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殷商時期,商紂王為討好妃子妲己,在淇河灣建造鹿臺,耗時七年。
那時候,淇河灣四周群峰聳立,白云縈繞。
奇石嶙峋,婀娜多姿。有松柏參天,有楊柳同垂,桃李爭艷,蝶舞鳥鳴。
鹿臺下,有一潭泉水,深不可測。
風(fēng)和日麗的早晨,這里會是一派彩霞滿天,紫氣霏霏,云霧繚繞的景象。整個鹿臺的樓臺亭榭,會在云霧中時隱時現(xiàn),宛如海市蜃樓一般。
嗯,以上文字,是古籍中所記載。
民國二十年,西歷公元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蘇文星陪著一個名叫喬西的女人來到這里,只看到了滿目的瘡痍,一片廢墟和狼藉。
鹿臺,早已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當(dāng)年的盛況,也只在文字中偶有記載。
滄海桑田,如今的鹿臺就剩下了一個大土堆。而且隨著地殼的變化,大土堆被分為六塊。淇縣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小鹿臺、六鹿臺’,由東向西,排列有序。
車把式趕著車走了,鹿臺只剩下蘇文星兩人。
從淇河河面上吹來的風(fēng),寒徹肺腑。哪怕穿著厚厚的棉衣,也有些抵擋不住。蘇文星站在路邊,看著喬西在那幾個土堆之間穿行。她忽而駐足留步查看,忽而蹲在地上,抓起一把黃土,任由那黃土從指縫間流出。
也不知道這荒涼的景象,有什么好看!
如今的鹿臺,是不是當(dāng)年的鹿臺還是兩說。
只憑六個大土堆子,靠著本地人流傳的說法,就認(rèn)為是鹿臺的遺址?
蘇文星總覺得,有點(diǎn)不靠譜。
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煙盒,取出一支香煙,然后用洋火點(diǎn)燃。
他深吸一口煙,然后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已經(jīng)很久沒抽過煙了,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又重新抽起來。只是,仍舊會被嗆到,只是習(xí)慣罷了。
“抽什么煙,對身體不好。”
喬西走過來,把香煙搶走,丟在地上,用鞋子攆滅。
“你身體都要瘺了,再抽的話,早晚會把命都抽沒了,以后別再抽了。”
蘇文星愣了一下,不過并沒有生氣。
他點(diǎn)點(diǎn)頭,憨憨一笑,什么話都沒有說。
“走,陪我在這里轉(zhuǎn)轉(zhuǎn)吧。”
“好啊!”
蘇文星陪著喬西,走進(jìn)鹿臺遺址。
從四周斷崖暴露的遺址來看,鹿臺遺址里有著非常明顯的文化層堆積。
“這里的文化層堆積,應(yīng)該有兩層。
上層,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屬于兩漢文化堆積;而在這下面,還有商、周,乃至于更為久遠(yuǎn)的文化堆積。這里,是孕育華夏文明的搖籃。”
喬西說著,突然緊走兩步,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東西。
“你看,這是什么?”
“不知道。”
“嘻嘻,說不定這就是兩漢時期留下來的文物呢,這里遍地都是寶貝。”
喬西說完,把物品丟在一旁。
蘇文星瞄了一眼,旋即微微一笑,沒有再開口。
“小蘇,你是做什么的?”
“我?莊稼把式,鄉(xiāng)下人。”
“鄉(xiāng)下人?”喬西笑著搖頭道:“我可不信,你字寫的那么好,祖上一定出過讀書人。你的館閣體寫的真是漂亮,放在前朝,狀元都未必能比得上呢。說不定,你被老佛爺看上,就算不做官,也是一個名士。”
“哈哈哈,喬姑娘你真會說笑話,寫幾個字,就名士了?”
蘇文星籠著手,連連搖頭。
喬西看了他一眼,仿佛自言自語道:“不一定呢,誰又能說得準(zhǔn)?”
“喬姑娘,你在說什么?”
“啊,沒說什么……小蘇,你說站在鹿臺上面,看到的會是什么景象呢?”
“我不知道,不過你要想知道答案,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對啊,我們上去。”
“現(xiàn)在?”
