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人盡其能
任營巖第三個談話的對象是現任廠辦主任侯乘道。調整侯乘道廠辦主任的職務,是任營巖剛上任時的既定方針,其主要原因,倒不是因為侯乘道犯有什么大的錯誤或者是不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任營巖反倒是認為侯乘道這個人還是個好干部,與劉琦、仵瑞芬這些人有著本質的不同;其實候乘道還真是個老實人,沒有那么多的花花腸子,工作上兢兢業業,甚至到了謹小慎微的地步,他的弱點就是沒有創新精神,任營巖擔心作為廠辦主任,他很難和自己即將實施的改革措施和上節拍;再就是候乘道雖然是部隊文書轉業到地方多年,但是寫作水平一直提高不大,一般文章還湊合,但大塊頭、有分量的文章就勉為其難了;作為辦公室主任,得有兩樣基本功,一是嘴巴能說,二是筆桿能寫,沒有這兩樣基本功,就很難勝任這個職位:因為現在的領導,絕大部分的工作習慣就是看材料、聽匯報,所以作為基層單位,三份靠干,七份靠說,三份靠做,七份靠寫,誰如果是茶壺里面煮餃子——倒不出來,就很難有出頭之日。任營巖在局里工作的時候,經常看到各廠報上來的各種報gà
,也經常聽到各廠領導的工作匯報,閑暇的時候,也經常和同事們議論各廠寫手們的水平高低,而候乘道的作品,往往會被他們評頭論足地挑出很多毛病,所以自己現在做了廠長,自然是不愿意舊戲重演,讓局*
m.zww*里那些老同事看紙廠文章的笑話了,這就是之所以要調整候乘道廠辦主任這個職務的原因所在。
任營巖和候乘道最早共事,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了:那時他兩人都在廠專案組工作,候乘道是專案組組長,任營巖是一般組員,雖然當時為老書記達昌奇的案子兩人有不同看法,并且任營巖為此事丟了專案組的工作,但是任營巖清楚,把自己剔除出專案組,并不是候乘道的本意,甚至候乘道這樣做,除了執行的是上面的命令外,他還有保護自己不受株連的善意。除了達昌奇的案子,他倆在其它問題上還是有著很多共識的。任營巖還記得那年的冬天,他倆為了為一位老干部平反冤案,一起去陜北高原的一個革mìng
老區取證,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到縣城后,離要去的村子還有四十多里地,中間還要翻過幾座溝梁,由于當時正下大雪,到這個村子的班車停開,為了完成取證任務,他倆硬是冒著鵝毛大雪,步行七個多小時趕向村里,半夜才跋涉到目的地,勝利完成任務。返回的路上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因為再有幾天就要過年了,他倆在路過一個村子時,剛好碰到集市,于是一人買了兩只雞,準bèi
帶回去過年吃,沒想到在縣城上長途車時,過來幾名民兵,非說他兩個是投機倒把,倒賣家禽,不問青紅皂白就把雞給沒收了,當時候乘道非常生氣,要和這些民兵理論,任營巖怕誤了車,笑著勸候乘道說:“秀才遇著兵,有理講不清,都說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們權當是買雞不成丟了人民幣吧。”
正是和候乘道有著這么多年的交情,而且也認可候乘道這個人,所以任營巖在考lǜ
調整候乘道工作崗位這個問題時,還是費了一些心思:首先,不能為了調整一事壞了兩人幾十年的交情;第二,要給候乘道安排一個合適的崗位;什么樣的崗位合適呢?任營巖想到,候乘道是軍人出身,剛轉業時,還保留著軍人的血性和氣質,只是這么多年在地方機關里呆久了,身上多了一些暮氣,只要能喚醒他的軍人血性,不光能干出一番事情,而且他本人也能有一個好的發展途徑;候乘道在部隊里帶過兵,有豐富的帶兵管人的經驗,不如讓他去車間當主任,和工人打交道更合適,這樣一可以激發出他身上固有的軍人血性,二又能發揮它的所長,做到人盡所能。第三,和候乘道談話的方式要講究一些,既要說服他接受自己的調整決定,還得讓他感覺沒有受到冷遇。
