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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求生者 正文 第十六章:夜見黃泉 二十

作者/秋水晴巒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十三、傾城逆轉]

    “我知dà

    我們沒有審判你的資格,但你不應該摧毀我們的世界!”這樣說著的男子,全身浮現出華美繁復的銀色紋路。

    黑水姬顫抖著揮舞薄紅,紅梅色的霞光噴薄而出,毀滅萬物!

    邪主的青劍切裂霞光,千色的繁麗花海狂亂起舞,硬是從千萬次消亡中重生,直至與梅之霞相持不下!

    “如此美麗,作為最后的舞臺已經無憾了……”滕姬霓裳飄飛,舒開再也無緣欣賞的傾天之舞,“‘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獸王鼎,縱使命如朝露也要熠熠生輝,這就是你為我們所有的原因吧?”

    朝開暮落的木槿花溫柔開放,最后一尊獸王鼎——“廉王鼎”咆哮著升起!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注一)”應和著滕姬的吟詠,邪主微笑,在柔光閃耀的花雨中擋下紅霞!r

    />

    明知此刻性命已如朝露,卻仍夸耀著榮美徹夜高蹈,這是赴死的花祭,高貴的芬芳深處是堅定的覺悟!

    “九鼎,諸侯王。”在九鼎集聚成的巨大法陣中央,邪主聲音平靜,眼里瀲滟的暗光冷傲如霜。

    “夠了,你們是時候魂歸地府了!”梅之霞掃蕩花海,黑水姬的劍穿過藤蛇扎入邪主的肩胛!

    但黑水姬的眼角瞥見了耀眼銀光。她只能退后,狂風暴雨般狠戾的銀槍突刺沒有任何拖沓,一口氣瓦解了水銀鎖鏈的交纏陣型!

    看到邪主趁著這空隙直欺而至,黑水姬被銀光晃到的眼睛微瞇起來。她發狠地將巨量魔力灌注到劍中,旋身之下帶起龍卷風般咆哮回旋的紅霞!

    但“風媒之花”在其中連串爆zhà

    ,猛然打亂了紅霞的節奏!在霞濤紊亂之時萬藤刺入,邪主的青花沉想箭一般飛射而過,在黑水姬的側腹開了個大口!

    血噴涌而出,這蘊含了巨量妖力的一擊帶著邪主的凈化力量,黑水姬的邪息被不斷凈化,她終于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只不過是螻蟻……”

    回手的一擊如切豆腐般一路劈開長安城,飛散的紅梅霞濤粉碎了半座城市!

    但她腳下突然銀光爆裂,無色的銀之烈焰將她包圍灼燒!

    她發出悲鳴,本能地驅使水銀鎖鏈萬般翻攪扎刺,將賀巖枋和邪主都擋開。

    “為什么能毫無遲疑地攻擊我呢,巖枋?”神情悲戚,黑水姬瞳里閃耀憎惡,“這可是虞軒的身體,你要親手殺了至愛的女子嗎?”

    “可笑,這好像是初次見面吧,黑水姬?”與血腥的外在相反,賀巖枋笑得云淡風輕,過于干凈美好的笑容與平穩柔和的聲線,在銀槍的光輝映照下顯露至純的殘酷。

    “真是薄情的男人啊……”已經確信了敵手的意念,黑水姬重新笑得殘暴嘲諷,“那就代替這愚蠢喪命的女子毀滅你好了!”

    “做得到的話就來試試吧!”銀色爆zhà

    震開紅霞,賀巖枋的槍擊電光般襲來!

    但黑水姬還是太強了,紅霞之劍震得銀槍幾乎離手!水銀鎖鏈百般分裂飛射,與那超乎尋常的力道抗衡已是極限,無法反抗地被鎖鏈貫穿的賀巖枋隨即被拋飛!

    “然后是你。”蛇一般靈活的鎖鏈接著追纏邪主,黑水姬妖艷微笑。

    踏著水銀鎖鏈四處閃避的邪主神情平靜,在她的踩踏和防御下,鎖鏈散碎成迷亂人眼的千萬銀色珠粒。

    接著又來了,過于驚人的速度與沖擊力形成轉瞬即逝的銀光,當黑水姬意識到時,無聲的劇爆已經將她貫穿,將整個城中心都粉碎的氣浪一路碾壓城市,激烈得風云破碎的余波訴說著槍擊的駭人威力!

