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微黑,身形消瘦而站若橫槍,謙禮之中自有一種英挺的味道,不過我卻暗自一驚。
折可適,這不是北宋后期西軍少有的將種,十七八歲從軍與西夏數(shù)百戰(zhàn),五路平夏的爛戰(zhàn)中,唯一有可以拿得出手戰(zhàn)績的將領。
不過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府州折氏,這么跑到嶺外之地來了,難道又是那位前輩無意于的好事？
“你是出自府州折氏么……”
我的第一反應是,要不就這么當面撬墻腳好了。
“將主也知dà
寒家”
他露出一副相當驚異的表情。
“寒家的確是出自府州折氏的源流……”
“不過這都是卑下三代以前的事情了……”
“哦,可否說來聽聽……”
“既是將主所請有心,吾自當不無對人言的……”
他正色清了清嗓門道。
按照他的說法,他祖上是來自府州,不過相比原時空那個威名赫赫的府州折氏將門,楊家將演繹的原型之一,這個時空他們祖上只是北地河東道云中鎮(zhèn)配下,從屬府谷軍的一個中下等將門而已。
然后因為某代云中鎮(zhèn)守臣的更替,而導致折氏在府谷軍中的領職和地方產(chǎn)業(yè),皆被剝奪侵并,在他曾曾祖一代謀求告sù
無果之后,帶著部分族人歷經(jīng)艱辛萬苦,南投嶺外初創(chuàng)十數(shù)載的大梁。
當時大量國中,除了敗退時逃亡的大潮外,主動南投北人還不算多,又逢國勢正處于永嘉大進軍后的低潮影響中,因此這只南投的北地將門頗得看中,不但納入軍中,還在東江道的青陽縣劃給田土,令這支折氏生聚數(shù)代至今。
因此這個時空的折可適,雖然保持了將門的余蔭,并沒有歷史上對西夏的赫赫戰(zhàn)功,只是以劉氏家臣的身份,在新軍后鋒部中當任一個都團級的指揮而已。
只是他所任事的這個飛羽營也不怎么簡單了,這是一個有字號的營頭,而不是想我的部隊下一樣,用簡單的第一,第二營來簡單命名,這也代表了在劉延慶所部的主戰(zhàn)序列中,絕對主力的核心位置和標桿作用。
飛羽、飛羽,顧名思義,這是一個與射手有關的番號,據(jù)說其中大量配置了各式弩弓,還有專門的坐騎和輸送隊,兼具了機動性和遠程打擊的騎馬弩隊
按照軍中慣例,第一都的指揮,往往也是有營副兼任的,這樣的話他的地位不算高,軍中位置卻相當重yà
,不是可以輕易動搖的對象。
要是普通的軍官或是單純的家將,我都可以打算一番,但是作為軍中主力第一梯隊的主官,又兼有嘉獎的身份,弄不好就是老帥劉紹能,直接派來幫村的人手。
我最后一點招攬的打算和心思,也就此熄滅了。“忠誠度和人身羈縻過高”“登用不能”,我似乎看到他頭上跳出如是個提示的紅色框框。
不過我的麾下好歹也聚集了一幫,諸如韓世忠、楊再興,趙隆、辛棄疾、陸游的同時空名人之后,對于這種歷史人物的收藏癖和招攬心思的得失,也不是那么強烈了。
有時候給力的手下也不是越多越好,特別是對于我現(xiàn)在的地位和格局來說
越是能夠青史留名的人,也越是具有個人的特色和性格,各自擁有自己的社會關系,不見得都是我現(xiàn)在的格局和底蘊,可以駕馭的住,我可沒有什么一見面就洗腦的王八之氣光環(huán)。
能夠得到韓良臣他們的盡心效力,那是一路生死伴隨相互扶持出來的情分和認可,得到楊再興的服從,那是因為我給了正處于人生低潮的他們,一條終身有所依托的前程和轉機的深刻感恩。
而吳ij乃至那位郭都尉的馴肝,更多是某種意wài
和順手成事,走投無路之下的無奈選擇,不具有可復制性。要是平常情況下,這么一個背景深厚的宿將,我也不敢放心使用啊。
至于其他人,我還在努力琢磨和拉攏中,通過漫漫軍旅生涯的潛移默化,辛稼軒算是成功了一半,還需繼xù
努力,陸游的家世背景太好,反而成了我最大的妨礙,因此不太可能往唯命是從的部下方向發(fā)展,目前只能作為盟友和臂助來經(jīng)營。
