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下午的時間，在整個前鋒營的努力之下，整個戰場總算是完成了大半的清掃，尤其是散落在各處的馬匹，足有大半被收集了起來，這些馬匹也都習慣了被人類飼養，所以在戰斗結束之后，雖然有些躲入到了周圍的林木之中，卻并沒有走遠。</p>

    看著足足二百三十余匹馬，甚至還有十幾頭驢和騾子，王虎等人都頗為興奮，即便是天色已經暗下來，卻還是阻擋不住眾人的熱情，當然，相應的工作大家也沒有忘記，從一開始，前鋒營便沒有準備進駐揚武堡，雖然其中勉強可以接納他們，可其中的破敗土屋，甚至還不如在外面來的舒服。</p>

    相應的扎營材料也都算是后勤補給的一部分，大家也都經過了多次扎營經歷，各種事情也是分工明確，前后不過大半個時辰，大營便已經有了初步的模樣，之后便是各自搭起屬于自己的帳篷，伙頭兵也開始了自己飯食的準備，在將那些戰死的馬匹宰殺之后，以后幾天的伙食就要好上許多了。</p>

    而且為了讓大家之后都能有點油水，其中的一名伙頭兵發明了一種方法，甚至驚動了王虎，在看到之后當場便提拔他成為了什長，這也算是伙頭兵中級別最高的一人了。其實方法也很簡單，就是將那些肉切成小塊，然后大火熬煮成濃湯，其中還可以加上一些簡單的果蔬。</p>

    最終將這些頗為粘稠的濃湯放入陶罐之中，等到徹底冷卻之后便用蠟封住，這樣一來，便能夠保存相當長的時間，每次做飯時將其倒入鍋中，都能夠有肉湯可吃。這樣的手段最適合這等突然獲得大量肉食，又沒有太好辦法儲藏的情況，為了之后有口好吃的，就連連揚武堡中的瓦罐，都成了搶手貨。</p>

    為了熬制這等濃湯，整個營地之中都彌漫著濃郁的肉香，讓那些喝著肉湯的戰士都是頗為高興，畢竟，在這等年月里，就算是大富之家，也不是每一頓都能吃上肉的，更不要說這些不同兵士了，有時候好幾年都沒有這樣的機會，自然是人人珍惜。</p>

    對于帶給他們這樣生活的王虎，自然也得到了眾人的擁護，尤其是在有人說起這樣的話題之后，便越發讓人感恩，不僅是這樣的肉食，身上的鎧甲，胯下的戰馬，手中的兵器，都是王虎用自己的強悍為自己爭取來的，這樣的感恩話語也早就成了很多將官每日宣講的習慣，也是調動眾人戰斗積極性的有效手段。</p>

    隨是頗為簡單的手段，可就是這些過看得見摸得著的改變和提升，才最讓人感動，對于隊伍的認同也更加強烈。有了更強的凝聚力之后，在面對生死考驗的時候，自然也就愿意去拼死戰斗。</p>

    別看平時彼此間都有些小算計和小心思，可在戰場之上，戰友互相依靠在一起的時候，不同的心理認同程度，帶來的會是天壤之別，正是通過這一點一滴的滲透，才最終形成讓人驚嘆的斗志和士氣。</p>

    這個時候的王虎，卻并沒有和往常一樣，與眾多兵士待在一起，而是和趙春平他們帶著一部分馬肉，通過剛剛清理出的城門，進入到了揚武堡中。在進入的時候，王虎沒有急著進入大堂，反而對揚武堡的防御手段，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這也是正常，擅長攻擊之人，自然對于各種防御手段感興趣，只有心中有數之后，才能夠有針對性的進行應對。</p>

    一旁的趙志新頗為興奮，主動湊上前去，開始為王虎講解起了自己之前所用的防御之法，看到王虎聽得頗為認真，更讓他格外興奮，雖然他此刻只是一個九品小校，連八品校尉都遠遠不是，可對于官位卻相當的著急，眼看著一個新的領導出現在眼前，他自然想要好好表現一下。</p>

