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胤祚聽到身后一陣腳步響動,周圍士兵紛紛讓開。
胤祚不用回頭,已經聽出是阿依慕站在自己身后。
“父汗想見你。”阿依慕低聲道。
胤祚回頭,見阿依慕眼圈哭的已有些腫了,臉上寫滿了憔悴傷感,顯然與葛爾丹的會面,讓她情緒波動很大。
不過好在她現在情緒已經平穩了些。
胤祚嘆口氣道:“我派人送你先回去。”
葛爾丹今日必死,胤祚不愿讓阿依慕看到她父汗身首異處的樣子。
阿依慕臉上浮現倔強神色,不過轉而變得柔和,低聲道:“好。”
胤祚松了口氣,他送阿依慕先回去,即是不想讓她看到父汗身死的慘狀,又是不知一會如何面對她,當下讓劉黑塔派了一百護衛給阿依慕。
劉黑塔抱拳領命,想了想道:“殿下,鑲黃旗人馬還未走遠。”
言下之意,便是怕大阿哥趁機出手對阿依慕不利。
胤祚道:“在十里外等待,派些機警的人去。”
劉黑塔又一抱拳:“末將明白!”說完便去安排人手,胤祚不急于去見葛爾丹,一直站在那里看阿依慕。
一會之后,劉黑塔挑選好了親兵,對胤祚道:“殿下,福晉可以啟程了。”
胤祚嘴唇顫動:“去吧……”
“是!”劉黑塔給向那親兵驍騎校傳令,說完對著阿依慕道:“請福晉上馬。”
阿依慕走到驪龍邊上,胤祚去扶她上馬,阿依慕馬術極為精湛,翻身上馬如履平地,有胤祚幫忙反而累贅。
只是胤祚心中有愧,總想著做些什么彌補。
阿依慕沒有拒絕,在胤祚的幫助下騎上驪龍,驪龍打個響鼻示意快走,阿依慕卻不為所動,默默看了胤祚半晌,幽幽道:“夫君待我……甚好,妾身無以為報……”
說完竟落下淚來,周圍將士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鼻頭發酸,紛紛背過身去,不敢再看。
胤祚不住的幫阿依慕抹去淚水,只是眼淚不住落下,怎么也擦不干,胤祚也不在意,一遍遍的幫她擦干眼淚。
好言安慰了許久,阿依慕才止住哭泣道:“我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今日卻叫你小瞧了……”
父母性命堪憂,任誰都是放不下的,胤祚知道阿依慕是怕他心中太過愧疚,故意寬慰,一時只覺得愧疚更甚。
阿依慕在臉上抹了幾把,將淚水擦干,只是戈壁上風沙很大,她哭了半天,臉上粘上不少泥沙,這么一抹,反而成了花臉。
“你快去吧,別叫我父汗等久了。”阿依慕道,說完一抖馬韁,走的遠了,周圍護衛趕忙跟上,護衛在兩側。
胤祚看著她的背影,深吸幾口氣,慢慢轉身,從馬上走下一步步走到軍陣之中。
劉黑塔連忙擋在他身前道:“殿下不可親身犯險!”
胤祚輕笑道:“無礙,葛爾丹是草原英雄,讓開吧。”說完扶著劉黑塔肩頭,將他輕輕推開。
一人,徑直走向葛爾丹。
殘陽將整片天空染得凄紅,天地萬物都籠罩上紅金色的輪廓。
葛爾丹坐在那個水潭旁,坐姿既不拘謹,也不放縱;他背著陽光,讓胤祚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個侍衛依舊端坐在葛爾丹身后,兩人靜待胤祚走進,像是在等草原上遠道而來的客人。
胤祚腦海中猜想了許多葛爾丹可能多他說的話,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卻是:“有酒嗎?”
此刻,胤祚剛好走到他身前,與他相聚不過一步,胤祚學著他的樣子也盤腿坐在地上,終于看清了葛爾丹的樣貌。
葛爾丹是典型的蒙古人面龐,大臉龐、高顴骨,小眼睛,有一些微胖,一眼看上去普通的令人有些失望。
但胤祚注意到,即使他身處絕地,又經歷了妻子戰死、大軍覆滅、部下叛逃、女兒訣別等等大起大落之事。
葛爾丹的神色卻不可思議的祥和,甚至還若有若無的笑著,仿佛他真是只是來宴請朋友的一般。
胤祚心中突然無名火起,站起來指著他用蒙語大罵道:“人人說你是草原英雄,我看你還不如一個屁!”
那侍衛騰地一下站起來,對著胤祚怒目而視,周圍頓時響起一陣令人牙酸的拉弓聲。
葛爾丹摁著他的肩膀,將他摁了下來。
“為了你一己私利,阿奴達拉死了,查干赤那死了,阿依慕傷心欲絕,無數蒙古將士和大清將士死于非命,草原上更是生靈涂炭!”胤祚怒罵道,幾近嘶吼。
葛爾丹道:“不錯,確有許多人因我而死,但我所為卻不是為了一己私欲……成王敗寇,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小子,你軍中帶酒沒有?”
胤祚不依不饒道:“放屁!你想做成吉思汗第二當我不知道嗎?鐵木真能做成吉思汗,那是因為天下分裂,南有西夏、金國、大宋互相消耗,北無俄國強敵!這才讓鐵木真一步步把周邊蠶食!你準格爾有什么?你從小便是什么活佛,讀書很多,這點你比我清楚,你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不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又是為了什么?”
葛爾丹是一代英雄,原想成王敗寇,是非功過留給后人評說,此番找胤祚只是想見見女兒到底嫁了什么樣的才俊。
十余日來,他身邊連番遭遇變故,內心毫無波動是不可能的,只是強自壓制罷了,現在被胤祚一激,心底也不免有了些火氣。
“你懂什么!正是北有俄國南有大清,才更要一搏!我登上準格爾汗位時,察哈爾已然歸順大清,衛拉特蒙古中的土爾扈特部又西遷歸順俄國!喀爾喀三汗彼此內斗不休,遲早也是人家的囊中之物,若沒成吉思汗一般的人物站出來!那,曾經令天下戰栗的蒙古人,就逃不掉亡族滅種了!”
胤祚冷笑:“你為了自己不亡族滅種,便要將別人都亡族滅種嗎?”這邊是譏諷當年蒙古人西征之時,剿滅了無數大小民族。
“弱肉強食,自古皆然!”葛爾丹冷哼一聲,“前明是如何對你們女真的?你們后來又是如何對漢人的?生死存亡之下,哪還有什么道德仁義?”
胤祚被辯的啞口無言,半晌道:“你說的不錯,是我想的簡單了。”說完對著軍陣吩咐一聲,很快有軍士拿來三個碗和一柄連枷。
那侍衛見胤祚拿了連枷,神情頗有些緊張。
胤祚微微一笑,連枷狠狠砸在冰面上,那冰凍得并不太厚,被砸出了一個口子。
胤祚將三個碗都盛了潭水,遞給了葛爾丹和那個侍衛。
“大汗,軍中并無酒水,權且以水代酒吧,胤祚先干為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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