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南貨店，是我當年北上前選好的聯(lián)絡(luò)點兼安全屋之一，至于這名留守在這里的聯(lián)絡(luò)人，也算是我共過患難的老熟人了。
他姓蘇名景先，據(jù)說出自前朝敗落的望族趙郡蘇氏，祖上為神龍年間的詞人宰相蘇味道，
他的小字長生，就是取自唐代李白《經(jīng)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中的：“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之意
到了他父親蘇放這一代，只是一個國子監(jiān)下的小學官，所謂亂從戎、治從仕，他不甘心就這么承襲家業(yè)，做一個連大朝拜都沒資格列席，有時連俸祿都未必能及時拿到手的世職。
而打算效法投筆從戎的班操故事，報投了兩學三附之一的武備學堂，選修門檻較低的淄務(wù)科，以滿足從軍報效的心愿。
結(jié)果居然以本目優(yōu)績考評，而舉晉講武大學堂，再修智謀將略科，然后因緣際會的加入了某個主張襄王攘夷的秘密兄弟結(jié)社，也算是洛都之變中，在幕后默默推動和脅從的，年輕熱血志士之一。
只是蘇景先在其中的位置，并不是很重yà
，甚至有些邊緣化，但是還是不可避免的被牽連進來，就和洛都之變許多人一樣，一夜之間失去了家人和立身之地，變成朝不保夕的反賊逆黨。
當他們最后的努力和希望破滅之后，許多幸存的骨干和幸存者心喪欲死，很多人幾乎是在原地茫然無措的束手待斃，或者干脆被抓不到善光寺準bèi
等死。
我在皇家大圖書館遭遇的他們這批人生敗犬的時候，幾乎是一片愁云慘淡的絕望之際，根本不知dà
前路在何方，各種內(nèi)訌和分裂的苗頭，卻已經(jīng)隨著自暴自棄的開始醞釀上演全武行。
但是一心像逃出洛都的我，又怎么會輕易放過這么一批好用的炮灰和擋箭牌呢。
然后被我一陣嘴炮，重新鼓動斗志來，然后集體發(fā)誓留著有用之身，為結(jié)束這毫無尊嚴和道理的亂世，重還天下太平，發(fā)誓粉身碎骨不惜此身云云。
協(xié)助那些同伴從善光寺逃了出來的時候，少數(shù)年紀較大的學長們，高喊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口號，一一慨然引開追兵的情景，還在我眼前。
雖然是我忽悠了他們，但從另一方面說，也讓我背上了某種死者和生者的冀望，以及無法辜負的責任和理由，因為我有了第一批追隨者。
因為共過患難的經(jīng)lì
，因緣際會的驚險逃出洛都之后，算是對我言聽計從，頗為信賴就差沒賣身投靠，或是打算追隨我再創(chuàng)一番風云的兩學生之一。
不過時隔半年多，經(jīng)lì
了這么多事后，不知dà
他們對我還剩下多少服從和尊敬，我心里卻是沒有底的，畢竟，我只是讓他們走散后，利用水陸的便利，到這里來匯合。
因此，最后自愿留下來等候我消息的，居然是這個不怎么起眼的蘇景先。不過他顯然還沉浸在重逢的激動中不自覺，繼xù
說道。
“你不見了之后，他們就少了主心骨，分成了好幾個小團體……爭吵了多次”
“到了汴州之后……大家干脆就分了船上的東西，散伙了”
“就像你說的一樣，隨后就封城了……”
“劉志光他們別有心思，結(jié)果晚來一步被困在城中，沒了消息……”
說道這里我心頭微微一沉，很有些遺憾和傷感，貌似我在洛陽城里，出生入死的折騰半天把他們帶出來，結(jié)果就這么各奔前程散了么。
“孔不更他們向西去了陜州……”
“楊柳那批去了商州.”
“李北羽帶頭去了荊南.”