    而且他也并不是一點本事都沒有的人，之前的戰斗中他其實還是有些手段的，不僅臨危不亂，而且調動的節奏把握的也還好，畢竟，他也經歷了十數年的軍旅生涯，只是讓他感覺無奈的是，這里雖然地處北方，卻并沒有和那些彪悍的游牧民族接壤，更沒有太多戰斗的機會。</p>

    沒有戰斗便代表著沒有軍功，而且他的出身也是一般，所以渾渾噩噩了十幾年之后，才依靠資歷混到了這個位置上，可才不過四十歲的他，并不想就此繼續下去，天下形勢的變化，他自然也是看在眼中，急在心中，若是讓這樣的大好機會從眼前錯過，自己這一生可就這般過去了，他怎么也不甘心如此。</p>

    只是受限于身份和軍紀，讓他只能焦急的看著周圍形勢的迅速變化，卻根本沒有插手其間的機會。本來看到孫氏占據了周圍之后，機會就要這般從手中溜走了，卻不曾想，之后的變化竟然如此迅速，很快便城頭變幻大王旗，自己歸了董氏指揮，可期待的機會卻還是沒有出現。</p>

    他都已經快要絕望了，卻不曾想，竟然還有這樣的機會，在剛剛取得了近年來最大的一次戰斗之后，便被新來的主將看到，而且看起來，他對自己還頗為欣賞，自己心中的那點官癮便再也難以克制，自然要尋找各種機會卻表現，只是他卻不知道，此刻的他還是顯得太過急躁了些，反而讓人將他看低了許多。</p>

    即便是如此，在整個過程中，王虎都沒有打斷，而是認真傾聽著他略有些夸張的描述，等到最后，他才點頭笑道：“的確是一場頗為精彩的防守戰，看來趙校尉還是有些水平的，春平，你覺得怎么樣？”</p>

    看了眼滿臉興奮的趙志新，趙春平平靜的說道：“若是以軍校的程度來說，這樣的表現算是中規中矩吧，那些馬賊也是太過廢物，很多手段都不會用，否則趙校尉的壓力可能要更大一些。”</p>

    聽到這個點評，趙志新心中有些惱怒，卻發作不出來，實在是這樣的說法算是頗為公正的，他對于自己的水平還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絕對算不得什么天才，就連什么創新手段都沒有，不過就是當兵久了，對于各樣的器械都有自己的認識，然后正確使用而已，可在他看來，還是覺得趙春平在拆他的臺，白瞎了對方還和自己同姓。</p>

    這樣的表現，自然瞞不過在場諸人，白慕云這會兒沒有任何插話的意思，反而津津有味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看到王虎眼中了然的神情，他對于自己之前的判斷越發認同起來。</p>

    顯然，王虎的表現和慣常的那些勇將差別太大，就連這等細微之處的觀察都極為優秀，對于他的欣賞便越發強烈起來，至于趙志新，他從一開始便沒有放在眼中過，本事不算大，也沒有太多責任心，否則也不會讓堡中兵士盡為老弱，可野心卻太大，而且貪欲過剩，一點蠅頭小利便可以放棄原則。</p>

    若是在一個底層位置，還能期盼一個平安晚年，真要驟得高位，很可能便會因為這等貪念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他實在是不看好此人的前途。他相信王虎也一定會是相同的判斷。</p>

    本來幾人都不想再繼續順著這個方向說下去，卻不曾想，趙志新竟然主動反駁道：“卻不知這位將軍是何出身，才會覺得趙某如此不值一提，不知若是將軍防守的話，會如何進行，能不能和我說清楚，可別是只會夸夸其談的草包吧。”</p>

    面對這樣的直接挑釁，趙春平沒有生氣，反而有種可笑之感，雖然自己名聲不顯，可自己的出身卻是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榮耀，更何況，自己家學淵源，若是被這樣一個低級小校問倒，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是該如何應對，卻還要看王虎的意圖。</p>