    所有魔獸都被粉碎,黑水姬知dà

    自己已經孤立無援了。

    “連神女幕都毀壞了大半,再這樣下去會讓凡人看到喔。”在無色火焰燃燒的廢墟上慢慢覆上黑霧進行自我修復,黑水姬聲音微弱地挑釁。

    “他們也在屠城,沒有掩飾的必要。”卸下防御槍擊的破碎花藤,邪主再次握緊了青劍。

    “真是可怕的戰友,不是嗎?”鄙夷地一腳踩上那毀滅城市的銀槍,黑水姬嘲笑,“不分敵我的瘋狂破壞,這還只是異種四號,擁有全十八只合成獸的未來真讓人擔心啊……”

    腳下承載了巨量法力的銀槍已熔化變形,稍一用力就化為了一灘銀液。黑水姬踏著銀液,唇際勾起極度蔑視的冷艷弧度:“竟然將唯一的武器丟掉……”

    話音未落,她身下忽然浮現出銀色紋印,銀液化為無色烈火灼燒她的全身!

    她發出痛苦的悲號,還在劇烈喘息的賀巖枋將手一橫,他身旁被血涂染的焦熱土地受到牽引,砂礫飛揚而起,在他破損的手上化為細長的槍。縈繞他全身的亮銀色‖魔法塵屑和他身上精細的紋路都旋卷著覆過渡到槍上,在短短的一瞬同化為光芒璀璨的銀槍!

    論威力自然不及純銀之槍,但跳動在砂礫之槍表面的銀色火光宣示著仍然不同尋常的威力。頹然跪坐在地,黑水姬無話可說了。

    “你剛才……說什么了嗎?”收斂了疲累,被無數銀色‖魔塵映亮的賀巖枋重新掛起親和笑容,在這微笑中投出的銀槍再次震撼了全城!

    這次黑水姬閃避開了——足以摧毀城市的一擊,她絕不想承shòu第二次!

    以優雅姿態浮在空中,她回望那完全被夷為平地的城中心。但銀色的電光瞬間報銷了她的身體,遲來的爆zhà

    這才掀起攪亂一切的魔法亂流!

    粉碎了黑水姬的那道光芒伴隨著猛烈沖擊力回到賀巖枋手上,那是一早向勁敵投出的純銀之槍。耀眼的銀之粒子形成壯美激蕩的烈風,把賀巖枋染血的亂發吹得起起落落。

    邪主望向他,露出苦笑:“真可怕……最終能和你合zuò

    真好啊,白蛇卿相。”

    “看來恢復得差不多了啊,不過現在不是跟我說話的時候吧?”因力量透支而綿軟下來的軀體只能靠銀槍支撐,賀巖枋牽起帶血的唇繼xù

    微笑。

    “說什么恢復,只是回光返照啊,”在九鼎的高聲咆哮中微笑著環顧部屬,邪主的神情恬然,“我的話,該傳達的早就傳達了。”

    “是嗎……”賀巖枋輕皺起眉毛無力地笑著,“看來差勁的是我啊……”

    “只是螻蟻,竟敢……”在他苦笑著注視的地方,黑水姬慢慢顯露出身形。

    “你應該清楚,笙當初請你務必前來的原因。”邪主喘息著傾盡全力集聚力量,預備著猛烈的迎擊。

    “啊,我知dà

    。”賀巖枋倚在殘垣上開始休息,過于明亮的笑容看不出悲傷。

    當然知dà

    ,成為異種四號什么的只是意wài

    ,被懇求務必要出現的原因不過是因為,自己是黑水姬的寄宿主的戀人。

    “不過還真是低估了黑水姬,”伸手接住蘊含治愈力量的熒光花瓣,賀巖枋看著無數花藤纏勒黑水姬。

    “所以你能來真是謝謝了,”看著紅霞撕裂花海,邪主踏著萬藤直迎而上,“之后就交給你了!”

    在傾瀉如瀑的冷銀色中青與紅狂暴交錯,黑水姬與邪主再次迎面交戰!

    “沒用的!”薄紅的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血花,在體力上占了上風的黑水姬盡情攻擊,她舔舐手上鮮血的動作邪異媚惑到了極點,“弱者的血真是難喝得可憐啊……你也就到這里了,植造之邪主!”