“最后只有第五兄長他們幾個，打算繼xù
按照約定”
“眼下他們都已經(jīng)先行南下了……”
聽到這里，我有些悲哀亦然，又有些慶幸。
我費了老大功夫，向他們輸灌到南方去更有機遇和前景，就是指望能將這些頗有學識和背景的年輕人拐到嶺南去，無論作為我繼承領(lǐng)地的班底或是發(fā)展外圍勢力的基礎(chǔ)，都是不錯的選擇。
但是在我落水失蹤后，他們還是果duàn
各奔東西了，只剩下這幾個人還愿意去南方，卻是幸運中的事情，至少還有人堅守承諾。
“第五兄說了，就算你身遭不測，也要把消息帶回你的家鄉(xiāng)……再作打算”
“如今你安然得歸，那是再好不過了……”
“所以，我自請留下來，守候消息”
他繼xù
自顧道
“現(xiàn)在總算讓我等到了……”
“這真是難為你了……”
我嘆了口氣，這批少年人，多數(shù)出身不錯，又驚逢家國劇變，能夠做到這一步，很不容易了。
“學長這是說的什么見外話……”
他滿不在乎的道
“從洛都出來，大家就發(fā)誓，這條命就交給您了……”
“日后作為從屬還是門人，還要多多仰仗呢……”
我點點頭不再多言，心道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不外乎如此了。
雖然除了他口中的第五平之外，剩下幾個人的條件和資質(zhì)都不是我最中意的，在那批兩學生中也只能算是中流之屬，但總算是有了第一批愿意追隨我的人，讓我多少有點欣慰和快意。
買了許多熟食充作下飯，又到隔壁估了一角老酒，喝下去能夠解乏，還能熱乎乎的疏通經(jīng)絡(luò)，因此抱頭蹲也被我捏著鼻子灌了一小盞，在我惡意趣味的哈哈大笑聲中，嗆得眼淚鼻涕一把流的。
抱頭蹲和紅老虎一起接回來后，就和我一起擠在狹促的后宅，權(quán)作暫時的棲身，和前面的貨行鋪面，僅隔一個小天井而已。
只有一個堆積雜物的倉房和滿是灰塵的半層小閣，紅老虎被留在天井里，盡管如此隔著小小的半角窗，還是能聞到它身上的牲口臭味。
盡管如此，
這一個夜晚，雖然是睡在滿是灰塵和霉味，還有老鼠活躍爭斗的舊貨雜行里，但是一直習慣了周旋與各種形形色色人等和威脅之中的我，睡的沒有這么安心和舒適過。
我又開始做夢了，綠堤搖柳，鱗波燦金，京大中的著名的景致勝地，清華池和梵池之畔，多少才子佳人的夢想之地，多少紅男綠女悲歡離合的發(fā)源之所，空氣中滿是和煦春陽的味道。
一眾飄揚紛飛的彩裙云鬢中，一個拄著碧油紅傘的女子，對我展開嬌媚撫至的笑顏，，可是我努力睜大眼睛，就是沒法看清她真實的樣子，
我心臟砰砰急促跳動著，就想伸出手去撫摸和安慰她，然后就變成烈焰焚城的場景，驚慌失措的女人，向我奔逃而來，然后想呼叫的霎那，被我捂口抱住按在墻角的陰影了，拼命的掙扎和踢滾。
“救我，我會為你做任何事情的……”
“幫幫我的妹妹，我會好生報答你的……”
“只要……你想要怎樣，都可以……”
隨著她迫不及待表示的誠意和決心，雪白的香肩，堆玉凝霜的山巒起伏，隨著寬解的羅帶裙圍，如同天籟一般，一點點的袒露在我眼前。
然后冰窖突然突然塌陷了下來，一只巨大的丘比，抖動著拐著金環(huán)的長耳，奮力擠了進來，用一種甜美的聲音道
“簽約把，成為我的肉X器……可以實現(xiàn)你任何愿望”
“欠你妹啊，你跑錯場了……”
然后徹底崩塌的空間，將我埋在其中，無法呼吸的黑暗和窒息。
幽黯的室內(nèi)我忽地的睜開眼睛，確認了一下還是在小閣里，的確沒有穿越到什么觸手與魔法少女的坑爹世界去。
只是，不知dà
是什么時候，被褥隆起一大塊，僅穿著小衣的抱頭蹲，又爬到我身上來了，就這么湊著我的胸口，酣睡的像只趴窩的小貓，發(fā)出某種意味不明的呼呼聲，變成了我重壓噩夢的來源。
好吧，我調(diào)整了下姿勢，把抱頭蹲的重量轉(zhuǎn)移到側(cè)邊上，用她的大腿把我硬梆梆的東西夾住，體驗著溫軟舒適的觸感，抱著熱乎乎暖水袋一樣的小身子，再次被拉入夢鄉(xiāng)。
這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滿身放松的爬了起來，抱頭蹲卻早早醒了，瞪大了眼睛，支著下巴，在悄悄的打量著我，被我對眼了個正著，才有些傲嬌的扭過頭去，把我行囊里的衣服拿來過來。
上午的溫暖陽光中，
我有些愜意的打著哈欠，舒展身體開始做熱身鍛煉，兩塊青磚成為我鍛煉的道具，上拉下曲，短力爆fā
，直到身體關(guān)節(jié)都感覺到火辣辣的緊繃感，汗水略微浸透后背。
才去洗漱，直接在天井里，用冷水在身上擦拭，冰冷的刺激和皮膚肌理收縮的感覺，讓人最后一點倦怠和酸痛，也消失了。
前面?zhèn)鱽韼茁曕须s。
跑出去打探消息的蘇景先回來后，正在與抱頭蹲大眼瞪小眼的對峙，前者齜牙咧嘴的搓著大腿，后者滿臉警惕的，手里還操著一個凳腿轉(zhuǎn)變來的武器。
看樣子是我教抱頭蹲的一點羅氏版防身術(shù)，就在派上了用場。
“這”
他看了眼抱頭蹲，似乎有些詫異。
“只是一個添頭而已……”
我滿不在乎的道
“路上順道撿來的，準bèi
養(yǎng)大了再用……”
“真看不出.”