    看到主將對他點了點頭，趙春平才笑道：“看來趙小校有些不服啊，這倒也罷了，之前聽你所說，那些馬賊自始至終，都在圍繞著正門攻擊，只是靠著金汁的傾倒，便將對方殺了回去，之后在城門處的近身戰斗，還是靠著馬王的護衛進行的，是吧？”</p>

    看到趙志新臉色變得不太好，顯然是覺得趙春平在忽視他的準備，而強調那些護衛的作用。趙春平才說道：“其實，若是趙小校膽子再大些，在對方攻擊大門的時候，順勢讓其進入，借助甕城便可以牽制住對方半數力量，然后再將那些封堵之物，扔到門洞前后，對方的騎兵便沒有太多逃離的機會，只有被殲滅的命運。”</p>

    “當然，若是小校膽子再大些，干脆做出不支的模樣，讓對方頭目殺進來，然后再用金汁傾倒，想來戰果不會是此刻現在，讓對方頭目盡數逃離，戰果定然要更加輝煌吧，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若是小校覺得不對，盡可以指出來，我之后定會改正。”</p>

    看著趙春平沉穩的神情，趙志新張了張嘴，卻根本說不出什么像樣點的反駁，在王虎面前，他又不能破口大罵，一時間，竟是讓他的滿臉通紅，既是氣的也是羞的，他這才知道，自己是撞到鐵板上了。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神情大變。</p>

    “當然，這都是建立在你現有的裝備之上的，只是讓我好奇的是，作為北方戰堡，即便是再怎么克扣，最基本的床弩和踏步弩，應該都有配備吧，可我剛才看到，你們這里竟然只有最為基本的單臂弩，要是有投石機和火油罐的話，根本就不用等到對方來攻，只要他們敢靠近百步，定然讓他們有來無回，更不要說鹿角之類的也沒有看到，當然，具體的原因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p>

    聽到這話的趙志新，臉上的通紅一下變為煞白，頗為心虛的偏過頭去，卻躲不開王虎的詢問：“是啊，雖然擋住了馬賊，可這些家伙的水平的確是一般啊，原來還有這樣的利器啊，春平，這幾樣威力如何？”</p>

    趙春平笑道：“大魏能夠威壓天下四百年，靠的就是這幾件利器，記得建國之時的北伐，正是借助踏步弩，將北方王庭擊破，床弩雖然笨重了些，可足足三百步的有效殺傷，對于大隊騎兵的殺戮效果極為駭人，往往能夠洞穿數人，更不要說火油罐這等利器，可以直接燃燒起火焰，更能產生濃煙，若是在上風處或是守城時使用，效果更是極好，這些都是朝廷的標配，想來揚武堡應該也不會沒有。”</p>

    王虎并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落在趙志新身上，便已經讓他在這初春時節汗珠直冒，感受著目光中越來越多的冷厲，他也知道躲不開的，只能是硬著頭皮說道：“啟稟將軍，本來堡中的確是有這些軍資的，可前些時日，因為前方堡壘戰斗激烈，后方補給一時間又沒辦法補充，所以便從下屬這里抽掉了一批，卻不曾想會遇到眼前的情況，實在是下官的失職。”</p>

    王虎點了點頭，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就在他以為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的時候，一旁的趙春平卻再次問道：“各堡之間一向是獨立運作，并沒有彼此物資交換的習慣，趙小校還真是大方啊。”</p>

    聽著對方話語之中的譏諷之意，趙志新只能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不自然的說道：“畢竟都是袍澤戰友，前方戰事頻發，我雖然不能上前助上一臂之力，可這些小忙我還是愿意幫上一幫的。”可這話即便是他自己也并不相信。</p>

