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劉家庶子,劉勇從小便看不起他那位懦弱的哥哥,當他拿到他給自己送過來的密信的時候,這種鄙視便更加明顯了,就這般輕易的被人抓個現行,簡直就是廢物啊,白瞎了自己還在草原上為家族努力,卻還不如這等廢物拖后腿的,好在他還有機會。
對于這一次的比斗,他從心里便覺得可笑,不過是一支剛剛崛起的家族隊伍而已,董家?不過是因為靠近州郡,靠著和郡守關系好,才能夠崛起的家族,相較之下,自己劉家一點也不比他差,不過是沒有遇到好時機罷了,這一次,就是一個天大的時機。
對于自己那位嫡長哥哥,他從來都沒有放在眼里過,對于他那滿足于軍械交易的保守實在是不滿,按照他的想法,既然能夠和這樣的草原大部族溝通,自然要做一番大事業,單純的交易他們劉家就永遠只是一個商人,在帝國之中根本就沒有任何出頭之日,還不如做一番大事業。
所以這一次,從來不愿插手家族交易的他,主動將溝通的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就是為了有和那個部族首領交流的機會,而他的目的便是借助這些人的力量,給自己的崛起提供一個踏板,到時候,自己一定會比董家更厲害,就算是天下之望也不是不可能,每每想到那個未來,他的心中便滿是激動。
而這一次,他的計劃可以說是成功了小半,出去的時候,他只帶了兩百人的隊伍,即便是面對那些兇悍的馬賊,也已經擁有了足夠的威懾,可當他來到比斗位置的時候,馬隊卻已經擴充了一倍還多,其中的半數更是裝備齊全,訓練有素,這都是左大都尉延術麾下精騎。
本以為自己還需要慢慢努力,卻不曾想竟然還有這樣的機會,他從來都沒有準備按照對方的要求比斗,假意比斗然后在勝利之后乘勝攻擊,一舉將對方消滅才是他的計劃,借助那些繳獲的裝備迅速擴張,并將四堡全部拿下,便完成了初步的目標。
到時候,左大都尉已經承諾,定然會派來更多的兵力協助自己,到時候,擁有了強悍的草原勇士之后,自己就能夠以席卷之勢,將整個冀州、幽州拿下,到時候自己便擁有了龐大勢力,背后還有強大勢力做支撐,進可攻退可守,怎會被一個中山所限制。
在他的計劃里,他從來都沒想過,左大都尉的精騎會輸給對方的步兵,這個消息他也早就已經和那位跟來的千夫長溝通過,對方同樣表示了鄙夷,對于中原兵士的戰力相當不屑,這雖然讓劉勇心中有些別扭,可為了勝利他還是忍耐了下來。
在悄然通過了一段并不算順暢的山路之后,他們便成功的通過了揚威堡的位置,這條道路也算是劉家這些年最大的收獲,因為揚威堡丁行遠頑固不化的緣故,他們的貿易差點就要就此中斷,好在有這樣一條山間小路,才維持住了整個貿易的往來,甚至少了一份費用,這也是他敢于堂而皇之的將這些草原騎兵帶回來的原因。
不然,這些不管是容貌還是裝扮,都和中原之人截然不同的草原騎兵,在剛一出現在要塞崗哨時,就會遭到攻擊,其實不同說這些外邦之人,就算是劉勇的馬隊,也是絕對不會允許出入的,所以有時候,劉勇就覺得,這簡直就是老天在給自己的機會,不用的話,必然會遭受天妒的。
很快,便有探查之人趕回來,通報他們前方的情況,就在那條干涸多年的河道之中,一支六百人左右的隊伍,早就已經等在了前方,他們也已經和劉家派出的管家接上頭了,接下來便會進行一場比斗,這個過程中的死傷,不管輸贏事后雙方都不能再做追究。
劉勇臉上露出陰冷的笑容,轉頭對著身旁神情倨傲的千夫長說道:“剩下的事情,就全都要仰仗大人了。”