候乘道平生有個嗜好,就是迷戀下象棋,以前任營巖在廠里上班時,遇到星期天,兩人經常切磋上幾局,水平不相上下,互有勝負。周六下班的時候,任營巖約候乘道吃過晚飯后殺上幾盤,候乘道欣然應允。
因為要借下棋的時候談工作,任營巖把下棋的地點定在了自己辦公室。
晚上八點,候乘道準時來到任營巖辦公室,任營巖給一人泡了一杯鐵觀音茶的功夫,候乘道已經把棋擺好了。
前兩盤棋,兩人各勝一場。第三盤決勝負,兩人殺得難分難解,下到最后,雙方士象全,都是單車馬炮。候乘道帥位未動,仍在一五;雙士一在一六,一在二五;雙象一在一七,一在三五;車在七六;馬在九七;炮在八三。任營巖將已挪位到一四;雙士一在一六,一在三四;雙相一在一七,一在三五;車在五八;馬在八七;炮在一三。雙方都形成了列馬車的局面時,輪到任營巖走棋,任營巖本可以士六進五護住四士,但是他走了一步炮三進九的棋,吃掉了候乘道的七象,形成將車;候乘道立即象五退七吃掉了這個炮,心中正暗自高興用象換了一個炮時,沒想到任營巖車八進五又形成將車;候乘道士五退四防守,任營巖車八平六絕殺;候乘道推盤認輸。
“再來三盤怎么樣?”候乘道心有不甘,提議說。
“我回廠了,今后有的是時間,今天就到這里。約你來,一是為了下三盤棋解解饞,二來是想和你談談工作上的事。”任營巖把話引向正題。
“也好,我也正想跟你說說廠里的事情。”候乘道說。
“好啊,我先聽你說說。”任營巖邊說邊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點上,他知dà
候乘道不吸煙,所以也沒有讓他。
“任廠長,”候乘道剛說出這三個字,就被任營巖把話打斷了。
“老侯啊,現在就咱兩個人,你別一口一個廠長的,我聽著心里別扭,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我看還是以姓名相稱吧,你說呢?”任營巖親切地說。
“恭敬不如從命,就按你說的,以后私下場合,我就和以前一樣,稱呼你營巖吧。”候乘道感到任營巖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看,心里輕松了很多。
“這樣最好。說說吧,你想跟我談什么問題?”任營巖問。
“營巖啊,你知dà
我在職代會上提出了廠里中層領導干部的任免權限問題,但是你可能不知dà
,我提這個問題,頂了多大的壓力呀?”候乘道深有感觸地說。
“什么具體壓力我不清楚,但你提的這個問題既敏感又尖銳,肯定有人不愿意聽到,對吧?”任營巖揣摩著問侯乘道。
“你猜得不錯。”侯乘道肯定了任營巖的猜測后說:“開職代會前,王書記特地召集我們幾個中干開會,會上他特別強調,讓我們在職代會上不要提中層干部的管理問題;他說這些干部歸黨委管理,不屬廠長的權利范圍,提出來就把問題搞復雜了。”
“他說這些話一點也不奇怪,一個單位三個大權,人權、財權、物權,哪個當領導的會輕言放qì
呢?”任營巖分析說。
“奇怪地是王書記怎么后來又改變了態度,支持廠長對行政系統中干的所有任免決定呢?”侯乘道不解地問。
“這也不奇怪,我打電話問過市委組織部了,行政系統中干的任免權交給我,是龐代市長的指示,組織部和局黨組已經通知過王書記了。”任營巖解釋說。
“原來是這么回事情啊,我明白了。”侯乘道恍然大悟。
“這個權限雖說是明確了,但是在具體問題上恐怕不會是那么簡單,你說是吧?”任營巖啟發侯乘道。
“那是自然,以王書記的性格,是不會輕言放qì
的,我想對你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侯乘道擔心地說。
“你的擔心有道理,其實權限只是個表面東西,隱藏在后面的是利益之爭,任何改革,都會觸及到既得利益者的要害,這就是歷史上每一次改革,都會遇到巨大阻力的根本原因所在!”任營巖把這個問題看得很透徹。
“你這話是說到根子上了,我也看過一些歷史書,像商鞅變法時的‘廢井田開阡陌’,就是廢除落后的奴隸主土地所有制,實行新興地主階級的土地所有制,雖然民富國強了,但是由于損害了奴隸主的利益,變法遇到很大的阻力,最后這些奴隸主復辟后,就把商鞅車裂了。”侯乘道說完又補充了一句,“看來當個改革者,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呀!”
