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帶著水潤的藍,薄云是含著柔情的珍珠色,這廣袤的天空尚未被陽光烤制成瓷器般光潔鮮麗的顏色,微微起伏的深綠樹冠里鳥雀的聲音也能在暑熱升騰之前含著露珠一樣地清脆愉情,一切屬于七月初一個美麗的清晨。
佩特拉緩步走在垂榕和鳳凰樹的綠蔭下,呼朋喚友的雀群在他的頭上跳跳躍躍。他抬頭能看到細碎新陽里好奇打量自己的鳥雀,胖嘟嘟的毫不畏懼,聽到鄰近同伴的呼喚時偏過頭大聲應和著,還翹著橘紅色的臀。
這樣安寧的清晨,已經多久沒有享shòu
過了呢?他一路穿過光斑顫動的林徑,眼前出現了一片湖——
跟此刻柔潤清澄的天空同色的湖,微微地泛著波紋。
簡直像做著安寧美夢一樣。他走到湖邊,在那靜謐的涼亭上找到了那個夢一樣不真實的友人——
“笙……”開口時還會覺得無比虛幻,而涼亭上愜意地淺眠著的美麗少年卻微微側身,對他微笑起來。
*
m.zww*“早上好。”依然是山泉一樣清冽的聲音,淺色的美麗眼瞳,沒有變化。
“為什么?”佩特拉有太多的事想確認,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成王之初埋下的藏魂壇為我留了一絲生機,你的生父出于一時好奇把我修補成了完整的靈體。”笙卻并不介yì
,坦然地告知他應當知dà
的真相。
“那你——”
“一直活著,藍世,以吉恩·朗納斯的身份。”笙向著陽光伸出手來,整個人纖細白皙,看起來依然柔弱得像剛破蛹的蝴蝶,“靈體太不穩定了,我還是得回來拿回我的本體,現在我總算是完整了。”
“可你為什么——”為什么一直不肯告sù
我你還活著?
“我也經lì
了一些事,”自然明白他的困惑,笙坐了起來對他苦笑,“有些理由還不能說。”
“但——”
“但即使不能說,我難道放qì
過傳達嗎?我只是想讓你重新認識我,接受現在這樣的、遠野笙希望并喜歡的樣子。”
佩特拉聞言自嘲地笑起來:“可我沒有認出來,我——”
“因為你覺得我會是替代品,這會侮辱你的過去也會傷害我,”笙的笑顏溫柔而苦澀,“我知dà
。但我也沒有機會讓你明白,遠野笙已經長大了,已經變得不一樣了……現在應該還不晚吧?請原諒我。”
“我原以為不該有任何渺茫的希望……”
“確實不該有,我還能活著是個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奇跡。”這樣說著的笙輕盈一躍,落到他的面前。
還是那一身神女幕織成的龍鳳銀衣、依然柔弱的身形,但那雙眼睛比以前更剛強,已經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理想,接受一切厄運毫不動搖。
“回去吧?我想孩子們還有哥哥應該醒過來了。”那樣自然地走在身邊,少年真切地存zài
著。
“嗯。”
“跟總部長說過話了嗎?”
“還沒有,他在你們家,遠遠望著總覺得有點尷尬,你朋友拉著我出來了,叫卡洛斯?很好的人,現在應該還在吃早餐吧。”
“蠢鹿啊……”笙不由微笑起來,“他雖然不怎么靠譜,但人還是不錯的。”
“說是不靠譜,但在對付母親時,他可也在舊城區指揮了凈靈啊,我覺得他表面上不正經,本身倒是很有能力很有想法的人。”
“他怎么說也是賢者副官嘛,跟我做一樣的工作。”笙笑著走在他的前方,又回身問,“見過皇君了嗎?”
“見過了,很嚴肅很害羞的人,以前在閻楹院時就聽說他的能力很特別,但應該很難運用?”
“是啊,總是有相應的代價和規則。這一次……因為是改命的愿望,到最后反而像是跟他無關一樣。”
“改命?”
“嗯,他來了之后哥哥就向他許愿了……”笙透過斑駁的樹影望向藍天,秀麗側臉浮露以前不曾有過的柔軟微笑,“愿妖王都所有生靈都能挺過這場災難。”
“這實現了吧。不能保護死者是規則吧?”
“帕麗斯他們……真的太遺憾了。沒有辦法挽救,也不能任由他們作惡,亡者異的命運始終改變不了。”
“但其他人都活著,亡者異的傷害已經減到最低。”
“也許。大家都沒想過我們不是亡者異吧,你跟邪主他們談過了嗎?”
