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回頭一想,又覺得這事兒不太對頭,我就問實用:“仉如是不了解我,他身邊那些人,也不了解我嗎?畢竟仉如是在渤海灣安插了這么多眼線,對于我這邊的情況,不可能一無所知吧。”
實用擺擺手,說道:“仉如是的消息渠道,實際上就是他身邊那幫人,要騙過正如是,就必須先騙過他們。也正是因為這些人在渤海灣各地都有眼線,所以在對付他們的時候,確實也遇到了不少麻煩。”
聽他這么一說,我就明白了,怪不得最近這段時間,仉如是身邊的人全都離開了渤海灣,如今我聲勢正旺,有些事,怕是再怎么藏也藏不住了,在這種時候,必須盡快將仉如是的眼線清理干凈。
估計那些暗地里給仉如是使絆子的人,也是受了實用的驅使。
想到這兒,我吐了一口悶氣:“以前總聽你說,一旦仉如是和我明打明地斗起來,我這邊的贏面只有五成。為這事兒我還擔心了很久,沒想到擔心是多余的。”
“應該說,你的成長速度,遠遠超出了大家的預期,”實用也松了口氣,緩緩說道:“我沒想到你的修為進境那么快,也沒想到你能在外面結交那么多厲害人物。這可能就是命吧。對了,你和仉如是的這場對決,定在什么時候?”
“后天中午,地點就在修車廠后院。”
“你想好怎么處罰仉如是了嗎?”
我仔細想了想才開口:“給他一年時間,讓他先收收心吧。”
實用點了點頭:“嗯……也好,反正渤海灣這邊的山頭都被你占下了,仉如是手里也沒什么值得搶的東西,那就讓他好好收一收心吧。”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陽歷八月初一,暴躁的陽光烘烤著修車廠,十點多的時候,我就帶著李淮山他們來到了這里,等待仉如是出現。
除了我們這邊的人,還有一些見過的沒見過的親戚過來觀戰,他們進場的時候,一一和我打著招呼,我也禮貌地回應著。
十一點半,仉恒也來了,他到我身前站了一下,好像有話要說,可終究還是什么也沒說出來,我朝他抱手作揖以后,他就走到遠處去了。
每次見到仉恒,我心里都有一個解不開的疙瘩,其實仉恒見到我的時候,大概也有類似的感覺吧。
正午,日上三竿,仉如是終于現身了。
兩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在那條干涸的河道旁,我身邊只有仉立延,仉如是卻被家里的一眾小輩簇擁著。
兩年過去,我的身邊站滿了人,而他,只剩一身孑然。
在他入場的時候,甚至沒有人和他打招呼,大概是由于仉恒在場的緣故,倒也沒人敢主動奚落他。
我走到空地中央,仉如是迎面過來,和我保持著三步左右的距離。
他看起來很頹廢,額前的亂發垂下來,遮住他的眼,胡子倒是刮的很干凈,只不過在嘴角旁有一條剃須刀留下的血痕,很淡,不注意看幾乎無法發現。
仉如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但還是能感覺到,他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我開口問他:“事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值嗎?”
“說這些廢話還有意思嗎?”仉如是撥開額前發,陰惻惻地說:“動手吧。”
看到他的眼神,我心里也不由得一緊,陰郁、憤恨、興奮,很多復雜的感情糅雜在一起,讓他的雙眼變得游離不定,在那雙眸子里,我甚至能感覺到濃濃殺氣。
竟然動了殺心,這家伙果然是個六親不認的主。
我沉了一口氣,朝他點一下頭:“來吧。”
話音剛落,仉如是就快速踏出三步,一個瞬間貼到我面前,抬掌就朝我臉上招呼。
之前我聽仉立延說過,在老仉家,沒人知道仉如是練的是什么功夫,只知道他早年間曾在二爺手底下接受過訓練。
看他的步法,也確實和二爺很像,出腳的時候步子很大,而且身子在移動中非常輕靈。
二爺的步法其實很糙,但這種步法又特別適合他,因為他腿長,步子極大,越是這種不講究多少技巧的步法,越能讓他發揮出速度來。
可仉如是就不一樣了,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步子也不算太大,速度比二爺慢了可不止一兩成,而且他出手的時候,肩上的動作也很大,一眼就能看穿他想干什么。
我微微一側身子,同時探出右手,穩穩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家伙早有后招,在出掌的同時,就抬腿蹬向我的襠部,我只消將右手稍稍向外一推,他就失去重心,身子猛地一斜,剛剛踹出來的那只腳,也從我身邊蹭了過去。