一旁的通譯在解說完這些后,千夫長已經冷笑道:“是該讓這些該死的羔羊知道一下,我等天之驕子是怎樣的強大勇武的,這等垂死的羔羊,根本就沒有資格占據這片肥沃的土地。”
對于這樣類似的話,劉勇這幾日已經聽到了很多遍,可每一次聽到的時候,依然還會覺得并不舒服,對方那種并不把中原之民當人的態度,實在是讓人火大,就算是面對自己,也時不時閃動起讓人難堪的目光,即便是自己再怎么恭敬以對,可對方的倨傲卻越發明顯起來。
尤其是今天,他都有種后悔的感覺,之前自己想象的很好,可真到了施行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制約對方的能力,真要是借了對方的兵力來征戰,到時候取得了領地之后,到底是不是會歸屬自己所有,還真是很難說的事情,誰知道對方會不會一腳將自己踢開,那可真就是給人做了嫁衣裳了。
只是這個時候,卻不是理會這些的時候,他好說歹說,才總算是說動對方,派出了早就已經約定好的一百五十騎,看著這些隊形整齊、訓練有素的騎兵隊伍,那名千夫長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傲然神情,大喝道:“在這等無敵勇士面前,一切敵人都注定要灰飛煙滅,沒有絲毫活命的機會。”
即便是不學無術的劉勇,心中也忍不住腹誹起來:“什么無敵勇士,真要是有這么厲害,也不至于四百年來,一直都被帝國徹底壓制,甚至還曾經數次將其打的差點亡國,如果不是草原之上實在苦寒,百姓不愿前往耕種,你們這些蠻夷早就已經被消滅干凈了吧。”
隨著馬隊的靠近,前方之人也發現了這里的情況,那支六百多人的隊伍之中,很快便有一支百人隊,悄然走上前來,并且擺開了自己的陣勢,在前進了近百步之后,才悄然停住,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面對這樣的隊伍,前方操控隊伍的草原百夫長,并沒有貿然突進,而是保持著一個勻速運動,讓馬逐漸跑起來,身上開始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做好了全力沖刺的準備之后,才催馬來到距離對方兩百步的位置。作為草原勇士,他們也經歷過這等比斗,也明白這樣的戰斗反而要比一般的戰斗更加慘烈,所以每個人早就做好了戰斗準備,刀出鞘,槍在手,就等百夫長發令了。
在那名戰斗經驗頗為豐富的百夫長眼中,眼前的步兵隊伍雖然不是他們經常面對的對手,卻也有過相關的經驗,可眼前的步兵隊伍卻有些許不同,可看著最前方的三排輕甲兵士,心中還是忍不住一抽,尤其是看到對方手中那些弩機,更是心中無奈。
正是這樣的武器,才在四百年間將他們始終壓制在草原之上,勢力稍有擴大,便要迎接一輪慘烈的戰斗,青壯年大量減少之后,便又需要三五十年才能夠逐漸恢復,這等仿佛魔咒一般的輪回,已經發生過多次了,可每一次,不管那些勇士再怎么拼死,卻都不能改變結果分毫,那種無力感,即便是通過對西部諸國的不斷征伐,也依然不能減輕分毫。
實際上,當年的左賢王、左都尉可都是最為強橫的實力,甚至就連單于都難以指揮,可經過了這些年的凋零,莫說是和單于對抗,就連左賢王一職,也已經有百年沒有人接掌了,多少牧民都已經只知道右賢王,而忘記了曾經最為強橫的左賢王了。
既然這樣的帝國,終于遭遇了內亂,這樣的大好機會,是說什么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溜走的,就算是為了能夠擺脫那不斷輪回的可悲命運,他們也一定要拼死奮戰,作為這一次南下的第一波人,這名百夫長是世代勛貴家族出身,自然明白存活下來的機會不大,可若是能夠發揮做夠的作用,他依然死而無憾。