“是,咱們到鹿臺上面去,看看當(dāng)年商紂王和妲己娘娘,都在看些什么。”
喬西一下子來了精神,也不管蘇文星答不答應(yīng),就朝土堆上爬。
蘇文星本來并不想上去,可是喬西爬到一半,沖他連連招手道:“小蘇,上來啊。”
看了看鹿臺的斜坡高度,蘇文星雖然不太情愿,還是答應(yīng)了一聲。
他跟在喬西身后往上爬,一邊爬,一邊輕輕咳嗽。
爬了一身汗,終于上了鹿臺。
這里的風(fēng)更大了,也更加冷……
蘇文星站在鹿臺上,幾乎縮成了一團(tuán)。
而喬西卻好像絲毫感覺不到寒冷,突然張開手臂,沖著空曠的荒野,啊的一聲喊叫。
聲音,在空中回蕩,又迅速被狂風(fēng)吹散。
“小蘇,真想有一天能看看傳說中的鹿臺朝云呢。”
“鹿臺朝云?早沒了吧!”
“你這人,可真沒勁。”
喬西瞄了蘇文星一眼,似乎有些生氣,扭頭不再理他。
本來就是嘛,鹿臺朝云是當(dāng)年商紂王時期留下來的傳說。而今這里已非朝歌城,變成了荒郊野外。還‘朝云’?那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兒吧。
蘇文星想到這里,忍不住搖了搖頭。
鹿臺上的風(fēng),很大。
視野也很寬闊,遠(yuǎn)處的山,近處的淇河,都映入了眼簾。
淇縣縣城的城郭,站在鹿臺上可以清楚看到。在斜陽中,透著一股子滄桑的氣息。喬西站在鹿臺邊緣,呆呆看著遠(yuǎn)處的景色,不知在想什么。
“小蘇!”
“嗯?”
“你說,當(dāng)年仙人騎著狐貍前來,把妲己娘娘帶去了哪里?”
“這個,我哪里知道。”
“你猜猜嘛!”
喬西轉(zhuǎn)身看著他,聲音有些顫抖。
不知為什么,蘇文星覺得她的眼睛里好像帶著祈求之色。她在祈求什么?蘇文星心里有些奇怪。也許,她已經(jīng)癡了,所以才會如此的模樣?
手指變幻,依照著奇門遁甲之術(shù)飛快計(jì)算。
蘇文星查看半晌,遙指河對岸的古靈山道:“一山如虎臥,不許眾人過。此為陰陽界,高昂水難流……妲己娘娘當(dāng)時已經(jīng)死了,仙人帶她離開,想必會把她妥善安葬。如果她是就近安葬的話,那就在古靈山中。”
“你確定?”
“這個,我亂說的。”
蘇文星見喬西要生氣,又連忙道:“不過,風(fēng)水有說,穴者,山水相交,陰陽融凝,情之所鐘處也。就穴法而言,內(nèi)氣萌生,外氣成形,內(nèi)外相乘,風(fēng)水自成。就鹿臺遺址而言,最好的穴位就藏在古靈山中。
你看,由此處看,遠(yuǎn)方太行雄渾,近處淇河水流,正應(yīng)了負(fù)陰抱陽之說。如果我是那仙人,一定會把妲己娘娘葬于山里,而且是瀕水而葬。”
蘇文星說的這些,都是他最近幾年看書學(xué)來的東西。
喬西眼睛一亮,“小蘇,可以啊,還懂風(fēng)水。”
“我,真的是瞎說而已。”
蘇文星苦笑一聲,看了看天色,道:“喬姑娘,這天已經(jīng)不早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三爺可交代過,如今城外不太平,讓咱們早點(diǎn)回去。”
喬西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動。
她站在土堆邊緣,癡癡看著古靈山。
“小蘇,你說妲己娘娘是不是真的葬在山里面?”
“可能吧……這可說不太清楚。幾千年前的事情,滄海桑田,變化良多,誰又能真就清楚。如果風(fēng)水真的厲害,她的墓葬早就該被人找到才對。可是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人知道她葬在何處……所以,真的說不準(zhǔn)。”
“也是哦。”
喬西點(diǎn)點(diǎn)頭,顯得有些失落。
她看了看天色,轉(zhuǎn)身往下走,一邊走一邊道:“可不管怎么說,還是要謝謝你。”
“謝什么謝,我也是瞎說的。”
“可也許是真的呢?”