“沒有,他們大概也覺得在這里身份很特殊吧,戰斗結束后就不知dà
去哪里了。”
這是很正常的,笙點頭:“也許不該再喊邪主或玉璋君了……僅僅是登枝姐和克魯特。”
“閻楹九王都變成了合成獸嗎?”佩特拉追問。
“不,不是這樣的,”笙苦笑著輕垂眼睫,“當時本初合成獸確實依附在獸王鼎上,但熬過磨煉活下來的,除了哥哥和我,大概也就只有登枝姐他們四……嗯,四個。”
“四兇?百里前輩和兵儀大姐——”
面對他的疑惑,笙笑著點點頭:“找到了,但是情況沒有我們好……也許以后有機會恢復也說不定,合成獸試驗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真的不能說是好事。”
“以后不會再有亡者異了吧?”
“也許吧,我們害pà
的是未知的東西罷了,現在還有什么秘密呢?”
“佩特拉,”說到這笙不由停了腳步,“一直以來不告sù
你真相,我真的很抱歉……可我哪有勇氣坦白我就是遠野笙呢?大家都認定了遠野笙該有的模樣,遠野笙應該是奇策士,應該永遠那樣卑鄙地操縱千萬暗線……可當年的遠野笙還是會長成大人,也許會發福,也許會變蠢,現實總是難以超越回憶,我害pà
會讓你失望,也害pà
以往的不堪毀掉我如今的事業……”
因為現實總難以超越回憶,而過往的自己又是那樣地張揚而顯赫,好像一不小心會成為自己的贗品。但是——
“但我總算從哥哥的身后站出來了,如你們所見,我只是這樣弱小、充滿缺點的普通存zài
,這就是屬于我的成長,請原諒遠野笙不神mì
也不美好的樣子……”晨光中少年的姿態終于能那樣無所畏懼又光明磊落,“我只是想當一個盡職的天懲者,當一個更好的自己。”
這樣就好。佩特拉輕輕微笑:“我一直明白吉恩就是你想要的樣子,這樣很好啊。”
“但以后這兩者就沒有區別了,把過往暴露出來會讓我的敵人有機可乘——”坦然地走在陽光下,笙微笑著直視前方,“但已經不需yà
害pà
了,我是遠野笙,我會接受所有挑zhàn
。”
沒錯,遠野笙就是這樣一個柔弱又剛強的存zài
,跟隨他走在晴日之下,佩特拉終于感到蒼穹不再壓抑身心。
“把你召喚回來雖然是早就定好的主意,但其實……哥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是不知情的,他本來反對我跟你有聯系……”看得出是真的很維護賀巖枋,笙努力地解釋,“我希望你能理解他的心情,在黑水姬之后,他的敵手就是你的父母親。”
“前輩后來去了藍世,我能明白……他和你們總部長應該都很討厭我父親吧?”佩特拉相信自己能超越血緣,“我會證明我可以信任。”
笙凝視他認真的臉,輕輕出聲:“你可以辦到的。”
“老師!”他們進門就看到餐廳里孩子們坐得滿滿當當的,吃著早點的伊凡聲音宏亮,精神飽滿。
“噓,艾莉在講電話呢!”泰雅馬上就噓了一聲。大概是已經lì
過一次帕麗斯戰死的悲痛,這一次大家都顯得平和了很多。
“好像是父母不那么贊成她進天懲者。”伊凡細致入微地觀察道。
泰雅點頭:“她是公主嘛,本來是沒有那樣的必要……但我想她父母會同意的。”
“像她那么倔的人,哪里還說得動。”哈登輕笑,而講完了電話的艾莉也對他翻了個白眼。
“看來都恢復得差不多了?戰斗之后看著你們陸續昏迷過去,實話說真有點害pà
。”笙說著又望望雪松舀粥都微微發抖的樣子,輕輕一笑,“小松剛醒過來?”
阿貝爾幫雪松盛好瑤柱瘦肉粥,微笑著說道:“他透支得太厲害,不過應該沒事的,過一會就好了吧。”
笙帶著佩特拉坐下來,這時大開的門外又傳來敲門聲,提著點心盒的鬼山蜻蜓在他們的注視下頓了頓:“……啊,早上好伙伴們。”
這總會有點別扭的,哈登望著他,一邊騰空位出來一邊笑著問:“鬼山蜻蜓,這自來熟的不太好吧?”