他嘿然忍住苦笑出聲。
“學長你真是很有小女孩兒緣啊……”
“是么……”
我又想起了學姐交付給我的那個小女孩兒，不知dà
被那群女人中的哪個給帶走了，這一點蘇景先也不知dà
。
“情形如何，”
他放下紙包里的熱餅，又把陶罐煮的小米粥，舀成三份，撒點灰色的鹽花，就算是一頓早食了。
“州城里還沒有什么大動作，各個衙門也還平靜，不過對北邊的加強了防備，”
一邊呼嚕有聲的喝著粥餅，他繼xù
道
“對水陸的巡守和盤查也變的嚴格起來……查扣了好些人和貨……”
“我若是想沿著漕河支渠南下，方便么……”
當初選中這里作為秘密據(jù)點和聯(lián)絡(luò)地之一，就是看中水陸交通的便利，和地方守臣勢力的政治穩(wěn)定性
“那就須得借助當?shù)卮瑤腿思业膭萘Γ麄冇幸恍┍荛_官府盤查的渠道，也會捎帶一些人客和貨物的……”
“你現(xiàn)在手頭還有多少……”
我看著侃侃而談的他，很難想像曾經(jīng)那個一著急說話就不怎么利落的蘇長生，慘痛的遭遇和經(jīng)lì
，再加上潛伏市井中的生活，讓他很快成熟起來。
“第五他們走的時候，給我留了六緡多的經(jīng)費，現(xiàn)在還有一半多，”
“不過若是再給我些時間，折賣掉店中的舊存，估計還能湊出十幾緡來……”
“錢倒不是問題，我還是有一些的……”
我點頭道。
“先打探一下對方的行程安排……再做計議”
“對了，有辦法弄兩份憑信么，路上要用的……”
“有，市西門頭的瘸子張，做得一手好票憑，而且口風緊，信用好，多花點錢的話，還能弄到真zhèng
的官鑒和簽押。”
“好，你的經(jīng)費不要動，這些現(xiàn)拿去用……”
我數(shù)了六枚銀寶，交給他作為費用，又交代了另外一些需yà
采買的東西。
然后等他出門戶，我也換身衣服從后宅攀墻跳出去，隱隱跟著他，直到進入一個私宅，被一個滿臉橫肉的瘸子迎了進去。
然后觀察了一會，發(fā)xiàn
并沒有其他人出入，也沒有特別可疑的人滯留附近，都是些尋常扯你與雞毛蒜皮瑣碎的市井街坊什么的，嗯，這只是一點確保的措施而已。
蘇長生在這里守候了這么久，見到我之后，也沒有任何質(zhì)疑或是多問，只有服從和努力做好的意愿，讓我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實。
我慢慢散步回來，又多繞了一圈，勘看了附近幾條街道的情形和位置，記住幾個可能用的上的要點，腦中自然勾勒出一條乘亂脫身的后備路線，
所謂的，魔鬼都在細節(jié)中。然后我拎著買來的東西，在天井里用酒水，配制成對皮膚刺激性不那么大的涂料。
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人皮面具什么的，那是YY，不過通過局部的改變和強調(diào)特征，來誤導(dǎo)別人，卻還是可以辦到的，只是需yà
定期補充。
這個時候我聽到了某種聲響，清冷的店鋪里，卻多了一名訪客，他有些難以置信的仔細看了看我之后，然后才吐出一句話
“羅生，別來無恙否……”
我心情一下錯綜復(fù)雜加上凌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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