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呆住了。

    可他很快的回過神來。

    看著那面目猙獰的梁靜。

    弘治皇帝無法想象，這個尚衣監(jiān)的大太監(jiān)，從哪里弄來如此鋒利的匕首，又為何，要行刺。

    電光火石之間，已經(jīng)來不及多想了。

    弘治皇帝抬眼看到了歐陽志，他的手掌，已是鮮血淋漓。

    這匕首狠狠的刺入他食指和拇指之間的指縫，且是梁靜全力狠狠斬下，弘治皇帝腦袋幾乎要炸開，單看這個，他就感覺到了疼。

    “歐陽卿家，小心。”弘治皇帝眼圈一紅。

    那梁靜一擊不中，又揮舞著匕首，狠狠斬下。

    歐陽志依舊將手擋著，他嘗試想要抓住匕首，這匕首，又在他拇指和食指之間的指縫里劈下。

    鮮血泊泊而出，歐陽志額上滿是汗。

    他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初的錦州。

    又成了錦州城里，那個執(zhí)拗的欽差。

    無論這梁靜的尖刀如何可怕，他依舊死死的將弘治皇帝抱在身下。

    他的雙目，帶著木訥，卻沒有絲毫的猶豫，身子如條件反射一般。

    那手掌里，鉆心的疼痛瞬間蔓延他的全身，他疼的厲害，卻不吭聲。

    梁靜兩次擊殺之后，雙目之中，竟帶著惶恐。

    他甚至不敢去看歐陽志的眼睛，他提起了匕首，卻冷不防因為過于緊張，身子一歪，竟摔在了地上。

    弘治皇帝心疼的厲害，看著歐陽志血冒如注，想要從歐陽志的身下掙脫開來，不禁道：“歐陽卿家……你……”

    奪眶的淚水，自弘治皇帝眼里流出來：“你不要護(hù)著朕。來人，殺賊！”

    此時，外頭的禁衛(wèi)方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nèi)f萬沒有料到此等情況，紛紛涌入。

    那梁靜見不中，更慌張起來，他后退一步，顯得惶恐，見許多禁衛(wèi)已沖進(jìn)來。

    梁靜既是不甘，又是畏懼到了極點，他哭道：“奴婢也是無可奈何，奴婢……家小，都在別人的手里啊……”說著，不再遲疑，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的朝著自己心口扎去。

    整個人，瞬間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整個暖閣，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歐陽志突然道：“疼……疼啊……”

    他的手掌，幾乎已斷了兩截，只留下了一些骨肉，還黏在一起，鮮血泊泊涌出。

    弘治皇帝見狀，忙是翻身起來，看著哀嚎的歐陽志，心像刀扎一般。

    他……終于知道疼了。

    可既知道疼，卻還……這個家伙……真是渾身是膽。

    弘治皇帝急切的道：“叫太醫(yī)，快叫太醫(yī)！”

    若非歐陽志生生用的手掌，擋住了這致命的兩擊，弘治皇帝認(rèn)為自己已是死了。

    他現(xiàn)在已顧不得為何梁靜會要刺殺自己，什么都顧不上了。

    弘治皇帝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他寧愿別人虧欠自己，也虧欠不得別人，他親自扶著歐陽志平躺下來，趕來的宦官和禁衛(wèi)，已亂做一團(tuán)，有人前去叫太醫(yī)，有人前去知會各宮。

    弘治皇帝輕輕的捂著歐陽志的手，眼里布滿了血絲，不禁道；“你……你……”

    歐陽志疼的快昏厥過去，臉色蒼白如紙，他咬著牙，似乎想使自己不再發(fā)出哀嚎，可人在脆弱時，卻不禁的流露出了孩子一般的依賴：“恩師說……要尊師貴道，恩師……就是我爹，還要效忠皇上，皇上……和恩師一般，都是……都是父親……恩師是這樣說的……”

    恩師說啥……他信啥。

    沒有什么小心思，他是真信。

    “臣……自無父，是陛下和恩師………”泊泊的眼淚，流出來，后頭的話，已說不下去了，疼的他下意識的，要咬舌頭。

    弘治皇帝立即用手捏著他的腮幫子：“不要咬，不要咬，你聽朕說，不可咬舌頭……來人，來人！”

    弘治皇帝紅著眼眶，幾乎要瘋了。

    他甚至已經(jīng)不在乎誰才是背后的真兇，甚至寧愿這奸賊梁靜死而復(fù)生，他心底，沒有仇恨，只希望，歐陽志不必忍受這等痛苦，歐陽志不能死！

    歐陽志疼的開始哭，身子竟下意識的一抽一抽。

    此時，已有御醫(yī)急匆匆的來，要給歐陽志止血。

    片刻之后，御醫(yī)臉色蒼白的起身，迎著弘治皇帝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道：“陛下，歐陽侍學(xué)，他的性命，或可無礙，可是……他的手……只怕……要?dú)埩恕！?br />
    弘治皇帝閉上眼，眼縫里淚光閃閃：“他是翰林，是待詔，未來還有天大的前程，失了手……治，用盡一切的方法，也要治，治不好，唯你們是問！”

