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離開威海衛(wèi)幾個月，返回又是臨時起意，備御后千戶所的人都不知道他回來了，所以上岸之后，碼頭靜悄悄的，也沒有迎接的人群。
張富貴有些坐不住了，主動說：“大人這次是以正二品的官身回來的，總不能這么無聲無息的，讀書人說這個叫……叫啥來著？”
“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陳雨說出了答案。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別人做了大官，四處炫耀，生怕別人不知道，大人你也不能太低調(diào)了。”張富貴埋怨道，“其實你在劉公島逗留時，俺直接先上岸，帶著千戶所的所有人來迎接的。”
陳雨搖搖頭：“要顯擺，也得到衛(wèi)城沖著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員們顯擺，而不是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跟軍戶們耍威風(fēng)。”
他看了看周圍，“正好沒有驚動什么人，我就去兵工廠轉(zhuǎn)轉(zhuǎn)。平時前呼后擁，那些管事和工匠們都如臨大敵，有什么問題也發(fā)現(xiàn)不了，這次來個不請自來，倒要看看我不在的這幾個月，運轉(zhuǎn)的如何？”
在他的安排下，蔣邪等人帶著戰(zhàn)兵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面，只有顧影和張富貴跟隨他來到位于千戶所一角的兵工廠。
自從把獨立的炮坊和銃坊合并成兵工廠之后，生產(chǎn)車間擴大了許多，寬敞的磚瓦房代替了以前臨時搭建的棚屋，老遠(yuǎn)就能聽到鐵錘敲打的脆響和鉆頭產(chǎn)生的金屬摩擦聲，空氣中還隱約彌漫著一絲黑火藥的味道。
離開幾個月，最大的變化是廠房外建起了一道高墻，和外界隔離開來，形成了三個占地極寬又互相獨立的院落。陳雨意外地停下腳步，端詳了半天，才遲疑地說：“看這三個院落的位置，東面和西面這兩個應(yīng)該是在原來的炮坊和銃坊的基礎(chǔ)上擴大而來的吧？這北面的院子又是做什么的呢？”
張富貴記性好，想了想，說：“那邊曾經(jīng)是配火藥的棚子，現(xiàn)在估計是專門用來做火銃和大炮用的火藥吧？”
陳雨恍然大悟：“把火藥車間獨立出來，相互隔離，安全性確實好很多，這一點要表揚林阿福等人。”
三人來到第一個院子，果然大門口掛著“威海衛(wèi)備御后千戶所兵工廠火銃車間”的牌子。面對這充滿現(xiàn)代化氣息的名字，陳雨啞然失笑：“肯定是林繼祖的主意。我曾經(jīng)對他提起過類似的命名，沒想到都被他記在心里。”
看了牌子后，陳雨更是迫不及待地想進去看看，究竟車間的管理和生產(chǎn)效率如何，有沒有達(dá)到自己的預(yù)期。可是大門緊閉，只在左邊一扇門的中間留著一個一尺見方的孔洞，也沒人來開門，想進也不知道怎么進。
張富貴大步走過去，對著孔洞喊話：“誰管這片的？麻溜地過來給咱們開門！”
喊了幾句之后，腳步聲傳來，一張面孔出現(xiàn)在孔洞后方，警惕地盯著他：“誰啊？在工廠門口鬧事，不知道規(guī)矩嗎？”
張富貴氣不打一處來，把臉湊上去，右手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大聲說：“睜大眼瞅瞅，俺是誰？”
對面定睛一看，反應(yīng)過來，“哎呀，是張爺？”
張富貴沒好氣地說：“原來還認(rèn)識俺。俺還以為離開幾個月，千戶所要變天了呢。趕緊開門，咱們要進去看看。”
里面的人說：“對不住，張爺，不是小的不愿給您開門，而是這里定下了規(guī)矩，廠里開工期間，未經(jīng)允許，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這個任何人，也包括俺在內(nèi)？”
“是。”
張富貴有些下不來臺，他也沒說是為陳雨叫門，咬著牙問：“連俺也不能進，這到底是誰定下的規(guī)矩？”
“規(guī)矩是林管事和小林師傅、德先生一起商量出來的，然后吳大人定下來的。”
“吳大人，哪個吳大人？”張富貴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衛(wèi)指揮使司的吳鎮(zhèn)撫啊！”
張富貴這才記起來，陳雨出發(fā)去鐵山前，把千戶所的日常事務(wù)都交給了鎮(zhèn)撫吳大海。
沒想到吳大海才代管千戶所幾個月，他張富貴的話都不好使了。想當(dāng)初，作為陳雨的鐵桿心腹，身邊第一人，在千戶所內(nèi)說句話是擲地有聲，誰都不敢忤逆，沒想到現(xiàn)在一個小小的匠人都敢不聽他的話。按照張富貴以往的脾氣，早就一巴掌呼過去了。
不過想到對方也懾于吳大海的淫威，自己沒必要和這些小人物置氣，于是忍住氣，語氣盡量緩和地說：“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俺又不是外人，你先打開門，吳鎮(zhèn)撫那邊，回頭俺再跟他說聲便是。”
里面的人仍然不肯松口：“真的對不住，張爺，吳大人交代過，凡是開工期間私自放無關(guān)人等入內(nèi)，影響軍匠做事，杖責(zé)十軍棍、扣除當(dāng)月的工錢。工錢先放一邊，那十軍棍可是真打啊，能要人半條命，張爺，求你放過小人吧！”
張富貴再也忍不住了，他瞪著眼睛大聲說：“你知道俺后面是誰嗎？你再嗦，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跟他廢什么話？”一旁的顧影忍不住了，走上前抽出彎刀，在孔洞邊緣拍打了幾下，威脅道，“我且問你，認(rèn)識這個嗎？不想吃板刀面的話，就立馬把門給我打開！”
見對方拿出了刀，那人嚇壞了，一屁股跌坐在地，然后爬起來就往里面跑，一邊跑一邊喊：“不好了，有人拿著刀要行兇！”
里面一陣喧嘩，然后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院子的上方傳來一陣鐘聲，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舴浅＜贝佟?br />
張富貴和顧影兩人面面相覷，然后不約而同地抬頭一望，只見院子中央的上空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了一座類似鐘樓的建筑，一個身影正在奮力地抬著撞木撞擊著銅鐘，似乎是在誰示警。
張富貴看呆了，喃喃道：“他娘的，這是唱的哪一出？”
悠揚的鐘聲傳出去老遠(yuǎn)，大約一刻鐘之后，西面?zhèn)鱽砹嗣芗哪_步聲。
三人循著腳步聲望去，一群手持火銃的青壯出現(xiàn)在視野中，如臨大敵地沖了過來。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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