喬西一邊小心翼翼往土堆下走,回頭微笑著說道。
她的笑容,真的很甜,很美,很像幼君!蘇文星看著不由得呆了,竟忘記還在走土堆。一個不小心,腳下打滑,他大叫一聲,狼狽滾了下去。
“小蘇,你沒事吧。”
喬西看到也大吃一驚,連忙加快了速度。
她跑下土堆,走到了蘇文星身邊,“小蘇,你別嚇我?”
“我沒事,我沒事,就是剛才一不小心滑到了。”
放在以前,這都不叫事。
別說是從這種程度的土堆上滾下來,就算是真的摔下來,蘇文星也能一點(diǎn)傷都沒有。可是現(xiàn)在,伴隨著病毒擴(kuò)散,身體機(jī)能不斷弱化,從土堆上滾下來這么一下子,也讓他有些吃受不起。不過,看到喬西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再疼也要忍著。蘇文星忍著痛,坐起來拍著胸口道:“喬姑娘,你看,我一點(diǎn)事都沒有……呵呵,鄉(xiāng)下人皮糙肉厚,算不得什么。”
“還裝,都流血了。”
這一下,摔得著實(shí)不輕,狗皮帽子掉了,頭也摔破了,手上也是鮮血淋淋。
虧得是冬天,穿的厚!
蘇文星覺得,以他現(xiàn)在的體質(zhì),要是在夏天的話,怕是身上也好不到哪里。
只不過,他不能說,還要強(qiáng)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喬姑娘,我這真的沒事,咱們還是早點(diǎn)回去,免得三爺在家里擔(dān)心。”
“好!”
雖然蘇文星嘴巴上說沒事,喬西還是攙扶著他站起來,然后又?jǐn)v扶著他往路邊走。
她身上真好聞!
Avene,雅漾香皂。
沒錯,就是這個牌子的香皂,法國貨,據(jù)說快兩百年歷史,國內(nèi)很少見。
蘇文星之所以能聞出來,是因?yàn)楫?dāng)年幼君最喜歡這個牌子。
只不過,很貴,市面上也不太多。猶記得有一次幼君生日,他托關(guān)系才弄來了一些。幼君收到禮物后很開心,使用的時候也很小心,生怕浪費(fèi)。
喬西應(yīng)該是大戶人家的出身,否則不可能用這個牌子的香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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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
天漸漸黑了,氣溫也越來越低。
大路上不見人影,更不要說過路的車輛。
喬西攙扶著蘇文星在路邊等車,可是一直到日落西山,也不見過路車的影子。
走回去?
十幾里路走下來,可不近。
伴隨著夜晚的到來,風(fēng)越來越猛。
喬西站在蘇文星的身邊,雖然嘴上沒說什么,可是蘇文星卻能感到,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而且貼的很近。把狗皮帽子摘下來,戴在喬西頭上。
“你怎么辦?”
“我一個大老爺們,還能怕這個,戴上吧。”
蘇文星說著,準(zhǔn)備把棉襖脫下來。可喬西死活不同意,說蘇文星的身子骨不好,這要是把棉襖脫下來的話,說不定會生病,反而更加麻煩。
“我沒事的,杭州冬天可比這邊冷。”
喬西笑著說道:“我上大學(xué)那會兒,宿舍里冷的不行,就出去跑步,鍛煉身體。所以啊,我沒事的,別看你是男人,但身體不見得能比得過我。”
就在兩人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從大路的盡頭駛來一輛馬車。
“小蘇快看,有車了!”
“是啊,要是速度快的話,說不定咱們能趕在關(guān)門之前回去呢。”
蘇文星說著,就跳到了路中間,朝那輛馬車拼命招手。
馬車停在了路邊,車把式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穿著厚厚的棉衣,帶著一頂狗皮帽子。他帶著一雙手套,緊握著一桿長鞭,縮在車上,他警惕看著蘇文星道:“你們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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