倒是趙隆可以想些辦法,但前提是他和高寵的羈縻,并不像想象那么深,摸清他的品行和喜好,才能有所放地的針對措施,來慢慢恩結收聚。
所謂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手段,不是什么人都有能力也有資格可以做到的。
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胡亂招攬更多看起來很出名的部下,也意味著更多的隱患和不確定因素。
按照現(xiàn)代管理學的概念,作為一個領導者,哪怕是部門的小頭頭,想要帶領員工出業(yè)績,光靠上級壓力和權威是不夠的,起碼也得了解他們的特點和需求,因人而異的用合適位置來發(fā)揮他們的作用,合理的獎懲調(diào)動他們的積極性,并使他們的競爭控zhì
在相互促進,而不是相互拆臺扯后腿的良性范疇之內(nèi)
有的人只是簡單的吃飽穿暖的樸素追求,有人的希望更進一步能夠過上更好的日子,有的人希望能多賺點錢,娶妻養(yǎng)傳宗接代家,有的人純粹是想復仇,有的人想實現(xiàn)理想和報復,有的人想體現(xiàn)自身價值和成就感,還有的人想證實某種理念和道路,乃至名傳千古劉芳萬世。
從大到小各種各樣林林總總的追求和各種因緣際會產(chǎn)生的羈絆,讓他們聚集并且追隨在我的麾下,因為我能夠給他們實現(xiàn)這些目標的途徑和前景,然后將這些訴求整合在一件事情,一項事業(yè),乃至一個遠大目標上,一個個人色彩鮮明的勢力或者集團的雛形,就這誕生了。
有一定基礎后,再慢慢調(diào)整這個目標和奮斗方向,以吸引和聚攏更多的人認同,以志同道合的理由,在我身邊匯聚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團體。
然后需yà
游刃有余協(xié)調(diào)他們的關系,通過各種資源和人事掌控調(diào)配,直接或者調(diào)控著內(nèi)部的力量消長,既鼓勵競爭又要避免過度內(nèi)耗,在性價比最合適的平衡中,牢牢掌控著主導權,讓所有的人和事物,成為我事業(yè)和勢力繼xù
發(fā)展的一部分。
然后改變更多人和命運,乃至影響天下氣運走向的大勢,就這么一點點的積累起來了。
“放……”
成片整齊有序的高舉著刀牌和短矛,沖上來的人浪鋒線、刀槍如林,霎那間淹沒在火銃發(fā)射的煙氣中。
正所謂彈如雨下,人馬旗幟,崩碎如草靶。當然這只是某種夸張的想象而已,那些被擊中翻倒的人,重新爬起來后,自發(fā)的聚攏到旁邊去,變成新的觀眾群體
而正在進行如火如荼的大規(guī)模軍陣對抗,扮演假想敵一方戰(zhàn)斗的,就是來自后鋒劉延慶部的人馬,他們主要是來自天南討逆軍的老班底,因此原本的番號就頗雜,也更具有這個時代傳統(tǒng)軍隊的多樣特色。
算是一個不錯的練手對象,以這位折可適為帶隊,定期從不同的營團,輪換一批人過來參加對連。
各種拉練和奔襲的競賽,各種地形上的野戰(zhàn)攻防的易位,奪取要點的拔旗護旗比賽,乃至各自結寨和預設陣地來進行攻堅對抗。
銃隊里用的是減量的裝藥和頂端涂上顏料的木塞作為彈丸,因此雖然射程有所縮減,但是只要打中身上就會留下明顯的污漬,作為傷亡判定的依據(jù)。
而白兵和矛手用的尋常兵器,也去掉了具有殺傷效果的矛頭和箭簇,換上同樣類似配中的木制刀劍,同樣用肉搏中顏料沾染,和擊中的部位深淺大小長短,來判定各種殺傷效果。
只是雖然去掉了要命的尖端和鋒刃,但不代表這些東西毫無威脅,或者指望這些軍士在酣戰(zhàn)興起時,能夠在力道上有所留手,真要是被擊中身上,就算有衣甲的防護,也不免被抽打的疼痛不已,同樣也是留下一道青腫。
因此,每次對抗因為各種誤傷被打的鼻青臉腫,而失去戰(zhàn)斗力被抬出去的人,比比皆是,幾乎站滿了臨時的醫(yī)護所中。
而夜晚的營地中,白天對戰(zhàn)的雙方,赤著膀子混在一起,相互搽跌打傷藥的情形,也多的足以行程一道特有的風景。
