一路上,那船夫就跟倒豆子似的,嘩啦嘩啦的講著自己和妻子認識的過程,講著自己劃船這些年來遇上的有趣事情,兩個人聽的很是入神,他的生活和他們的都不相同,顯得格外有趣,船夫看他們聽的認真,不免有幾分得意,幾分欣喜,不知疲憊似的倒講得更加起勁了。
“話說,那一年,哪一年來著?康熙六年,也是這一天,七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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