    “是嗎,但我不會后悔,彎折、枯萎、毀滅殆盡,即使如此也要擁有美艷絕倫的終末,這就是我們追求的生命極限……”青劍在翩翩旋舞的花光中流云般輕巧迅捷,邪主褐色的眼瞳幽幽閃亮,映著絕美花瓣就如積貯著永無休止的生機,“雖然從未與你交手,但我可以想象,就算在那樣的無助中你也一樣驕傲起舞吧,因為你就是那樣傲然的紅梅,即使被扭彎折斷也會挺直到終末——我們應該是相像的,下白澤虞軒。”

    “可笑,你以為你在跟誰交手!”黑水姬揮起薄紅直取邪主的心臟,但她的手在顫抖!

    邪主的劍擋開薄紅后更輕捷地欺近,在她的胸前劃出深深一道口子!她映著邪主的眼瞳似乎被鮮血染紅,聲音沒有了造作的嬌媚:“汞素!”

    無數水銀鎖鏈從身后貫穿邪主的身體,殘忍的血紅噴涌而出,將空中翻飛的花雨都染紅!

    “永別吧,失敗者!”黑水姬的笑容充滿了瘋狂,縱是如此也美得令人絕望。

    “啊,真悲哀……”鎖鏈的抽出更帶起一片凄艷的血霧,邪主已經無力修復自身,她的笑容顯露出了柔弱之美,“雖然想轉頭望一望璋……不過這般凄慘的模樣……還是讓你看著就行了……你也是這么想的吧,因此連正視賀巖枋的勇氣都沒有……”

    “你——”

    “我跟你不一樣,我已經跟璋訣別過了,而你呢!”突然以垂死之軀無法用上的力道抱住怔住了的黑水姬,邪主硬把她推向賀巖枋的方向,“到最后也一定想看到他吧?如果魂魄能知覺,現在就把臨終前想說的話說出來怎么樣?”

    驚愕大張的眼瞳映出賀巖枋不變的笑顏,黑水姬感到心臟破裂般疼痛。

    不屬于自己的記憶亂流瞬間涌入思緒、占據視野,黑水姬看到亂軍幾乎滅盡時他突兀的出現,面對數萬神軍時滿臉微笑似是毫不在意;繼而是破碎城墻下千軍萬馬喧囂里的“自己”,仰頭是不動聲色飲茶的他,染血的白色身影如月色清冽;然后是迷亂視野的紅霞怒濤,洶涌亂流中他舞著耀眼銀槍逼近,如銀般寒冷的視線分明都是殺氣,臉上卻笑得那樣干凈純粹,危險到極點又美麗到極點……

    回過神來時,“自己”染血的手顫抖著揮劍,紅得刺眼的劍身卻擦著他的脖頸沒入被血染紅的石墻。離死亡、離自己僅有咫尺的他略顯苦惱地笑著,聲音輕快得讓人生氣:“是想在我這里套出什么嗎?很遺憾,這是不可能的……還是說,這其實是你第一次殺人?”

    “有著這樣兇殘又不甘失敗的眼神的家伙,不應該死在這種地方。”“自己”的聲音帶著微微笑意,也只有如今的她才明白那其中已經包含了多少名為愛戀的情緒。

    眼前的他笑得更燦爛,讓通過虞軒注視他的黑水姬有了破壞一切的沖動——無論用什么辦法,只要能把那過于漫不經心的笑容毀掉就行!

    “你會后悔的。”他微笑著定定凝視“自己”,那笑容看多了甚至讓黑水姬感到目眩。

    “感到惋惜的是我!”竭力掙脫記憶的洪流,黑水姬撞開了邪主,水銀鎖鏈飛射向賀巖枋!

    銀槍挑開鎖鏈,賀巖枋帶著溫柔微笑一路逼近!

    “這張笑爛了的臉還是消失掉吧!”絕不承認被亡者的意志絆住,黑水姬睜圓了美麗眼瞳,紅霞之劍舞出絕艷的光彩直取對手,就像以前虞軒所做的那樣——

    當然也一樣地偏離了方向!

    紅霞之劍輕擦過賀巖枋白皙的脖頸,但銀槍卻毫無遲疑地扎入了她的心臟!

    她覺得一瞬間世界被雨的聲音湮沒了,冰涼的觸感沖刷著全身,從外界直傳遞到心臟深處……

    “我說過,你會后悔的。”在她的面前溫柔低語,賀巖枋的手卻緊握著銀槍。銀的紋路正不斷侵蝕她的全身,將魔邪之氣一點點地凈化!

