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風揚興波。在點點星輝的隱耀下,蒼茫的漢水河朦朧的被深藍的顏色所覆蓋著。
或許是因為昨夜下了一場大雪的緣故,漢水河的水比昨天似乎上漲一些,也更加冰冷了不少。
只是無論再怎么冰冷似乎也冷不過船上眾人的心。雖然夜已深沉,可水師旗艦的那膄樓船上的艙室之類,明晃晃的燭火依舊將這里照得恍如白日。
冰冷而壓抑的氣氛彌漫當場,令人窒息的幾乎要眩暈過去。好在房間里的人不多,也就劉弘、劉盤、蒯恒、皮初、郭貞幾個劉弘軍的親信而已。
此時,他們徹夜不眠,不斷討論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劉弘自己提出:“你們說我們把荊州讓給李玨如何?”
“什么?”盡管身邊都是劉弘自己的親信,可聽劉弘如此說出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眾人還是驚詫萬分的叫了起來。
“這怎么可以?”郭貞首先反對道:“大人,荊州是您的心血,您怎么能將他輕易交付他人!”
郭貞痛心疾首。他是劉弘提拔起來的信陵令,現(xiàn)年三十八歲,寒門出身——他是最早跟隨劉弘的人之一,也是親眼見證了劉弘是如何把一個戰(zhàn)亂的荊州安定下來的。他看著,也參與其中,在里面投入了不小的心血。現(xiàn)在,劉弘說要要將這份心血讓給別人,他們自然是不愿意了。
郭貞的話音才落下,皮初的聲音便洪亮的響了起來:“就是!我們現(xiàn)在又不是一敗涂地,為什么要投降?我們在江陵還有四五萬人,在江夏還有三萬戰(zhàn)兵……我們還能夠打啊。”
皮初是一個滿臉虬須的闊面漢子,他為人粗豪,待兵如子,在軍中擁有極為崇高的威望。劉弘很欣賞他,將他提拔為牙門將軍——這對出身貧苦人家的皮初而言,實在是一個少不得的高位。
劉弘給與他優(yōu)待,他也很敬服劉弘,他不想劉弘如此敗亡,自然便竭力反對這一點。
當然他說得也沒錯,荊州依舊擁有強大的兵力,他們還能再打下去。而且他們也相信,繼續(xù)再打,最終勝利的肯定是自己。
“大人!”蒯恒平靜的開了口:“這一仗我們是輸了,可我們并不服氣……將士們打得很英勇,他們也拼掉了對方不少兵馬。
盡管我們不知道對方究竟蒙受了多少損失,但我敢肯定對面也是慘勝——我們之所以失敗,不在于我們的士兵不勇猛,我們的將領(lǐng)不聰慧,我們的兵力不如別人多。
而在于,我們沒有對方那么多古古怪怪的玩意兒。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我們是第一次碰上,我們不熟悉,所以被他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現(xiàn)在我們見識到了那些東西的可怕,知道該如何應對他們。下一次,我們應該沒那么狼狽。再打我們絕對能贏!”
說到最后,蒯恒的提起說話的語調(diào),變得自信而堅決起來。
他想用這樣的語調(diào)感染自己大人。
對于眾人的意見,劉弘一邊聽一邊的點頭,好像完聽入耳中一般。
但這只是一個表面上的,其實他們所說的一切,劉弘放在心里都盤算過了。
只是越是盤算,他便越明白,自己眼下情況的糟糕。
“你們說得都沒錯,但你們考慮的事情畢竟有些局限。”劉弘輕笑著搖了搖腦袋。
“荊州是朝廷的荊州,荊州不是我劉弘的私產(chǎn)。你們知道我們面對李玨,與面對別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嗎?”劉弘和聲和氣的反問自己的手下。
“不同?有什么不同嗎?他們和別人一樣都是我們的敵人啊!”眾人古怪的對視了一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大都很是不解的說道。
“不,他們和別人還是有點不同的。”就在眾人一致認為的時候,作為劉弘的謀主之一,蒯恒卻首先發(fā)現(xiàn)了自家大人所講的那個不同。
“哼!有什么不同?”皮初冷吭一聲萬分不解的問道。
“陳敏、李雄都是建制稱尊的叛逆,與我們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關(guān)系。而李玨不同……”蒯恒幽幽的說道:
“有什么不同?”眾人瞪起了眼睛。
“李玨是司馬越的盟友,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朝廷的人。至少在表面上,他是朝廷的人。”蒯恒如是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道?”眾人有些似懂非懂。
“李玨也是朝廷的人,我們和他打,其實是很沒有意思的事情。當然如果我們能夠取勝,那打就打了,也是無所謂的事情。可現(xiàn)在我們輸了,那投降也不是不能接受的。”蒯恒簡單而直白的說道:“說到底我們和李玨爭斗也只是誰主導荊州的內(nèi)斗而已,用不著一定要你死我活。”
“長初,你這是狡辯,是歪理邪說。”郭貞厲聲指責道。
“沒錯!”對于郭貞的指著,蒯恒并沒有動怒,而是重重的點頭,表示了贊同:“上面的那些說法只是表面上的,只是一個歪理,一件好看的衣服而已。”蒯恒笑了笑直接將自己前面的話語統(tǒng)統(tǒng)推翻。
“只是在這個光鮮到無理的說辭之下,卻是我們對李玨的無能為力。現(xiàn)在我們真的沒法繼續(xù)和對方打下去了。”蒯恒語氣沉重的說道。
“為什么?襄陽、江陵、江夏……我們加起來至少還有近十萬人,為什么不能和對方繼續(xù)打下去?”皮初滿臉通紅的提出質(zhì)問。
“江陵、江夏……這些地方的兵馬我們真的能動嗎?”蒯恒略微提高了聲音:“江陵是用來防備西川的,江夏是用來防備江東的。這兩個地方,都在叛逆的手中,他們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真能夠?qū)Υ艘暥灰姡艞墝傻氐姆纻涠σ愿皩Ω独瞰k嗎?如果我們對付李玨的時候,這兩個地方對我們發(fā)動攻擊我們又該如何?”
蒯恒越說越急,聲音越說越大,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蒯恒越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完全深入的了解到了自家大人心里的擔憂。
“與其將荊州被陳敏或者李雄這兩個賊子奪走,我還不如將荊州讓給李玨呢。至少經(jīng)過了剛剛的一戰(zhàn)之后,李玨已經(jīng)用自己的強勢證明了他的實力。無論他的野心有多大,他都能夠守得住荊州。”在蒯恒看來,劉弘一定是這樣想得。
微微的瞇起了眼睛,他又看了劉弘一眼,他發(fā)現(xiàn),劉弘的兩鬢已然霜白:“大人也的確是老了啊!所以,他也在考慮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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