實際上,這三十多年來,這些草原勇士并沒有和南邊這個龐然大物,爆發過大規模的沖突,很多貴族已經快要忘記了,眼前這個帝國的可怕,所以才會那般囂張,可對于很多經歷過戰爭殘酷的勛貴世家,則是抱持著一個畏懼的心態,難以放開手腳,可不管怎樣,戰斗終究要進行下去。
輕輕的親吻了一下母親從老薩滿手中求來的護身符,祈求上蒼可以保佑自己旗開得勝,他便將手中長槍一揮,發出了一聲大呼,很快,其他人也跟著整齊的呼喊起來,并且開始迅速催動戰馬加速,奔騰的戰馬甚至讓大地都開始震顫起來。
就在那聲呼喝響起時,趙春平的神情一變,湊到了王虎身旁說道:“將軍,這是草原精騎獨有的戰斗習慣,這些人不是劉家的騎兵,是草原精騎,而且絕對不是一般的小部族,最少也是萬夫長級別以上才能夠擁有的隊伍。”
聽到這話,王虎一下轉頭,銳利的目光緊緊的盯著一旁的劉有功,喝道:“怎么回事,你們竟然敢勾結北蠻,難道是想偷襲冀州嗎?找死!”
看著王虎悍然拔出長刀,就要對著自己揮砍,站在一旁的劉有功再不敢站立,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大聲喊冤道:“將軍饒命啊,就算是再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和那等吃人不吐骨頭的部族勾結啊,更何況,就算是我想勾結,有揚威堡在前,一般蠻子根本就過不來啊。”
王虎卻并沒有放過他,厲聲喝道:“那你如何解釋,這足足上百人的草原精騎,竟然會出現在這里?你說的揚威堡到底有什么用?”
感受著對方仿佛要將他活剮了的目光,劉有功已經在心中,將他弟弟罵了無數句,簡直就是找死啊,可在這等生死之際,卻只得將自己留存的最后一個秘密說出來:“在揚威堡附近,我們發現了一處山路,可以行進窄一些的大車,平時我們販賣兵……不,是交易的時候,就會從這條路上穿行。”
看著王虎神情緩和下來,他趕緊補充道:“將軍息怒,這肯定不是我進行的勾結,可能是因為接下來的交易,對方派來驗貨和保護的隊伍吧,剛好便被舍弟說動,才來此進行的比斗,是舍弟太過孟浪了,連這等事情都敢做,等回來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訓他,讓他知道……”
王虎冷漠的擺擺手,說道:“不用了。”轉頭便對趙春平說道:“傳令下去,這些北蠻騎兵,一個不留,全都殺了吧。”
就在劉有功全身顫動的畏縮中,一聲號角已經突然響了起來,只是卻要比一般時候持續的時間更長,前方正在指揮戰斗的宋立和沈沖都是一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老大會改變思路,卻并不影響他們遵從命令,其實也簡單,稍稍改變一些時機,結果便是大不相同。
眼看著前方騎兵在到達一百二十步的時候,已經突然加快的速度,開始全力催動戰馬前進,按照之前的操典,這個時候便應該開始第一輪的射擊,這樣可以配合對方的速度,增加一輪攻擊的頻次,可直到對方進入到八十步的時候,都沒有任何射擊的命令下達。
就在這些弩兵有些愕然的時候,宋立已經大聲喝道:“弩兵準備!”聽到這個命令,站在最前方的弩兵開始將弩機舉了起來,只是看著對面揚起的煙塵,還有撲面而來的震撼,即便是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的弩兵們,依然感覺心驚膽戰。