“別再這么喊我了,我辭職啦!”白袍裹身的少年大大方方地說,“喊我孫凜吧,孫是孫悟空的孫,凜是正氣凜然的凜。”
這名字在場的人里有好幾位都聽說過了。但賽莉娜卻猛然一僵,然后遲疑地追問:“你說——你是……”
“孫凜。”少年凝視著她,眼里笑意盈盈。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終于把遮掩面容的口罩和帽子摘下,露出一頭火鉗燙過一般鬈曲的黑發和白皙秀氣的臉孔來。
而頓了一秒后,賽莉顫抖著站起,繞過哈登緊緊地擁bà
住少年來。
“哈登你是不是后悔給他座位了?”看著哈登那一臉的不可思議,伊凡忍不住嘲笑。
“你滾。”哈登兇惡地瞪了他一眼,又皺眉打量抱著女孩寵溺微笑的孫凜。
“父親是原藍世總部天懲者孫重道,母親是玄世美女塔姬安娜,”手里拿著蛋撻的麗貝卡微笑介shà
,“這是一對久別重逢的孿生兄妹,孫凜、孫凜麗。”
“喔,太好了賽莉!”泰雅馬上祝hè。
“……你還活著?”畢竟是經lì
了亡者異的****啊,哈登實在有顧慮。
“嗯,從地獄轉了一圈回來了,”總算能坦然坐進來,孫凜拆開他的點心盒,“白白沒了六年光陰。以后我們就是同伴了,多多指教。”
“你先吃一個。”哈登耿直地要求。
“我來毒你們不是找死嗎?”孫凜自己夾了一塊芋絲餅吃了,阿貝爾對他笑笑,也開始夾東西吃了起來。
吃了一會點心后,卡洛斯望向笙問道:“等會會有點麻煩吧?春神他們要回來了。”
“那有什么麻煩的,城市恢復得差不多了,交接不會有問題。”
“我聽說他們到了未來城后可是一直跟分部四處剿滅魔物,這會估計累得很。”麗貝卡說道。
“是啊,”這兩天依然為后續事務奔走,笙看起來睡眠不足,“女帝被消滅后魔族陷入混亂和暴動,現在才算是控zhì
得差不多了。”
“后鬼全抓到了嗎?”哈登問。
對此笙搖搖頭:“后鬼還剩下邪魅巫安雅、駭尸卡爾文博士,他們都跑了。”
“說到這個……”哈登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們是不是漏掉了誰?”
“誰?”雪松疑惑地問。
“萊恩,萊恩·里斯。他以前跟我們關系還挺好的,但后來怎么了?”
“大姐好像還挺喜歡他的,但他……”泰雅努力回憶,“對啊,他后來去哪里了?”
“他是……”這下雪松也隱約想了起來,“誰?”
“無聲無息消失掉的,就是亡者異了吧?”韓峰問。
“不,他跟經由院和我們沒有太大關系,我們也沒有回憶起他的死亡,不是的。”艾莉搖搖頭。
“那他究竟是誰,又怎么樣了?”昭華苦苦回想,但也毫無頭緒。
“那問題還不少呢,”伊凡開始扳指頭,“比如說,鬼山蔦蘿到底是誰?鬼山銀鼠逃掉了嗎?欽原為什么背叛經由院?”
果然,謎團還是有很多啊……雪松也困擾地思考起來:“雍和也不見了,他是亡者異嗎,還是說他和欽原都是背叛者?”
“我們能確認的亡者異除了帕麗斯和滕雪窎,還有犰狳、上白澤敕使、下白澤明音。事發突然,我們好像都沒能跟他們好好地交流……”麗貝卡翻翻筆記,少有地嘆息,“真的是突然就沒了啊。”
“提到白澤兄妹,我覺得等會最讓人擔心的,就是該怎樣迎接伏魔殿新的負責者,”笙輕嘆一聲,“上白澤信芳。”
“那是……”猜出半分,雪松蹙起眉頭。
笙輕嘆著點點頭:“敕使、明音和虞軒的父親。”
“兒女全部都……”昭華有點不忍。
“雖然不是任何人的錯,但哥哥恐怕沒法去迎接他的吧……而我也多少有點尷尬,”笙又對雪松笑了笑,“看來得讓小松自己去了。”
“我?”雪松愣了一下,表情更困擾起來。
“以后啊,經由院也會讓你承擔一部分的事務吧,”對于雪松,笙的表情很放心,“你可是能承擔責任的男子漢了,小松。”
雖然一路磕磕碰碰,但自己確實是不一樣了。但如今又能做到什么呢,雪松搖搖頭:“可是……”
“沒事,而且賀先生不適合迎接的話,如今也有個可靠的人了吧?”麗貝卡對他眨眨眼,“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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