“你說的這句話有一定的道理,現在社會上就有一種說法,‘改革者都沒有好下場’;不過我倒是不這么認為,你想一下,商鞅幾千年后還能在世上留名,不就是因為他是個改革家嗎?他人雖然被車裂了,但是他的改革思想、改革措施,還是被秦國以及許多國家采納,而且秦始皇之所以能平定天下,實現一統,基礎還在于商鞅變法,這也是史學家們的共識;像商鞅這樣流芳百世的改革家,中國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大丈夫立世,當能如此,死亦足以!”任營巖說著說著,竟然激動起來。
“想不到你在官場呆了這么多年,還能保持這種英雄情結啊!”侯乘道由衷地佩服道。
“也談不上是什么英雄情結,我只是堅持一種做人的道理,就是有舍才有得;你仔細想想,我們的祖先發明‘舍得’這個詞,多么有哲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這就是辯證法呀。”任營巖感慨地說。
侯乘道聽到這里,似乎明白任營巖找自己下棋的用意了,想到剛才下的最后一盤棋,侯乘道試探著問:“你剛才舍炮那步棋,就是給我講這個道理吧?”
“我的棋藝還沒爐火純青到想怎么下就怎么下的地步,不過是棋下到那里,順理成章地走出舍炮將車的步數;不過話說回來,不舍那個炮,還真難贏你呢。”任營巖笑著回答。
“營巖啊,你這些天這么忙,找我來下棋一定還有重yà
話要給我說,是要我舍得什么?明講吧。”侯乘道把話挑明了。
“好,那我就直說了:我認為你從部隊轉業到廠里后,一直沒有安排到合適你的崗位,沒能發揮出你的所長;你原本是一個有血性的軍人,也有基層帶兵的經驗,可是在機關呆的這些年,把你的血性差不多磨光了,基層帶兵的經驗一點也沒能用上;再這樣下去,你可要碌碌無為地度過下半生了。”任營巖不無遺憾地說。
“你說的一點也不假,這些年我一直在機關里混日子,尤其是當上這個廠辦主任后,整天仰人鼻息,看人眼色,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沒出息,像變了一個人。我不留戀廠辦主任這個位置,你說吧,哪個陣地適合我去?我替你沖鋒陷陣,在所不惜!”侯乘道的軍人血性,還真的被任營巖幾句話就激發出來了。
“去制漿車間帶兵吧,我認為這個陣地適合你。”任營巖順勢利導。
“那王洪波主任怎么辦?”侯乘道問。
“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對他另有安排。坦率地講,王主任這個人,性格太柔,不適合在生產一線搞管理;你就不同了,只要煥發你的軍人血性,在一線工作最合適。”任營巖答道。
“好,我就聽你的安排去制漿車間。”侯乘道滿yì
地說。
“不過這件事情你暫時還要保密,等黨政聯席會討論通過后才能公開,你提前有心理準bèi
就行了。”任營巖叮囑說。
“這個我知dà
,這些年當廠辦主任,組織任免程序還是懂的。”侯乘道回答說。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一下,黨政聯席會討論中干隊伍調整時,肯定會出現一些難以預料的復雜局面,作為廠辦主任,你在會上一定要緊密配合我的意圖,必要時,我們有可能還要扮演雙簧戲。”任營巖又叮囑說。
“廠辦主任就是廠長辦公室的主任,配合廠長工作是天經地義;不過你有什么意圖,最好事先給我打個招呼,讓我心里有底,”侯乘道不無擔心。
“那是當然,能事先打招呼的,我肯定會先告sù
你,但是有些突發事件,就要靠你的心領神會了。”說完后,任營巖自己也覺得好笑,原本使用侯乘道的原則是人盡其能,現在是連他揣摩領導心思的能力也要挖掘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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