    被銀的火焰灼燒著四肢百骸,她無聲地哀號,秀麗面容充滿了痛苦。

    (虞軒才不會后悔呢,經lì

    了那么深重的苦難也只是想再見你一次……多么感人啊,生死與共,隔世也相擁的愛……但是,我絕不會讓你們如愿的……)

    淚如雨下,她凄絕地凝視賀巖枋,微微露出笑意:“……終于……見到你了……我知dà

    你會阻止我的……”

    感受到虞軒的意志因愿望達成而開始變得薄弱,黑水姬順勢利用那副凄美模樣緊緊抱住賀巖枋,手上邪息化為利爪:“但是我會恨你的,我詛咒你!你會活著,然后用余生償還我的憎惡……在地獄中萬劫不復吧,吾愛……”

    “看來沖昏頭腦了啊,黑水姬,”賀巖枋平靜地擁著她,“我好像跟虞軒說過,我們早就在地獄里了啊……”

    從賀巖枋身上傳遞來的殺意正不斷隨純銀灼燒全身,黑水姬痛苦地試圖掙脫他,剛將銀槍拔出就感到后心傳來一陣寒涼——

    反應過來時,青花沉想那如玉溫潤的青色劍尖已經從心臟處穿出,猛烈地凈化她的魔力!

    她回頭,看到了邪主狼狽疲憊卻仍秀美的面容。

    “你們……”

    “無論是誰都在地獄中掙扎,我們可都是在厄運中追逐亂業啊,”邪主的青色紋印也不斷侵蝕黑水姬的全身,“連這一點覺悟都沒有的話能活到現在嗎,黑水姬!”

    “不過是螻蟻,別以為能戰勝我!這可是無法反抗的厄運,是天命啊!”在雙重凈化中力量漸漸瓦解,黑水姬嘶聲大叫。

    “害pà

    了嗎?覺得無理嗎?”邪主的笑容充滿譏嘲,被摧殘得過分凄慘的容顏仍顯露春般蓬勃的生命力,“可這才是人生呢,生命的力量就在于不順從。”

    碧綠的紋印覆蓋全城,終于藉由鮮血盛大發動,逆轉紋印!

    碧綠的光輝映亮滿城紛飛的花雨,映亮了一雙雙充滿堅定覺悟的眼瞳。

    “好美麗……”筋疲力竭,笙倚著被獸血潑染的傾倒畫屏,眼神溫柔地掃視全城。

    “是啊……”在劇痛中忍著涌上喉嚨的血氣,佩特拉身子一軟,跌坐在他的身旁。

    “所以看清楚了吧,阿寧,”將契約象征的白水晶墜子拿在面前晃蕩,笙明朗地微笑,“即便無理,生存之姿仍然美麗絕倫,宛如命運所宿的結晶熠熠生輝……不要憎恨命運,我們的人生就是因為命運跌宕才更壯絕美麗的……”

    感覺有淚水在眼里流轉,佩特拉用盡全力去銘記摯友美麗的眼瞳,那果然宛如命運所宿的結晶般熠熠生輝。

    “終于到了這個時刻,為了你的前途和我的夙愿,契約解除。”捏碎了水晶墜子,笙從未笑得那么燦爛,“你自由了,永別吧。”

    “永別了,笙。”最后緊緊擁bà

    摯友瘦削的身軀,佩特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快起來。

    向著那無比美麗耀眼的城中央,笙走了過去。

    兵儀,朧光,璋君,植椿蔭,滕姬,酈道衡,深雪柔,還有他,都緩緩地靠近紋印的中央。

    覺魂劍醒,風媒之花,萬象凝碧,葬式之詩,死地,殄滅泫泣,錮囚千化……黑水姬的邪息泉一般噴涌出來,被他們盡數撕碎摧毀。

    他們相視而笑——沒錯,向死而生!就是如此熠熠生輝的眼瞳與靈魂,向死而生的“愚者”的生存之姿美麗絕倫!愈是掙扎愈復沉墜,但他們的靈魂仍然高漲鳴動!

    “恐懼吧,黑水姬!”生機從邪主的身上無可挽回地退卻,但滿城的花藤與紋印卻高傲盛放著!