    似乎是剛才對方的挑釁，讓趙春平真的氣惱了，平時頗為平和的他，卻展現出了難得的窮追猛打，譏笑道：“趙小校還真的樂于助人啊，可我怎么記得，若是遺失軍用器械，按律當以玩忽職守論處，最次也是流放邊關，若是超過了一定數額，便是死罪那，為了并不熟悉的戰友，便敢冒著殺頭的罪過，你還真是有勇氣啊，就是不知道，對方到底用了多少銀子，才讓你愿意承擔這樣的風險？”</p>

    聽到這樣的指控，趙志新全身一顫，卻馬上抬起頭來，哆嗦著嘴唇指著趙春平，言語發顫的叫道：“你可不能誣賴好人，我……我怎么會，會做出這等事情來……”</p>

    感受著王虎冷厲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竟是格外的冰冷，之前王虎在戰場之上的殺戮威風，從他腦中一下浮現出來，看著他手掌按在了腰間的長刀之上，之前的平和徹底消失不見，卻有一股讓他全身冰冷的殺機浮現，他便再不敢強撐，一下跪倒在地上。</p>

    在那仿佛隨時可能將他一刀砍倒的威脅之下，趙志新再不敢有絲毫隱瞞，帶著哭腔的叫道：“還請將軍贖罪啊，我的確是私自販賣了這些軍資，可我沒有賣給其他人啊，都是另外三堡之人，我可從來都沒有資敵過，我說的都是真的啊，你一定要相信我啊……”</p>

    還不等他繼續下去，王虎冰冷的聲音已經插了進來：“資敵？你是說，你們中還有人敢資敵？你都知道什么，給我全說出來，我還能饒你一命，若是有半點隱瞞，可不要怪我刀劍無情。”</p>

    雖然這樣的威脅極為直接，可趙志新還是猶豫了一下，若是將那些人招出來，自己以后可就真的沒有立足之地了，那些人的實力，可不是和自己這般，那可都是些如狼似虎的家伙啊，可還不等他繼續猶豫，刺耳的刀鞘摩擦聲響了起來，長刀已經一點點抽了出來。</p>

    看著眼前的刀光閃耀，再聯想起之前刀鞘邊緣流淌的鮮血，以及滿地的尸體，趙志新再不敢有絲毫猶豫，趕緊將自己所知道的，都盡數說了出來，生恐自己稍有遲疑，長刀便會落在自己脖子上，其實事情也頗為簡單，沒用一刻鐘時間，他就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p>

    看著癱軟在地上的趙志新，王虎嘆了口氣，對著悄然退后了一段距離的白慕云歉然道：“讓先生見笑了，這些家伙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竟然連這等事情都做得出來。”</p>

    聽到這話，白慕云才走了上來，笑道：“邊關苦寒，這等事情一向都是難以完全禁絕的，只要不觸碰到底線，便也無需太過在意，像趙校尉這般的行徑，其實是可大可小的，還望將軍看在他之前曾經救過草民一命的份上，能夠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p>

    沒想到這等時候，白慕云竟然會為了自己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趙志新滿臉感激的看向了對方，緊跟著便渴望的看著王虎，他知道，以馬王的聲望，自己才總算是有些活命的機會。果然，王虎擺了擺手，喝道：“看你之前抵抗還算有力的份上，再加上白先生的求情，便姑且先饒了你這一次，可若是以后再有這等行徑，你知道會是什么下場。”</p>

    趙志新大喜過望，一邊說著“我絕對不敢再犯了”，一邊迅速的退了下去，看到他的這幅模樣，王虎笑著伸了伸手，邀請白慕云繼續前進，笑道：“讓你看笑話了。”</p>

    白慕云并沒有刻意回避，笑道：“逐利本就是人之天性，只需整肅一番，情況便會好轉了。”看到對方點頭認同，他頗為直接的問道：“您也看到了，我的護衛已經所剩無幾，懇請將軍能夠將我送回范陽，到時候我定然會厚禮相贈，不知將軍意下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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