看得出來,仉如是還是有實戰經驗的,只不過經驗遠遠算不上老道,他的反應速度也還可以,前腳剛一落地,就揚起另一只手掌,拍向我的左肋。
我微微縮一縮腰,避開他的手掌,接著奮力震一下手腕,直接將他扔了出去。
仉如是被扔出兩米遠,落地的時候沒站穩,快速踉蹌兩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弄的塵土飛揚。
一上來不凝煉念力,而是靠拳腳和我硬拼,這家伙難道想在身手上壓住我么?這么看來,實用說得確實沒錯,仉如是對于我的實力,確實不太了解。
他太高看自己了。
這時仉如是已經爬身起來,快速在丹田中凝練出一道念力,并將自身煞氣融入到念力之中。
我隱約察覺到,他凝練念力的時候,體內的氣息流動非常怪異,炁場流動時走的穴位,也和大部分仉家人不同。
不管他用了什么樣的伎倆吧,光是看念力的精純度,雖說也比李淮山、黃玉忠他們兩個強了不少,但和孫路遠相比,還有輕微的差距。
本來我對仉如是還抱有一點點期待來著,可看他的表現,實在讓人失望透頂。
我也不打算再和他糾纏了,立即從幽冥通寶中抽出兩道陰氣,催出了業風業火。
仉如是施術的速度比較慢,一秒鐘過去,他竟然才剛剛將煞氣催出體外,如果不是他操控念力的手法不夠老練,那就是他打算多耗一點時間施展大術,以便能一擊制勝。
業火的威力太大,我不敢直接用它來對付仉如是,只將一道業風送到了他面前。
業風一到,仉如是身上的炁場、念力瞬間就被壓散,強烈的寒意逼著他緊緊抱住肩膀,蹲在地上打起了寒顫。
在送出業風的同時,我也將業火導入了地面,腳邊有一小片區域已被烤成焦黑色。
眼看仉如是的念力徹底散了,我才讓陰氣回流至幽冥通寶上,業風業火也跟著消散無蹤。
就這么結束了,仉如是輸得毫不意外。
我舉步走到他身邊,他一邊抱著肩膀打寒顫,一邊抬起頭來瞪著我,眼神中帶著濃濃的不甘。
他張大了嘴,可寒意封住了他的聲線,以至于他嘴里只能發出嘶啞低沉的氣聲。
這時候仉恒忙里忙慌地跑到仉如是身邊,用擔憂的眼神盯著我。
我嘆了口氣,對仉如是說:“你在渤海以外的產業,除了莘縣,其他的我都不會碰。渤海灣地界的產業,從此以后都是我的,你不能碰。”
聽我這么一說,仉恒松了口氣,可仉如是的臉上還是充滿惡意。
我的話還沒說完:“從今天開始,到明年八月一號,家里的事,你就不要再摻和了。老糧局大院那邊有一個火燒鋪,這一年你就待在那里,和伙計們一起打火燒、經營店鋪。明年八月,我會考校你的手藝,如果你做出來的火燒不過關,那就你就繼續待在那兒吧。什么時候把手藝學好了,什么時候放你出來。”
專心研究一門手藝,這是最能磨練心性的。
仉如是大概也沒想到我會提出這種條件,整個人都有些懵神。
我懶得向他解釋,轉而對仉恒說:“大爺,我這么處理,你還滿意嗎?”
仉恒輕輕點了一下頭,嘴上沒說什么。
我轉身回到實用身邊的時候,實用豎了豎大拇指,沖我一笑:“你做的很好。”
“主要是你和二爺教的好。”我看著實用,也忍不住笑了。
從06年秋天到09年陽歷八月,我和仉如是的這場家族內斗持續了將近三年,此刻終于塵埃落定。當這一片塵埃落下的時候,仉家內外都充斥著別樣的安靜,之前我以為,仉如是一落敗,肯定會有很多人趁機沖出來踩他兩腳,痛打落水狗,我以為,他落敗以后,會有更多人前來奉承我,雖說我不喜歡這樣,但確實這么想過。
可事情超出了我的想象,沒有人落井下石,也沒有人奉承巴結,只有徹底的平靜。
平生第一次,我感受到了仉家內部的血脈親情。仉如是從小在家里長大,長輩們看著他成長,或許家里的小輩們,也曾在仉如是最單純的年華,和他一起廝混、胡鬧。我相信,仉如是一定單純過。
如今仉如是落敗,大家能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大概也只能是拼命營造出一份安靜,讓他自己慢慢解開這份心結了吧。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無外乎人心;可這世上最可愛的東西,也是人心。
家里有很多人說,這場內斗結束得太快了,快到超出他們的想象,最終的結果,也出乎了所有人最初的預料。
可對我來說,這場斗爭實在過于漫長,萬幸后來我得到了實用的幫助,如若不然,在最后的一年多時間里,我怕是根本沒有精力去修行。
不過不管怎么說,總算是結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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