    九鼎的吼號震動心魂,在那吼號中,最兇殘的妖獸傾盡魂力賜予魔王以毀滅!

    回旋的花海將魔氣悉數吞噬,黑水姬的一切正被傾覆!

    有生命般延展的逆轉法陣將無盡黑霧化轉為繁花,在黑水姬撕心裂肺的悲號中,芬芳的花瓣散落四周。

    “少可笑了……”眼神惡毒,黑水姬的鎖鏈狂亂鞭撻所有,“高階魔物之所以為高階魔物,就是因為不死!”

    銀色的爆zhà

    將她拋飛,賀巖枋神情平靜:“那就一次一次殺死你,直到你無法回生!”

    黑水姬剛準bèi

    爬起來,地上銀色紋印閃現,遠程遙控的銀之爆zhà

    再次將她卷裹其中!

    如此冷酷平靜,黑水姬感到籠罩身心的怖懼!

    在驚怒中她直沖向邪主,即使被銀之烈火灼燒仍用鎖鏈貫穿邪主的身體:“把法陣解除!”

    已無余力修復自身,邪主在這次戰斗中造成的全部傷口都裂開了,縱然如此她也沒有解除祲潤林染和逆轉法陣。被璋君抱在懷中,她流血的唇依然微翹:“……一起沉到黃泉最深處吧,黑水姬……”

    在九鼎的吼號中痛苦掙扎,黑水姬全身散發黑霧,妄圖攫取魂力垂死掙扎!

    “……虞軒,”氣息奄奄的賀巖枋拾起銀槍,耀眼的光輝刺痛了她的眼,“永別吧!”

    伴隨著貫穿血肉的殘忍聲音,銀色的爆zhà

    將一切都染為純白!

    黑水姬撕心裂肺的哭號伴著城市震顫不已,光輝散卻后是狂亂盛放得遮蔽視野的百花,無休無止……

    聽著獸王鼎和黑水姬變了調的號叫,筋疲力竭的賀巖枋倒在地上。

    旁邊一個人影也倒了下來,狀態很放松。

    “賀兄……”聲音依然清亮,那是笙。

    “快要勝利了呢,笙。”即使不看也知dà

    少年臉上帶著稚氣的笑容,賀巖枋笑著回應。

    “對不起……”笙的聲音低沉下來,“憎恨我吧……”

    利用了自己和虞軒的感情,該說卑劣嗎?賀巖枋只是微笑:“你的計劃沒有錯。”

    笙嘆息:“低估了敵手的力量,在等待時有幾次都覺得不行了……幸好你也在……真的,謝謝……”

    “該說謝謝的是我們,幸好有你的計劃。”賀巖枋側過臉看滿身血污的少年,眼神寬容。

    依稀中他又看到不遠處的邪主在吐血,面色如紙的她綿軟倒在璋君懷中,竭力睜眼卻漸漸不甘地合上了纖長的睫。璋君滿臉壓抑的恨意,至少在現在,多一刻也好,他不想讓大家知dà

    邪主已經亡逝!

    黑水姬卻看到了,她從火焰中踉蹌走出,尖銳的笑聲充滿快意。

    賀巖枋握緊了拳,而笙則輕撫邪主至死都沒有解除的紋印,搖晃著坐起來:“……有什么可笑的嗎?”

    出口是邪主平靜的聲音,已經恍惚的黑水姬驟然一僵。

    最后的演化,笙站了起來,以邪主的容貌傲然注視黑水姬!

    精細至極的幻術終究派上了用場,笙連氣息和紋印都完全化成了邪主的樣子!黑水姬難以置信地注視他,眼神驚恐:“不,你不是……”

    “我是誰?”笙翹起嘴角,伸手時百花飄飛,美麗盛大到極致,“你終究是低估了我們,黑水姬……”

    應和著笙的謊言,兵儀他們也笑了起來。殘酷聲音彼此交織,將黑水姬最后的自信也粉碎殆盡!