更別說晚上睡覺的時候,因為床板咯到淤傷處,而被疼痛驚醒的低低呻吟聲,各種此起彼伏。
當沙漏中的細粒徹底流光之后,就會敲響人高的大鑼,
一名負責裁判的虞侯吹響尖哨,然后一群充當邊場秩序和臨時裁判的士官沖上前去,用揮舞的小旗將呈現(xiàn)出疲態(tài)的雙方隔斷開來,然后開始計算傷亡情況。雖然還有一些爭議和質(zhì)疑,但是總體氣氛還是好的。
雖然這種演練相對于真zhèng
戰(zhàn)斗還是有所折扣和留手,或者說有所藏私和保留。
畢竟據(jù)我所知,劉延慶身邊還有一團親軍,幾乎全是老親兵轉過來的悍戰(zhàn)之士;而我的專屬獵兵隊和龍騎兵式的教導團,都還沒有投入進去呢,
但是盡管如此,常規(guī)戰(zhàn)斗和戰(zhàn)術中的對抗,也已經(jīng)足以,讓我們留下許多寶貴的經(jīng)驗和心得。
畢竟我之前參與的,不是大規(guī)模戰(zhàn)役中的伴隨作戰(zhàn),以一個局部零件的角色發(fā)揮有限作用,就是駐防某地,依托城邑進行治安維持和肅清。
在外獨立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也主要是在追繳那些叛藩私兵身上,雖然其中不乏一些聲名赫赫的老牌義從或是山地經(jīng)驗豐富的地方武裝,但是相比正規(guī)官軍,終究不在一個層面上。
因此,通過各自在對抗中對于各種優(yōu)劣得失,自發(fā)的琢磨專研戰(zhàn)術和細節(jié)的突pò
,也發(fā)xiàn
和發(fā)掘了許多更有利于揚長避短的手段和思路。
比如銃隊在進入戰(zhàn)斗的準bèi
時間,雖然略長于傳統(tǒng)射聲隊或是其他火器部隊,但是只要能夠及時頂住傷亡和壓力,形成打擊的規(guī)模和次序,又沒有被敵人突pò
隊列,那后續(xù)的韌性和持久力,就會很容易壓過那些傳統(tǒng)的投射兵種,甚至是肉搏部隊。
并且隨著時間的逐步推移,而從被壓制和逼迫的劣勢,轉變成占據(jù)上風,乃至壓倒性的投射和壓制優(yōu)勢。
但是在另一方面,擊敗敵人或是打散敵人陣線后,繼xù
追擊擴大戰(zhàn)果的余力明顯不足,這種戰(zhàn)場的短腿,很可能給予敵人四散重聚,卷土重來的翻盤機
而且需yà
嚴密的列陣訓liàn
,才能保證經(jīng)過復雜的地形,或者在戰(zhàn)場中進行短距離機動的時候,不至于因為顛簸起伏的地形而打亂隊列。
為了解決第一個問題,他們自發(fā)的嘗試用刺刀和白兵、矛手組成不同波次的小編隊,進行波浪接力的輪替沖擊,而讓剩下的輔兵帶著所有的弓弩,來穩(wěn)住陣腳,這樣梯隊式?jīng)_鋒的戰(zhàn)術雛形,就這么冒出來了。
而對于隊形的問題,來自楊再興旗下的某個老義從,他們自發(fā)的給一些士官配備一只帶有小旗的短矛,列陣的時候按照一定距離站在隊首,向前挺舉旗矛,作為左右士兵的標桿和準線。
于是排隊槍斃時代的一個重yà
標識,就在我還沒想到的地方,這么被鼓搗出來了。
我發(fā)xiàn
我自己似乎低估了這個時代的人,對于新事物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性。他們或許所欠缺的只是,點破那一層紙的關竅和契機而已。
另一方面,則似乎是我和努力在軍中推廣識字和閱讀能力有關,有一定的文字基礎和認知能力,才會在集體的環(huán)境中,主動去思考各種變通和解決之道
在這個時代的主流思想中,普遍的認識是,讓士兵識字是一種浪費和無益之舉,反而影響了他們的單純樸實的服從性。
可我要的不僅僅是一群舍死忘生的士兵,同樣也是一群未來軍隊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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