就在對方騎兵已經沖進六十步,大地都能夠感受到前方傳來的震顫時,宋立突然發令道:“射擊!”始終緊繃著心中那根弦的第一排弩兵,終于松了口氣,同時按動了手中的弩機,短促的弩箭在強有力的弓弦帶動之下,發出了嗡的一聲,二十支弩箭已經向著前方飛了出去。
借助弩機上的望山,這樣的攻擊效率極高,最前方的十幾名騎兵轉眼間便中箭倒地,戰馬雖然一時間還在向前奔跑,可沒了騎手的催動,速度便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對后方的騎兵沖擊帶來了阻礙,好在還不算太嚴重,可緊跟著,這些弩兵并沒有裝填,反而是將手中的弩機交給了身后的同伴,同時也接過了同伴手中上好弦的弩機。
隨著宋立的命令,就在雙方距離只有四十步的時候,第二輪攻擊再次發出,同樣還有十幾名騎兵落地,雖然經過了這樣數量的損失,可剩余緊貼著馬背的其他騎兵,卻已經興奮的做好了戰斗的準備,開始準備在靠近的時候,收割對方的性命了,雖然速度已經因為尸體和減速的戰馬的阻礙,變得沒有一開始那么快了,可前進的速度還是不慢,沖潰對方的陣型應該不是難事。
可還不等第二輪弩箭威力完全發揮,呼嘯聲驟然響起,近三十根短矛已經飛了出去,與此同時,三十名長矛兵已經從弩兵中間穿過,在最前方站立,做好了應對沖擊的準備,三排長矛陣型看起來并不算厚實,可足有丈二的距離,依然不是普通刀劍可以跨越的。
三十根短矛的落點,并不是弩箭那等正面攻擊,而是落在了隊伍的中間位置,沉重的短矛帶起的威力,是弩箭絕難比擬的,不管是騎兵還是馬匹,都無法承受這樣沉重的攻擊,中間馬上一陣混亂,而在最前方的騎兵,卻因為那些長矛的突刺,沒有辦法直接沖上前去。
馬是活生生的動物,并不是沒有自己的靈性的,面對這等銳利之物,他們也不會傻傻的沖上去,或者驟然減速,或者直接變向將騎手甩下,這等突然的變化,即便是那些騎手想要遮住馬的眼睛也都來不及了,而且僅剩的三排騎兵,已經無法保證足夠的沖擊力,后方的騎兵有沒有辦法迅速擺脫前方的阻礙,整個騎兵的沖鋒已經被瓦解。
就在那些長矛兵不再蹲在地上,喊著整齊的號子,向著前方行動時,那些騎兵的速度終究要快一些,除了幾個落單的騎兵,其余的都迅速擺脫了長矛兵的糾纏,向著周圍散開,可一輪弩箭射擊,再次讓他們遭受損失,受驚之下,他們也不再向著中間突進,而是向著對方側翼繞過去,準備尋找破綻發動攻擊。
可還不等他們繞到步兵陣列后方,兩側再次飛出一陣弩箭和短矛,在這樣正面的對抗過程中,這樣攻擊的威力一點也不次于剛才,混亂之中再也難以維持住隊形,就在他們慌亂的過程中,弩箭再次進行了一次攻擊,前方的長槍兵已經調整了方向,同時,一隊大刀兵已經率先沖了出來,和那些騎兵顫斗了起來。
眼看著自己的騎兵,在這樣一輪的沖擊之中,便遭受了如此打擊,近一半的兵士已經倒地,而且還已經很難拉開距離,后方的那名千夫長,已經一下抽出了自己的彎刀,用蠻族語言喝道:“天之驕子們啊,上蒼已經降下指示,讓我們去解救前方為攻擊的同伴,跟我沖啊,殺光這群南方的羔羊,殺!”
隨著他的率先沖出,剩余的二百五十名草原騎兵,也都跟在他的身后沖了出去,根本就不理會劉勇的勸解和阻攔,一場比斗,到了此刻便徹底變了味道。
遠處的王虎神情同樣冷厲,喝道:“既然對方給了機會,那我們也上吧,前鋒營,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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