    然后賀巖枋抬手,砂礫化成的銀槍貫穿了黑水姬的心胸。

    刺耳的哭號充斥耳膜,耗盡lì

    量的賀巖枋只能直視天空。一城的殺伐與悲號血雨般黏稠無盡,遮蔽了視野的紅與刺痛魂魄的哭讓他無法辨識事態,最后不想讓汞滴到眼睛,他無力地閉眼。

    腥風血雨中奔涌的魔氣與花海百般碰撞,靈魂能感覺到那至純的邪惡確實一點點地被化解,血與尸骸的氣味漸漸被花香掩蓋。

    耳際多了昆山玉碎的聲音,他知dà

    那是璋君命終的時刻了。獸王鼎會吞噬獻祭者的魂魄,而獻祭者的肉身則會被獻祭者本身最擅長的法術毀滅殆盡。

    不去看璋君化為碧玉然后破碎的終末,不想聽見兵儀的百萬兵器貫穿血肉反噬她自身,竭力閉緊了雙眼是不想讓粉碎朧光的風媒之花的光輝透入眼簾……沒有誰的死應該觀賞。

    “黑水姬……”笙用邪主的聲音吃力說著,聲音漸漸低微卻至死不減傲氣,“恐懼吧,在亡歿之時就已連接新的生命,我們會化作火焰、化為微風、化為塵屑……然后落地生根、繁衍不息,將你一次次拖回地府最底層,永無止盡……以后的黃泉之旅……請多指教了……”

    “不!”被至深的執念纏縛,黑水姬嘶聲號泣。

    “哈哈哈……”明明已經被刀山劍陣扎刺得失去人形,兵儀還在微弱地大笑,“神軍的螻蟻們,很不甘心吧,最后平息了災禍的竟然是閻楹九兇……我們殺入戰陣只是因為恨鐵不成鋼啊……你們這些連血祭都沒資格的廢物……江山留給你們搶奪了,要是最后還是搞不出繁榮盛世的話……就將你們咒殺哦渣滓……”

    九鼎的咆哮、潑面的汞雨和廝斗的爆風已經止息,冰冷水滴沖刷著水銀,雨花綻放的聲音幾乎掩蓋了黑水姬游絲般的啜泣。百萬繁花在雨中散落,幾乎要將他埋沒。

    美人之死猶如落花,燦爛到極致也凋落得盛大,轉瞬消逝徒留哀傷。他苦笑,冷雨從他的眼角流下,他也不知dà

    自己有沒有乘機流淚。

    在隆隆巨響中他睜眼,奄奄一息的天道宮華貴散盡,也追隨著主人傾塌。遮蔽天空的巨影崩塌殆盡,終于顯露的遙遠東方透出一絲微光,應和著零星燃燒的無色火焰,讓靜靜插在廢墟中的薄紅、青花沉想以及銀槍微微顯露輪廓。

    雨中寂靜燃燒的銀之火焰緩緩啃噬著殘垣上顫抖攀爬的凌霄花,也緩緩迎接、點燃漫天落下的銀桂、禾雀、木槿、山茶……

    “……放心吧,已經可以了,沉眠吧,植造之邪主……”輕輕觸碰那顫搖的凌霄花,他低語。

    似是殘留知覺,凌霄花終于順從地燃燒起來,祲潤林染化成的花海連同那聯結全城的巨大紋印,盡數解除。

    百色的花瓣融入了天色,盛大的毀滅之后,徒留虛無。

    賀巖枋竭力牽起笑的弧度,破損的手緊抓見證戰斗的枯萎落花與染血焦土,試圖感受血祭者與戀人殘留的痕跡。然而他的手里沒有溫度。

    但確實存zài

    著,也會一直存zài

    著,那不會泯滅的心魂積淀在每一寸死灰里,會化為百花、化為烈火、化為青煙與微風,到最后化為新的心魂,至死無休地傳承,無論多少次都會傾盡心魂戰勝外敵的群龍之心。

    “放心吧,我們會戰斗下去,直到永遠……”

    ——·——

    尾聲:

    黃巢軍收復了長安。

    在大慈恩寺塔頂上靜觀殘損帝都的嶄新黎明,佩特拉無言。

    “佩君。”溫和聲音在身后響起,佩特拉回頭。

    有那么一瞬他以為來者是笙。幾日不見,賀巖枋的身影也變得瘦削,穿著白衫顯得有點落寞。也許是在戰斗中頭發被邪物的污血沾染,他剪短了漆發,迎風輕揚的柔順短發和笙竟然也三分相像。不過風變大時佩特拉看到了他背后松散編著的麻花辮,與朧光一樣。

    “賀參謀……”

    “不,再也不是參謀了,瞞著上界做了那么多小動作,連庶民都當不成呢,”賀巖枋苦笑著坐下,輕輕撥弄瓦間新長出的纖弱花苗,“參與戰斗的諸位都降職了,泰山那邊……如果明音還活著的話,被挖出來后也得降職成下白澤吧……”

    “那,你準bèi

    怎么辦?”佩特拉問他。

    他眺望遠方:“繼xù

    戰斗。黑水姬還有殘黨,無論追到哪里我都會殺下去……啊,聽說黑水姬和你的母親有盟約?”

