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止沒有說得更多,但不知為何,他確定師之然已經(jīng)理解了,這簡單的觸碰,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太難得的默契。
師之然輕輕一點頭,手心朝下,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一陣輕微的震動立刻從這片領(lǐng)域中擴散出去,發(fā)出微弱而綿長的聲響,蕩起水波般的回聲。未過幾秒,應(yīng)啟丞便從那黑暗之中走了出來。
“說完了?”應(yīng)啟丞的情緒并不高昂,看起來像是一團被熄滅了的火。
“嗯。”師之然說道,“我們?nèi)ヒ惶说ど芥?zhèn)。”
“丹山鎮(zhèn)?那里有什么不對嗎?”
“蕭千澈。”師之然答道。
“什么?”應(yīng)啟丞并未明白這三個字的意義。
師之然望了葉止一眼,后者卻沒有抬頭,只是說:“你來講吧。”
“嗯。”
師之然應(yīng)了一聲,回頭對書生解釋道:“以我們對蕭千澈的了解。九年前,他不應(yīng)該會對圣子三千不歸下如此殺手。即使他真的要他死,也不會用這種做法。”
師之然果然懂了。即使只是只言片語,她依然鉆進了他的心里。
“你是說……他不會封山?”應(yīng)啟丞問。
“不僅是如此,他不會做得這樣絕情。”
應(yīng)啟丞皺了皺眉頭,顯然無法明白。
“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你不會懂。”葉止接過話來,他的語氣較之前已經(jīng)變得平緩很多。從剛才的崩潰,到如今的冷靜,他是如此自如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蕭千澈是一顆星辰,這個江湖是他帶給我們的,圣子雖是魔教所屬,卻是他最為敬佩的對手。他應(yīng)該知道的,這種死法,配不上三千不歸……”
“但他仍然殺了魔教圣子,這并不是什么江湖傳聞,是你親眼所見的事情……”
“對。”葉止打斷了他的話,“所以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有什么原因,讓蕭千澈覺得,三千不歸必須死。”
“這可真不像鬼使說出來的話。”應(yīng)啟丞思索了一會兒,答道,“不是我有意潑你冷水,這個推理根本不合道理,要么就是你想多了,要么就是你……”
“他不會錯的。我跟他去,你來不來。”師之然說道,一雙眼睛瞪著他,示意他不要往下說了。
“我……我當然……”應(yīng)啟丞被這么一問,一下就結(jié)巴了起來。
“那就別廢話了,我們天不亮就出發(fā)。靡州城距丹山鎮(zhèn)舊址還有千里之遙,趁著白衣樓的人還守在這里,我們抓緊時間。”師之然說罷,站起身來,“黑貓一定知道我們沒死,你的身份不能再用了。我和鬼使夜里直接從城墻遁走。你輕功不行,我替你換一個身份,明天一早,你從城門走大路,我們在南邊匯合。”
一聽說師之然要替自己易容,書生興奮地連連點頭,“阿蠻……啊不是,師……也,也不對……那個,我……”
“叫阿然吧。”師之然皺著眉頭,似乎也并不喜歡自己給的這個稱呼,“少叫。”
“好,好。”笑容很快回到應(yīng)啟丞的臉上,剛剛的失落和萎靡完全不見了。色字頭上一把刀,書生頂著這把刀,倒是活蹦亂跳,樂在其中。
“葉止,你去哪里?”小小的房間里,簡單的光影搖晃都極為顯眼。師之然余光發(fā)現(xiàn)葉止一聲不吭想要離開,一把便叫住了他。
“去休息。我不喜歡待在幻術(shù)師的幻境里。”葉止沒有回頭,淡淡答道,他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道:“你也來,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問什么?”
“來。”
師之然并沒有猶豫,立刻跟了出去。“領(lǐng)域”的邊界極為簡單,在這一個破舊的木屋中,就是那一道搖搖欲墜,嘎吱作響的木門。兩人打開門,先后跨了出去。
外面的夜色仍然濃郁,深夜的靡州城空曠無一人,這座風沙遍布的城市中,也只有烏鴉能發(fā)出沙啞的鳴叫聲。應(yīng)啟丞的藏身點位于所有守衛(wèi)和巡查的死角,夜深如此,根本不會有人發(fā)覺。
“你的發(fā)現(xiàn)呢?”剛剛走出領(lǐng)域,葉止便問道,“你與書生想聽我的過往,無非是因為你們在那個時間段找到了一點線索。”
“對。”
“但在我說完之后,你卻閉口不談了,只是讓書生和我們一起去丹山鎮(zhèn)。為什么?”
“因為你的線索更重要。”
“不,你在可憐我。”
沉默蔓延了開來。
“我不需要,也沒有必要。我如果是一個需要同情的人,活不到現(xiàn)在。”
“你想多了。丹山鎮(zhèn)的事情,也是我的一個心結(jié),我在作為‘蕭千澈’的這些年里,并非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什么?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葉止連忙問道。剛才的失控后,他雖然極力隱藏自己的情緒,但在提及與丹山鎮(zhèn)有關(guān)的事情的時候,卻依然無法掩飾住激動。
“你知道寧靜深流嗎?”師之然反問道。
“當然。”
“那你知道這兩年中,我在黑貓的要求下做了什么嗎?”
葉止想了想,先是點了點頭,又慢慢搖了搖頭。
“你既然對白衣樓如此在意,應(yīng)該能感覺得到的,有些事情,并非蕭千澈會做出來的。”師之然伸出手指,繼續(xù)說道:“我撤掉了白衣樓在三個地方的守備:丹山鎮(zhèn)舊址,寧靜深流沿岸,緋葉南境。”
葉止聽罷,沉思了片刻,問道:“黑貓讓你假冒蕭千澈整整兩年,就是為了這種事情?”
“對。”
“怎么會……即便你這樣做了,也不會有任何人從這當中得到好處。”葉止越說越慢,他的思考也越來越深,“多年來,白衣樓在那幾個地方一無所獲!為什么他要……”
“因為蕭千澈已經(jīng)查出東西來了,那座山的底下,有東西。”
“那座山?”葉止當然知道師之然說的是哪座山。八年前,他就是從那座山的廢墟之下爬出來的,那里,至今仍然埋葬著他永遠無法忘記的男人。
“對。就在那件事之后不久。整片丹霞山周圍的廢墟當中,涌出了一陣不明的白色霧氣。這霧氣濃郁,且在不斷蔓延,但它卻一直沒有離開丹霞山的范圍,就好像將那里變成了自己的領(lǐng)地一般。常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你若是去過寧靜深流,就能知道……”
“這兩團霧,是同一種東西。”葉止接過話來。
“沒錯。”
葉止長出了一口氣,所有的線索,都與他的過去聯(lián)系在了一起。走了那么遠,他最終還是要回到過去。
“我不喜歡活在陰謀當中,之前礙于蕭千澈的身份,我無法親手調(diào)查。但這其中,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丹山鎮(zhèn)、寧靜深流,這兩個地方,一定與黑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蕭千澈查到的事情讓他害怕了,他不敢讓白衣樓查得更深——或許,殺了蕭千澈的人,就是他。”
葉止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行,就去丹山鎮(zh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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