    弘治皇帝疾步踱了幾步，雙目之中，要噴出火。

    他怒了，身子顫抖。

    他是個極好脾氣的人，哪怕是有人出言頂撞自己，哪怕方繼藩一次次的作死，觸碰他的神經(jīng)，哪怕那些清流，說著怪話，他都一笑置之，這是他的本性，他打小，就不希望用任何暴力去解決問題，他也不愿去苛責(zé)任何的人，他身世坎坷，正因為這坎坷的經(jīng)歷，所以他善待每一個人，愿意去理解和包容每一個人的過失。

    可……現(xiàn)在……他怒了。

    “召太子，召方繼藩，召牟斌，召蕭敬，召馬文升，召英國公張懋！”

    說罷，他一拂袖：“查，徹查到底，無論是何人，朕要一個交代！”

    宦官們和御醫(yī)紛紛拜倒，大氣不敢出。

    弘治皇帝坐下，看著歐陽志，手輕輕的搭在了他的手上，語氣溫和起來：“不要怕，不會有任何事發(fā)生。”

    ………………

    宮本點起了一盞盞的燈火。

    很快，那梁靜的住處便被翻了個底朝天。

    所有出入宮禁，哪怕是采買的記錄，統(tǒng)統(tǒng)一次次的進(jìn)行苛刻的檢驗。

    方繼藩幾乎飛奔進(jìn)宮來。

    他口里帶著酒氣，本來在公主府的后庭里你情我濃的喝著小酒，一聽到消息，方繼藩心都要跳出來。

    我可憐的小志志啊……

    怎么會出這樣的事。

    氣喘吁吁趕來時，便見蕭敬、朱厚照幾個，都來了，同來的，還有今夜當(dāng)值的內(nèi)閣大臣李東陽。

    眾人都跪在地上，朱厚照雖是跪著，卻伸著腦袋，想看看躺在軟墊上的歐陽志，眼睛瞄了瞄，又忙低下頭去。

    弘治皇帝焦躁的背著手，一見方繼藩進(jìn)來，聞到了酒氣：“你喝酒了？”

    方繼藩道：“喝了一些，陛下，臣的愛徒，如何了？”

    弘治皇帝身子一側(cè)。

    方繼藩幾乎一個箭步，撲上前去。

    歐陽志渾渾噩噩的，聽到了方繼藩的聲音，居然奇跡一般，張開了我眸子：“恩師……恩師……”

    方繼藩看著他這樣子，忍不住眼圈也紅了，吸了吸鼻涕：“為師還等你養(yǎng)老送終，你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

    “學(xué)生……愧對恩師……”

    方繼藩道：“傷在哪里？”

    歐陽志道：“手上疼，學(xué)生……疼……”

    本來歐陽志在強(qiáng)忍著，看到了恩師來了，仿佛一下子，找到了靠山，他并不是一個一帆風(fēng)順的人，在遭遇恩師之前，遇到過許多的磨難，只遇到了恩師之后，突然感覺，有人給他撐起了一片天，他的內(nèi)心，是純潔的，因為這世間的險惡，都被方繼藩為他拒之門外，歐陽志對方繼藩，雖是他年紀(jì)大，卻又一種說不出來的信任和倚賴。

    此刻，他竟如孩子一般哭起來：“恩師，我疼的厲害。”

    “別哭！”方繼藩輕輕的拿起他的手，看到那幾乎已是折斷了的手掌，這手掌自手指和拇指之間，不但食指幾乎斷了，便連手掌，也幾乎被切開了一大半。

    方繼藩看著頭皮發(fā)麻，忍不住道：“誰干的，誰干的，老子剁了他。”

    可這時，朱厚照又伸長了脖子，偷偷的瞄。

    方才他看不到傷口，現(xiàn)在方繼藩將歐陽志的手托起，他終于看到了，斷了一根手指，手掌切了一半，傷的很重啊，一不小心，整個手臂都可能廢了，畢竟，傷口可能感染，而且……

    朱厚照大聲叫道：“有救了，有救了，接手，接手啊！”

    他語氣之中，帶著歡欣，一副好像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的感覺。

    而后，所有人怒視著朱厚照。

    朱厚照忙是繃著臉，露出如喪考妣的樣子。

    朱厚照一瞎咧咧。

    卻是提醒到了方繼藩。

    對呀！

    可以試一試！

    關(guān)心則亂，滿心的掛念著小志志的安危，又聽歐陽志不斷喊疼，方繼藩心要碎了，他最受不得有人跟他喊疼的，可現(xiàn)在，方繼藩眼里放光：“送西山！”

    弘治皇帝身軀一震；“手掌和手指也可以接？”

    “可以一試。”方繼藩道。

    弘治皇帝又是震驚，又是不可思議：“不可再移動了，就在宮里接指，宮里也有蠶室。”

    方繼藩頓時想了起來。

    自從上一次，給方妃剖腹產(chǎn)之后，宮里為了防范于未然，也建設(shè)了蠶室，一切都是以西山為標(biāo)準(zhǔn)，而且，比之西山的規(guī)模更加宏大和講究。

    方繼藩道：“臣需要大量的手術(shù)器皿，還需要人手，得讓西山醫(yī)學(xué)院的蘇月人等帶著東西來。”

    “那就快馬加急，召蘇月！”

    ……………………

    第三章，依舊跪求月票，好難受，天天被人按在地上暴錘，可憐，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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