    “是啊,《天水禁言錄》。黑水姬的殘黨說不定會逃到白世。”

    賀巖枋溫柔地撫摸花苗嫩綠的子葉:“你準bèi

    回去了嗎?”

    “嗯,師傅不在了,笙也不在了……”佩特拉眼里的悲傷如堅冰無法化開,“留下已經沒有意義了,我會用我在這里學到的一切對抗母親,帶著美好回憶活下去,連同師傅和笙的那份……”

    “可以的話,請讓我同行。”

    “誒?……”佩特拉望向賀巖枋,后者笑得清淡,漆黑眼瞳依然毫無動搖地容納整個殘酷世界。

    “因為黑水姬的殘黨也有可能去了白世,不是嗎?而且……我想暫時逃離這片江山。”賀巖枋的發被風吹動,被風聲撩散的聲音透著寂寥。

    “謝謝你,前輩。”佩特拉微微一笑,最后望一眼殘損的帝都。

    “那么,我要走了,笙。”他伸出手來,幽藍的魔法塵屑如花瓣飄飛滿空,純粹干凈的顏色就像他從白世帶來的琉璃苣,“戰死者的歷史只能任由生者書寫,他們也許會發掘出你苦心隱匿的過去,也許會將所有咒罵加到你的頭上,但這一切都無所謂,就算承諾會幫我平定白世卻自私地毀約,我也原諒你了。在我的記憶里,你永遠是最高貴的白,我唯一的摯友,遠野笙……”

    初生的日輪將城市與他們溫柔涂染在瑰麗丹色中,受苦受難的城市緩緩醒轉。動亂的漫漫長雨終于迎來終結,只有經lì

    過才能明白,日出東方的燦爛與幸福。那積淀在每一寸土地的生機正慢慢勃發,無論經過多少次毀滅都頑強回生著。

    “下一場戰斗在哪里呢……”在飄飛的幽藍塵屑中站起,賀巖枋微笑,“以后請多指教,佩君。”

    “嗯,接下來的地獄之行,也請多指教了。”佩特拉向賀巖枋伸出手來。

    他們靜立了片刻,離開了風聲颯颯的檐頂。瓦間從凄絕戰斗中長出的纖弱花苗微微顫動,在那盛大得恍若幻夢的日出中,以美麗的生存之姿祝福著,他們背對那溫柔丹色離去的身影。

    夜見黃泉·終

    ——·——被遺忘主角的閑話

    雪松:結束了呢……雖然感到沉重,不過這也是閻楹院最好的結局了吧。

    伊凡:是啊……不過到這時還不是我們所知dà

    的全部事實,雖然是一起離開長安,不過最終佩特拉老師還是沒有成為賀先生的戰友啊。

    哈登:所以說在這之后還有余味很糟的后話了?

    雪松:看來是的,戰斗又回歸到了白世。

    所以這就是下一章:以恨封城。

    ——·——背景

    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唐軍一度攻入長安,黃巢軍“賊露宿霸上,調知官軍不整,且諸軍不相繼,引兵還襲之,自諸門分入,大戰長安中,宗楚、弘夫死,軍士重負不能走,是以甚敗,死者什八九。”(《資治通鑒·卷二百五十四》),這一次黃巢恨城民協助官軍,于是縱兵屠殺,血流成河,謂之“洗城”。

    ——·——注釋

    (注一)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這是古代挽歌辭《薤露》,而邪主回應的“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則是《蒿里》,兩篇本為一文。譯文是“薤上零落的露水,是何等容易干枯。露水干枯了明天還會再落下,人的生命一旦逝去,又何時才能歸來?“蒿里”是誰家的天下(蒿里在泰山下。迷信傳說,人死之后魂魄歸于蒿里),人活著的時候絕無平等可言,死后就彼此彼此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鬼伯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一旦他叫你去,你想稍稍踟躕一下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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